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轮得林欢尴尬了,“昨天晚上没吓着你吧?”
“你穿便装挺好看的。”韩冷答非所问。
林欢低头打量一下自己的低胸短裙,自嘲道:“本想豁出去吊个帅哥放纵一回,没想到把自己先灌醉了,啥也没干成;不过运气也太差了,连个正经的流氓都没遇到。嘻嘻!”
韩冷知道林欢是在用玩笑化解尴尬,便跟着笑笑没言语。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间酒吧?”
“酒吧是我姐开的,她在你手机里发现我的号码。”
“就是站在吧台里那个老板娘吧?噢,我明白了,我第一次去的时候,你姐一直盯着我看个没完,而你刚刚抱我的时候喊着‘曼曼’的名字。我想曼曼应该就是王曼吧?这么说王曼是真实存在的对吗?我是不是和她长的很像?”
韩冷不想回答林欢的问题,指着客厅右侧的洗手间,说:“不说那些了,你先洗个澡拾掇拾掇自己,我去买点早点。
“哎、哎、哎,你这是回避话题啊?再说,我不想吃早餐。”
“不想吃也得吃,喝一晚上酒,早上再不吃东西,胃口会受不了的。要不然,我给你买瓶二锅头醒醒酒?”韩冷走到门边,挤挤眼睛说。
“好啊,来瓶82年的。”林欢举起手中的水杯,作势要朝韩冷扔过去。
韩冷将早餐摆在桌上的时候,林欢也洗漱完毕,他指指对面的椅子说:“过来吃饭,吃完我送你回去换衣服。”
“不吃!除非你把你和王曼的事情交待清楚,要不然我拒绝吃啊。”
“呵呵,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拿自己不吃早饭来威胁别人。”韩冷看看时间,“好吧,你先坐下,我说给你听。”
见林欢坐下边喝粥,边瞅着自己,韩冷摇摇头,无奈的说道:“你猜的对,王曼确实和你很像,无论从外貌、职业还是身上的味道。”
“味道?”林欢下意识闻闻自己身上,“没什么气味啊?我可从来不用香水。”
“对!就是那种自然的味道。王曼和你一样,是学法医的,而且立志要成为一名出色的法医,所以大学期间便不施脂粉。也正是这种自然真实的味道,让我喜欢上她。”
“闻香识女人,够浪漫!那你们俩后来……”
韩冷低头轻轻搅了搅碗里的粥:“后来,和许多人的恋爱一样,平平淡淡,没什么特别,我喜欢平庸的生活;再后来,就发生了那天在天台上说的事儿,只不过为了获取李守民的信任,我把时间和地点作了改动。”
“这么说,王曼是在大学时出的事儿?”
“嗯,研究生二年级。我当时彻底崩溃了,要不是姐姐一直鼓励我、照顾我,我恐怕完不成学业。”
“你真幸运,有姐姐安慰你,那我呢……”林欢放下勺羹,眼圈泛红。
韩冷没想到说自己的事,却又勾起林欢的伤心事,他皱着眉注视林欢,须臾,发出一声轻叹,道:“我知道对你来说,选择放弃比坚持下去更需要勇气。说实话,我希望你能有那种勇气,一时的放下,不代表永远放弃。眼下,围绕‘他’的事情,太过错综复杂,我相信他也一定身心俱疲。给他一些时间,让他喘息一下,冷静一下,让他有勇气审视自己、正视你们的关系,你们还是有机会在一起的。”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他’连一个解释都没有?难道仅仅是因为内疚吗?”
韩冷其实早就知道答案,可那答案对林欢太过直白、太过残酷,他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说。
“告诉我,你告诉我好吗?你不是分析别人心理的吗,帮我分析分析好吗?我求你……”林欢终于绷不住了,又抹起眼泪来。
韩冷又使劲皱了皱眉,“你真的想听吗?”
“对,给我个答案。”
“答应我,你会冷静。”
“好,我冷静。”林欢抽搭着鼻子,用手抹着泪花。
韩冷将餐纸递过去,看着她把眼泪擦干,才说道:“回答我两个问题:第一,在别人眼中、当然这里面也包括你,项队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欢想都没想脱口说道:正直、善良、刚正不阿,虽然脸总是酷酷的,但做事很有人情味,也乐于帮助下属;反正在我眼中他是个品德高尚、顶天立地的男人。”
“品德高尚、顶天立地,这是很多人对他的评价,我相信也是项队一直以来的追求。”韩冷停下来,扫了林欢一眼,“可是你的出现,让它染上了瑕疵。告诉我,背叛妻儿和年轻下属搞婚外恋,甚至在妻子被杀的同时还在云雨享乐,这对一个一心追求道德完美的人意味着什么?韩冷顿了一下,狠狠心说道,“是耻辱,是一种永远无法抹刷的污点,是对自己信仰的背叛。我相信,先前每次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项队隐约都会有这种感觉,而柳纯的死让这种感觉变得清晰起来。所以,从那时起他开始逃避你,因为你就是一面镜子,面对你,他总能看到自己阴暗的一面。”
“哼、哼,”林欢苦笑两声道:“镜子?我竟然是一面镜子?还是一面照妖镜,不、确切点说是一面‘孽镜’。”
“孽镜?是什么?”
