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老徐惊讶的说,“怎么会是她?动机是什么啊?”

“动机其实很简单——危机感、嫉妒。”韩冷一脸坏笑的说,“我们也听郑传吉说了,这两人素来夫妻关系不好,孔家信还多次提出离婚,这一定让王文慧有很深的危机感,而一旦孔家信当上领导,身边少不了‘花花草草’,到时候肯定更不把她当回事,说不定还能领回个狐狸精来,所以王文慧在这样的心理促使下,便炮制匿名信阻止孔家信升迁。”

“对,这次孔家信提出离婚,王文慧没闹,估计是心虚了。谁要是找了这样的老婆也真够受的。不过看不出你没结婚,倒挺懂女人的!”老徐又开玩笑。

“我不懂女人,我懂心理。”

两人约见了王文慧,可能是因为人已经死了,她也不在乎了,大方的承认匿名信是她所写。对于自己在案发现场说谎的行为,王文慧也解释说:主要是担心会让自己惹上嫌疑,以及出于一些对财产方面的考虑。案发当晚,她约了几个姐妹打麻将,从晚上七点多一直打到凌晨一点。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也很充分。而当问到有关孔家信违规补课的问题时,王文慧可能是担心警方会没收违规所得,便开始装傻充愣,说话相互矛盾。一会儿说补课的事情她不清楚,一会儿又说补课是学生家长主动要求的。后来经过耐心的做工作,在打消了她的顾虑之后,她才交代了实情。

孔家信平日里补课,主要集中在周六周日两天。他带的班一共有50个学生,其中有40个学生参与补习,分成两班,上午、下午各20人。补课费每日每人20元。这样算下来孔家信每个月光补课费就高达六千多,而这个数字在寒暑假里还会翻几倍。孔家信在寒暑假期间几乎每天都安排补课,在刚刚过去的暑期补课中,他至少可以赚两三万。

孔家信的验尸结果跟前两起案子大体差不多,拴着链子的铁钩,也是在他完全停止呼吸之后,被钩在舌头上的。略有不同的是,这次凶手没有带走任何的器官,不过孔家信是高度近视,而在案发后他的眼镜不见了。韩冷分析,应该是被凶手当作战利品带走了。

现场勘查方面:由于屋子里充满学生和家长的脚印、指纹,想要从中找到凶手的根本不可能。现场没有被大肆翻动的痕迹,没有财务损失。案发现场堆积在死者周围的书本,经过甄别,要么是学生丢在课桌里的,要么就是死者用于教学用的。只有一本例外,书很新,封面是两个裸体女郎摆着下流的姿势,内容不用说都是些色情淫秽的故事。简而言之,是一本色情非法出版物。韩冷认为,这本淫书是凶手故意留在现场的,和上次在中心医院留下那把刀的动机一样,都被赋予了某种意义。书的外表应该被擦拭过,没有任何指纹,不过技术科在内页中提取到了几枚指纹,指纹比对的工作目前正在进行中。

徐天成了解到,曾经到学校投诉孔家信的家长共有两位,对比着学校提供的学生信息资料,很容易便找到这两位家长的工作单位和电话。徐天成逐一约见了他们。

家长们说的情况都差不多。他们都承认孔家信曾经对孩子说过一些下流的话,后来他们找过学校,学校给孩子调了班,校长还亲自出面代表学校道歉。家长们也担心,事情闹大对孩子的身心影响不好,就接受学校的道歉,事情就算过去了。

当然毫不例外的是,两位家长都在问话中,痛斥学校经常假借各种理由,收取一些莫名其妙的费用。像什么买些跟学习不沾边的课外读物,植树节不植树还得交一百块钱,必须在学校报两个特长班,而且器具都必须在老师指定的地方去买,还有一些不明所以的捐款等等……

听的徐天成只有连连点头的份,想打断他们都打断不了。看来这些家长也是憋屈了很长时间,索性便任他们发泄。不过回到案子上,到目前为止没有找到他们与前两起案子有交集的地方。

同时,关于孔家信在电台录节目情况,方宇也作了调查。

孔家信曾经在半年前为电台一档节目录过几次音。节目的名字叫《名着白话讲堂》,内容顾名思意:即是用一些通俗易懂的词汇、现时的词汇,来讲述古闻经典名着。孔家信负责讲解的部分是《红楼梦》。由于电台节目影响面比较窄,所以也只在少数固定人群中有些影响。

