“不如让伪迪斯尼去买那个银行员贩卖的商品?”

“商品?”

“保险或投资型商品都好,反正就是几年后才看得到损益的那类东西。”

“是要让上头那伙人赚大钱吗?”

“不,是要告诉他们‘我准备变一个有趣的魔术,请晚点再动手’。”

此时,我才终于有点明白茧美的提案为何。“意思是,你那些……是伙伴还是老板,会接受这种交换条件?我可以拜托他们,因为我和恋人们要搞一件大事,能不能等一切结束后再搭上‘那辆巴士’?”

“之前你表示,希望能和同时交往的五个女人一一道别再坐上巴士,我原本认定他们绝不会点头,毕竟你压根没立场提出任何要求。然而一问之下,他们居然回答‘感觉很好玩,就瞧瞧他能变出啥花样吧’。”

“你上头那些人很爱看热闹吗?”

“就是这一点。简单地讲,他们的判断基准便是‘好不好玩’,你不认为吗?”茧美一脸认真,毫不隐瞒她其实对这推测也是半信半疑。“换句话说,比起你立刻弄来一大笔钱上缴,不如宣告‘接下来会发生非常好玩的事情’,让他们有所期待,效果会更佳。所以,这种时候,你那五个女人无疑是相当强大的梗。”

茧美这番话说服力不太够,我却快被说服了,只是“梗”这个词听来有点剌耳。“还有,那个像绳索小偷实习生的女人,说不定也很好用。大可要她去偷机密文件之类的,更重要的是,光年轻女孩入侵高层建筑一事本身就吸引力十足。”

我不禁傻眼,茧美上头净是那种跟年轻女孩扯上关系,便一切好谈的单细胞生物吗?错愕之余,我也忍不住讶异,恐怕这正是茧美特有的幽默感,专挑气氛凝重的场合,毫不顾虑对方心情而开的某种玩笑。不过,见她以些许异于平日的态度拚命说着:“上述只是个假设,我也不认为这样就能过关。即使他们觉得某提案再好玩,不表示会赐你缓刑。”我彷佛变成聆听老师开示人生基本道理的学生。

茧美看一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她沉下脸:“怎么办?你要豁出去试试吗?说不定还来得及,我马上打电话帮你交涉,如何?”

双腿不再顗抖,四下景色也比方才清晰得多,我已能平心静气眺望一旁大楼空调设备的管线、从数个窗户透出的光线,及茧美的鞋子。这将近三个月的日子里,我甚至没心思仔细观察茧美的黑布鞋。鞋子很旧,但不知是否经常悉心清洗,鞋面十分干净。看似目中无人、行事草率的茧美竟如此宝贝一双毫不起眼的朴素布鞋,穿旧了也没打算换新。尽管不确定是钱还是个人原则问题,我不禁觉得,她那些所谓的异常言行举止,或许仅是她性格中的某一面。

即使不至于感动到赞叹“原来你也是普通人类嘛”,但我不再认为她是宛如外星生物般遥远的存在。

“嗯,算了。”一回过神,我已脱口而出:“要是回头给她们添麻烦,不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吗?亏我们还特地一个个上门谈分手。”

“现下不是在意那种事的时候吧?”

我没答腔,径自前行,双腿又开始簌簌发抖。脚下的巷道明明通往大路,而那条大路应该也确实通往某处,然而我继续走下去,却不会通往任何地方,不透明的未来带来的巨大绝望几乎将我击垮,实在难堪。不过,唯一的救赎是,我颤抖不止的双腿依然一步步前进。“瞧,跟你爷爷的名言一样。”

“我爷爷讲过什么?”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茧美沉默一秒,说道:“喂,你嘴上逞强,其实怕得要死吧?瞧你走得摇摇晃晃的。如何?要不要重新考虑我的提案?”

“那么模糊的想法根本不能算是提案吧。”我刻意开玩笑带过,“这样就好,我去搭巴士。”

是嘛?那就随你吧。茧美应道。

想当然耳,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巴士站,有遮风避雨的屋顶,亦有贴着时刻表的告示牌。候车椅上坐着三位老婆婆、两名女高中生,看到与我同行的茧美那惊人的体格与浑身散发的威吓感,她们全都吓了一跳,但也很快失去兴趣,别开视线。

四下一片昏暗,街灯是唯一的照明。

“巴士真的会开到这里吗?”

“来了啊。”

我诧异地望向右侧,一辆绿巴士驶近站牌。墨绿色的外观让人不禁联想起森林,车头上方设有标示目的地的牌子,却只写着“回站”,或许是这样,候车的人都毫无反应。

“就是那辆?”

“没错。”

原以为定睛一瞧应该能窥见车内状况,不料车窗全是毛玻璃,看不进车厢。大概是心理作用,司机的样貌也模模糊糊的。

“你不坐吧?”我问茧美,她回道:“不了,敬谢不敏。”

我接着伸出右手,她一脸稀奇地瞥一眼,旋即回握。

“你的字典里好像没有‘握手’这个词嘛。”

“你要是改变心意,说不定还勉强来得及。”

茧美直指重点地抛出这句话,神情并未特别凝重。

“不然你来救我好了。”我笑着随口回她。

“我?怎么救?”

“上次我们不是一起开车去追那个撞车逃逸的家伙吗?虽然事后发现对方根本不是肇事者就是了。不如你就像那次追车一样来追巴士,把我救出去吧。”

我脑中映出一场痛快淋漓的飞车追逐。茧美开车抄到巴士前方,硬逼巴士紧急煞车,接着闯进巴士内大显身手。稍早见识过手脚被缚的她还能一派潇洒地走出那辆白色休旅车,我相信大闹巴士对她应该只是小意思。然后,我也会竭尽全力、坚强且大胆地反抗,和茧美一起衡下巴士。“救出来之后……”我说到一半便接不下去,因为我无法想象之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