“这个你没听过吗?……小时候我在姥姥家长大,姥姥信佛,经常会讲一些小典故宣扬从善:说有一个人,在活着的时候做尽坏事,死后便被打入阴间地狱。可是直到进了鬼门关在被阎王问案时,他仍然百般强辩、拒不认罪,于是阎王传令鬼差把其拉至孽镜台前。那孽镜台,位于殿前右首之处,台高一丈,镜大十围,向东悬挂,上横七个大字,‘孽镜台前无好人’。经孽镜照耀之下,此人在阳世间犯下的种种罪孽被一一显现,最后只得伏地认罪。正所谓:‘魂登孽镜现原形’!”林欢模仿姥姥的姿态和声音,讲出典故。
“噢,是这样。来吧小孽镜,照照我,看看我有啥罪过?”韩冷不想让林欢又戚戚哀哀的没完,要不然这一早上,还不知道能折腾到啥时候,便赶忙开个玩笑,让她情绪转换回来。
林欢瞪着大眼睛装模作样的在韩冷脸上扫视,“嗯……鉴于你昨晚的表现,就判你个‘英雄救美’罪!”
“您这是夸我呢,还是夸您自己啊?哎……”韩冷笑笑,突生感慨,“如果现实中真有一面孽镜该有多好啊,也许阴暗的东西就会少去很多。”
“你这是唯心主义不实际,要我说啊,多来两个像咱这案子里的连环杀手就行。杀死那些坏东西、伪君子,杀出个未来。”
“你可是警察,这种话不能乱说!”
“切!开个玩笑,你那么认真干啥?”
韩冷又抬腕看看时间,“好了,快吃吧,别迟到了。你还真能想,把自己比喻成孽镜。孽镜、孽镜,真够有创意的……”韩冷嘴里叨念两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整个人定住了。
——于梅是跪在电视与茶几的中间,她面朝的是一幅巨大的电视荧光屏幕;王益德是跪在衣橱前面,衣橱上有一面镜子;孔家信跪在所谓的讲台前面,那讲台原来是个梳妆台,上面也有镜子;高亚仁是跪在洗手台前,洗手台上的墙面上当然也挂着镜子;还有杜善牛,他是跪在大落地玻璃窗前,玻璃窗显然也可以呈像……
难道,他们都跪在“孽镜”之前吗?杀人仪式跟宗教有关?
第六章 敌 人
将林欢载到队里,与项浩然打过招呼,韩冷便紧着奔市图书馆而去。
图书馆方面听闻韩冷是为案件查询资料而来,特意为他在宗教书籍区域放置了桌椅,还准备好一条上网线路,方便他查阅。宗教书籍本就读者不多,再有图书馆方面特别关照,韩冷有了个非常好的单独查阅和思考的空间,让他可以全身心的投入进去。
“面朝镜子”、“捆绑”、“裸体”、“下跪”、“整理衣物”;“割舍”、“挖眼”、“勾舍”、“穿腮”、“割心”;“谎言”、“杀人手术刀”、“淫书”、“邪恶黑嘴脸谱”、手背上的鸟亦或鸡的图案;围绕着一个又一个凶手设置的可能与宗教有关的心理密码,韩冷在各种宗教书籍中寻觅着解钥。从早上到傍晚,十多个小时,不吃不喝,争分夺秒,已然达到忘我境地。
一切都是为了追赶时间,哪怕早一分、一秒,都可能避免一条生命被夺走。
幸运的是,辛勤终有了收获,明确了“密码”与宗教有关,那么解开其中一个,其余的便迎刃而解。但宗教文化之博大精深,可不是一朝一夕能领悟的了得,更不可能在短短几个小时里便洞悉的准确透彻,所以韩冷离开图书馆后,又马不停蹄赶到位于城北的一间寺院,湖慈寺。
湖慈寺方丈智慧长老,在本地宗教界颇有名望,佛法精湛,信徒众多,韩冷的父亲对其是万分敬仰。韩冷曾随父亲拜访过方丈,与其有过一面之缘,见面之后,报上身份和家父名号,虽天色已晚,仍得到智慧长老热情接待。
二人落座,嘱小和尚看上茶来,智慧长老问韩冷有何疑惑?韩冷便将一整天关于案子的悟道,一一道来,求方丈能给一些指导和教诲。既是警察办案之需,又是旧交之子相求,方丈自然是倾其所悟为之释疑解惑。
一番深谈,韩冷收获很大,尤其是在凶手作案时间上,方丈给出了一个很好的思路。