方宇在电台的官网和论坛上面收集了一些听众的反应,发现该节目在听众之间引起很大的争论。大多数人认为该节目低俗不堪,有亵渎名着之嫌,痛批该节目是侮辱国人文化,教坏小孩子,甚至扣上了淫秽、色情的帽子。

不过作为一档节目,有争论总比没人关注强,再说现在人心很怪,骂的人越多,收听率就越高。网站调查显示,该节目在电台的人气还是很高的。可惜电台节目和电视台的没法比,要不然孔家信也可以抄几本书出出,那可比他给学生补课赚钱要轻松的多。

方宇随后与节目制作人见了面。制作人坦陈,该节目为了吸引听众,加入现代元素对一些名着进行了包装,有些词汇确实比较隐晦、暧昧。制作人还把当时节目的CD带提供给方宇。

就目前收集到孔家信的情况:他违反教育部门规定,通过一些所谓教师间“默契”的手段,诱使学生参与补习,从中谋取高额利润;还曾多次以污言秽语,对女同事和女学生进行骚扰。其严重的违背伦理,违背了教师的职业准则。也就是说,他和于梅、王益德一样,具有严重的道德缺憾,符合凶手选择被害人的一贯模式。

综合各个方面,孔家信被杀案已经可以完全确定是本次连环凶案的第三起。这当然不出韩冷所料,不过也并没有给案子带来突破性的进展,反而否定了韩冷先前的一些分析:仪式的含义显然与“三不猴”无关,被害人并没有被割掉耳朵;凶手作案的时间也并不是固定在周四。尸体的肝温显示,被害人的死亡时间是九月二日星期三晚上九点到十点之间。这就让原本透出的一丝曙光,霎时间又被乌云遮掩住,案子回到原点,而且变得更加错综复杂,太多的疑问像似一把把上了密码的枷锁,等着韩冷去破解。

裸体、捆绑、整理衣物,到底意味着什么?割舍、挖眼、钩舌三种惩罚手段有什么含义?手术刀、堆积成圈的书籍以及色情刊物想说明什么?凶手第一次作案与第二次之间的冷却期是七天,第二次与第三次之间是六天。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分析,凶手作案的欲望会愈加强烈,理论上下一次作案时间距第三次间隔不会太长,那么是不是很快就会有第四起凶案?

在深入调查孔家信被杀案的同时,对于梅以及王益德社会关系的排查也在细致地进行着,终于警方找到一个两人有交集的地方——他们都信奉基督教,做礼拜的教堂也是同一间。

侦查人员询问了该教堂的牧师以及大部分教众,据他们反映,于梅和王益德在教堂里并无交往;通常在“礼拜”结束之后,教友们会到附近一家新华书店再继续交流,也从来没看到两人参加过。

“信奉基督教”会不会是关联被害人的纽带?

王文慧已经肯定表示孔家信绝非基督徒,从这一点看,问题似乎不成立。不对,这样思考未免太狭隘了,如果“关联的纽带”不止一个呢?比如:于梅和王益德是一种关联,其余的、如果还会继续出现被害人的话是另一种关联,这种可能也是有的啊!那么,于梅和王益德会不会是在教堂被选中的?凶手本身是不是也信奉基督?带着疑问,韩冷来到位于中新广场南侧的那间教堂。

教堂早年由英国人筹建,德国人设计,中国人施工,尖塔、尖窗、尖形拱门,典型的哥特风格。周围高楼大厦林立,金融机构、旅游酒店聚集,造型独特的建筑便显得格外扎眼,所以找起来一点也不费劲。

牧师听闻韩冷的来意,非常配合,将韩冷带入监控录像室,与其一同研究。韩冷也希望牧师能够谈谈他对众教徒的印象,有没有情绪特殊、尤其是赎罪意愿特别强烈的?牧师也真的很称职,经常来此做礼拜的教徒他都有个大概的了解,除去一些宗教隐私、告戒内容不能透露之外,其余的知无不言。

国内的现实现象,信奉基督的主要有三种人:老人、病残人、拥有金钱权势之人。老人其实追求的是一种“存在感”;病残人士追求的是一种价值感;而拥有钱权之人追求的是赎罪感。说到底都是在寻求心理慰藉,寻求心灵的救赎,但是真正的能遵守教义,能听进劝诫的恐怕只有前两种人,而第三种人无非是借此摆脱现实中的罪恶感,做礼拜的时候很虔诚,出了教堂该干嘛还干嘛,犯了再改,改了再犯,千锤百炼。

凶手是个追求权利型的杀手,应该处于相对成熟,对成功、失败尤为敏感的年龄,不会是老人;杀人手法干净利落迅捷,不会是病残人士;所以上两种教众可以排除,余下便集中精力关注第三种教众——阶层相对较高,年龄在三十五至五十岁之间,年富力强之人。

从下午一直研究到大半夜,在监控录像和牧师的交谈中都没有太大的收获,,韩冷只能带着失望的心情与牧师道别,而牧师则手握十字架不无遗憾地说:宗教信仰再虔诚,终究敌不过欲望膨胀!

开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已是午夜。窗外夜色沉沉、一片幽静,突然,一个闪念钻进韩冷的脑子里:这样的夜晚“你”在做什么?会不会重访带给你无限满足的地方?景程花园是你由人成魔的起点,对你来说意义非凡,不作案的夜晚你会不会故地重游?”

一脚踩下刹车,车子在马路中央停下,调转车头,奔向景程花园方向。

人从事某项工作久了,或者对某件事情过于投入,就会产生一些所谓神奇的能力,比如直觉、灵感、感应等等,虽然这些能力会让工作或者事情变得简单,但结局并不一定都是好的,韩冷的突发灵感,就让他几乎陷入到了绝境。

夜里行车,速度要快很多,十几分钟后,韩冷将车停在了景程花园于梅的别墅门口。他从车上下来,手扶着车门欲要关上,此时,由别墅窗户上竟跳出一个黑影,韩冷愣了一下,随即大喊一声,“谁?站住!”

黑影一惊,脚步并未停下,反而如闪电一般冲向街边一辆车子。开门、上车、启动,几于转瞬之间,待韩冷反应过来,车子已开了出去。

韩冷拼命追赶,跑出三十多米,正当他将要放弃之时,车子却突然停住了,接着是轮胎摩擦地面刺耳的声音,车子调转车头,对着韩冷冲将过来,韩冷毕竟没有实战经验,未及反应,人已经被撞飞出去,重重的落到地上。

他仰面躺在地上,命若悬丝,残留的一点意识,让他感觉到,有人走到他的身前,他用尽几乎是最后一丝力气,说道:你……你是……谁?我……我是……警察……”

校园清水湖畔,湖水清澈见底,鱼儿穿梭嬉闹,雾气在湖面上升腾,犹如白色萦绕的云朵。垂杨柳下,韩冷王曼彼此依偎,恍若他们第一次约会时的景象。

“曼曼我好想你。”

“冷,我也想你。”

“你好吗?”

“嗯,好,你哪?”

“我也好,就是每天忍不住想你,你能原谅我吗?”

“傻瓜,我从来就没怪过你。”

“这下好了,我们终于在一起了,永远不分开好吗?”

“不,你不属于这里,知道吗?只要你过的开心,我在任何地方都会为你祈祷。”

“不,我要和你在一起,别走……不……别走……求你……别走……”

病房里,心脏监视器突然狂跳。“护士!”“医生!”“小冷!”一阵杂乱的喊声,脚步声。

韩冷睁开眼睛,四周的洁白有些耀眼,使劲眨了两下眼睛,才看清自己的所在。白色整齐的病房,窗边摆满了鲜花、果篮,床榻两边是妈妈、姐姐、爸爸的老朋友黄医生、护士、项队,那些关切的目光让他瞬间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

黄医生依次拔开他的双眼,用手电筒照了照,拍拍肩膀,轻松地说道:“小朋友,欢迎回到地球,睡了一觉感觉如何?”