从寺院出来,已是深夜,万籁俱寂,韩冷坐进车里,打开笔记本电脑,对“轮廓描述报告”,进行最后的润色。
当所有分析形成文字,落入文档之上,文档被保存后,韩冷脸上止不住露出一丝笑容。凶手的行为意图,已经了然于胸,这份报告对凶手的解读自然要比先前的更加精准,也让他变得自信满满起来。
韩冷盯着报告,突然想到这个晚上也是凶手的作案日,他拿起电话,欲要给项浩然打过去,项浩然的电话倒先进来了,没有多废话,催促他立即到市郊东山镇与支队汇合,那里刚刚发生一起与环杀人案类似的恶性案件。
九月十二日,晚二十三点四十分。
案发在距市离区二十公里左右的东山镇一家豪华洗浴中心的按摩包房内。现场已经被当地派出所保护起来,并且按照市局的指示,派出所对整个洗浴中心进行了封闭,任何人不得无故出入。
项浩然等人匆匆赶到,与在门口迎接的东山镇派出所所长白大年寒暄几句,便由白大年头前引路,带众人来到案发包房内。
包房内,与先前的案子一样,是一副惨绝血腥的景象。已经经历过,而且来之前心理有所预料,所以眼前的场景并未让韩冷感到不适和意外。倒是按摩床左手边墙壁上的一面镜子,引起了他的注意。镜子上画着一条巨大的蟒蛇,很明显是凶手的杰作。
韩冷扫了被害人一眼,转过头盯着镜子上的蟒蛇图案,脱口说道:“死于‘嗔恚’!”
“CHENHUI?”项浩然不知道韩冷说的是哪两个字,只能以谐音读出。
“对,是嗔恚,意指愤怒、仇恨、怨恨以及损害他人的心理。”韩冷停了一下,继续说,“还有画在杜善牛手背上的图案,不是一只小鸡,而是只鸽子,意味着贪婪。”
项浩然反应过来,韩冷查了一整天的资料,肯定已经有所突破,便点头道:“回去再详细说吧!”然后顺着“嗔恚”的思路,问身边的白大年,“死者你认识吗?他经常与人结怨吗?”
“这您可问着了,他叫马敬民,是东山镇副镇长,在镇上主要负责各村的征地和拆迁工作。”白大年说着苦笑一声,“您想干这种事的,能少得了结怨和结仇吗?”
死的是个镇长,又是负责敏感的拆迁工作!项浩然不由地双眉紧锁。
勘查内外现场、询问服务人员和浴客,不知不觉五六个小时就过去了。收队回来,已是早晨,匆匆吃了点东西,又连着开起会来。
会是在小会议室开的,参会的只有包括尹局在内的几个“八·二零专案”的骨干,因为这次会议,不但要讨论刚刚发生的马敬民被杀案,更重要的是,韩冷将在会上对整个连环杀人案作出全面的解读,这是需要严格保密的,否则曝光出去,容易引起民众恐慌以及混淆案情的模拟行为。
首先是案情讨论:
死者为东山镇副镇长马敬民,死亡时间在九月十二日晚二十二点左右,原因是被皮革勒索,大力勒挤导致窒息而死。死者被发现时,赤身裸体面朝墙壁呈跪立姿势,尸体上半身捆着两道绳索,腹部以下则被锐器剖开,肠子被生生拽出甩在地上。经查验,肠子比正常长度少了三分之一,怀疑是被凶手作为战利品带走。死者对面的墙上镶有一面镜子,镜子上有一幅由水性彩笔所画的蟒蛇图案,尸体背后的按摩床上,放着一件叠好的浴袍。
案发包房,位于洗浴中心二楼东侧第一间。该包房为马敬民常用。据老板介绍:马敬民几乎每天晚上应酬完都要到该洗浴中心做按摩,之后会小睡一会儿。
从包房窗户以及洗浴中心外部痕迹看,凶手应该是从防雨管道攀爬到一层天台,然后撬窗进入包房作案。作案之后,照例抹掉所有证据。
已经连夜安排人提取交通指挥中心的监控录像,从出入市区车辆的录像上看,与杀人案时间前后相符的总共有三辆车,嫌疑车辆已经被锁定。
项浩然吩咐方宇会后抓紧时间对三辆嫌疑车辆的车主进行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