“谢谢黄叔叔,让您费心了。”韩冷的声音很虚弱。

黄医生笑了笑,转身握握韩冷妈妈沈晓敏的胳膊,“嫂子放心吧,没什么大事,这小子命大,只伤了点筋骨,不过头部受到了严重撞击,还要留院观察几天。”

沈晓敏松了口气,心疼地看了韩冷一眼,然后对黄医生说:“谢谢你小黄!老韩在国外出差,这次多亏你了。”

“谢谢,黄叔!”姐姐也跟着对黄医生道谢。

“跟我客气啥,都是自家人,我那还有个病人,有事你们随时找我。”

在妈妈和姐姐送黄医生出门的当口,韩冷把头偏向一旁的项浩然,项浩然迎着视线注视着他,韩冷知道这目光里不但有对他伤情的关切,另外还有一份期待,可惜他给不了答案。

“天太黑……没看到凶手的样子……车牌号也没看到,不过车好像是黑色的。”韩冷断断续续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不要紧,人没事就好,案子早一天晚一天破没什么大不了,命可就只有一条,以后千万别擅自行动,知道吗?”项浩然这说的是真心话,也是他一贯对下属的要求。

别看他平时总是雷厉风行的,但是真到执行大任务时,总是不厌其烦的冲手下唠叨,“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鲁莽,一定要注意不必要的伤害”。就像他刚刚说的,案子早一天破晚一天破没什么大不了,命只有一条。警察的命也是命,身后也系着几个家庭,用一条生命,抵一个案子不值得,同样也是对生命、对培养你多年的父母和组织不负责任。

韩冷嗯了一声,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打趣道:“摆这一屋子鲜花干嘛,整的我像烈士似的。”

项浩然也微笑了一下,“是局领导送的,知道你是知识分子,送别的怕太俗。”

说话间,韩冷妈妈和姐姐已经回到病房,项浩然知道余下的时间应该留给家人,便和刘姐识趣的退出病房。

“小冷,吓死妈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妈怎么活啊?怎么向你爸交待啊?你爸在国外出差,听说你出事,正包机往回返呢!”沈晓敏摸着儿子被划伤的脸庞,一脸的心疼。

“臭小子,逞什么能,你不知不知道你睡了一天一夜,我和妈是怎么过来的?”姐姐也疼惜的嗔怪道。

……

屋子里没有外人,妈妈和姐姐便真情流露,又是心疼、又是嗔怪,抹着眼泪唠叨了一大堆,韩冷傻傻笑着,心底无比温暖。

活着真他妈好!

母女俩唠叨够了开始分配任务。妈妈让姐姐回去,姐姐让妈妈回去,妈妈决定今天一步也不离开儿子,姐姐无奈只得接下回去煲汤的任务。

姐姐走后,韩冷让妈妈出去一会儿,让项浩然进来,拗不过他,妈妈只能从了。

项浩然进来,手里提着个电脑包,二话不说打开包,拿出笔记本电脑放到床头桌上,又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张CD。

项浩然将CD递给韩冷,“是小区保安发现的你,打了急救电话,又报了警。我们去的时候,急救车已经把你接走,搜查别墅,发现客厅里CD机亮着灯,里面正放着这张CD。”

“原来凶手‘故地重游’是为了放这个?”韩冷打量着CD,CD并不是原版,是刻录的。

“是啊!就像你说过的,他是个喜欢追求完美的人。CD肯定有特别的涵义,你听听,看能不能琢磨出来?”项浩然说完又补充,“技术科说刻录盘是日本的一个品牌,从刻录痕迹看,刻录机是出自韩国品牌,都比较常见,很难追查。另外,通过凶手在撞你时留下的轮胎印记,已经查出轮胎是来自国内一家厂商,不过这种轮胎国内几个品牌的汽车都在用,现在只能断定他开的是一款国产车。好了,不打扰你了,你自己听听吧,包里还有几张CD碟片,是孔家信在电台录的节目,你没事可以听一听,不是让你查案,是让你轻松轻松,老徐说这小子讲的还不错。”

“君子之交,平淡如水”,是建立在彼此充分了解和信任的基础上的,两人都清楚,彼此现在心理最牵挂的就是案子,所以一上来没有任何的客套和矫情,话题便直接切入到案子当中。

项浩然走后,韩冷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听CD,妈妈在一旁伺候着,一会儿倒水,一会儿削苹果,嘴里东一句西一句的唠叨着,韩冷时而应上一句,倒也两不耽误。

“也不知道你爸晚上能不能到……忘了告诉你姐猪脑汤和猪脚汤别放酱油和盐……好好的老师不当,下来挂什么职啊,干脆出院后直接回学校吧……你黄叔叔说,医院新分来个研究生长的特别漂亮,哪天你见见……对了咱们老房子那拆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