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布基设置好了他们的微型摄影棚。他想利用东面窗户照进来的自然光,沙发摆在那边,但他说应该搬开沙发,换一把椅子。比利问为什么,布基说因为沙发有性暗示,而他们追求的不是这个印象。他们要的是天真少女的形象。她虽然在卖身,但就这一次,而且是为了帮助她可怜的破产老母亲。
艾丽斯穿着新买的短裙和上衣出来,布基叫她去卫生间擦掉大部分妆:“面颊留一抹腮红,睫毛膏能衬托出睫毛就够了。稍微一丁点口红。明白吗?”
“收到。”艾丽斯很兴奋,就像孩子在扮演大人。
她钻进卫生间,比利问布基怎么会懂这些事情:“别误会,这样挺好,因为我来弄的话可能水平还不及你的一半,光是衣服,想弄得像那么回事就很难——”
“不,”布基说,“衣服很容易,但主要是发型。马尾辫。”
“你从哪里学的?你又没有……”比利没有说下去。他到底对布基·汉森有多少了解呢?比利知道他为歹徒担任中介,他擅长把逃犯送出美国,他在执法机构有内线,甚至有可能认识纽约司法系统的某些上层人物。布基向来谨慎,这很可能就是他还活着的原因之一。
“我有没有给打扮成未成年的年轻女人拍过照?没有,但《阁楼》和《好色客》之类的色情杂志曾经时兴过这种东西。20世纪80年代的事情了,那时还存在真正的色情杂志。至于拍照,我在我老爸怀里就开始学了。”
“你好像说过你父亲是开殡仪馆的。在宾夕法尼亚州的什么地方。”
“没错,所以我也在他怀里学了很多化妆技巧。拍照是他的副业,主要拍毕业生年鉴和婚纱照。我有时候给他帮忙,两种都帮。”
“我真是来对地方了。”比利忍不住笑了。
“当然。”但布基没有微笑,“比利,你千万别连累了那个女孩。要是你害得她受到伤害,就别回我这里来了,因为我不会再欢迎你的。”
比利正要回答,艾丽斯回来了。她穿白色罩衣、蓝色短裙和齐膝长袜,看上去确实非常年轻。布基让她坐进椅子,试着朝各个方向侧头,直到柔和的晨光以他喜欢的角度照在她脸上。他用比利的手机拍照。他说他有徕卡,也很愿意用,但那样会显得过于专业。克拉克不一定会注意到,也不一定会起疑心,但也有可能会。毕竟,电视和电影在他的生意中占了很大的比例。
“好了,我们开始吧。艾丽斯,别咧嘴笑,但可以有一点点微笑。记住我们要追求的效果。既可爱又端庄。”
艾丽斯板着脸假装既可爱又端庄,然后笑得前仰后合。
“没问题,”布基说,“这样很好。先笑个够,但你要记住,这些照片会发给一个该死的恋童癖。”
这话让她冷静了下来,布基开始工作。尽管摄影前折腾了很久,但拍照本身没花多少时间。他拍了十六七张扎马尾辫的艾丽斯,艾丽斯换了几身打扮,但就算换上了船型领口的长裙,脚上也一直是那双低帮运动鞋。他又拍了十几张戴发夹的艾丽斯,最后是十几张戴发箍的艾丽斯。他用彩色打印机打了3套8×10英寸的照片,供他们仔细挑选。布基请比利和艾丽斯选6张他们认为最好的,说他也会选6张。看着看着,艾丽斯忽然叫了起来,语气中夹杂着欢喜和厌恶:“我的天哪,这张里我似乎只有14岁!”
“记下来。”布基说。
筛选结束,他们在其中3张上取得了共识。布基又加了2张,叫比利把这5张发给乔治:“他给恶心的老蜥蜴拉过皮条,他应该知道克拉克会不会咬钩。”
“先不急,”比利说,“我会在去纽约的路上发给他的。”
“万一克拉克说他不感兴趣呢?”
“我们还是会去,然后我想办法混进去。”
“说好了是我们,”艾丽斯说,“这次你别把我扔在汽车旅馆里。”
比利没有回答。他心想,假如必须做决定,到时候做决定的肯定是他。但他又想到艾丽斯的经历,想到克拉克如何欺辱比她还年轻的女孩,他意识到有资格做决定的也许不是他。
8
那天晚上,他最后一次打电话给尼克:“你还欠我120万。”
“我知道,你会拿到的。我们那位朋友付清了。而且对他来说,你已经死了。”
“再加20万。你害我蹚了这么一趟浑水,就当是奖金吧。转给玛吉。”
“弗兰克的老妈?你是认真的?”
“对。就说是我给的。叫她用在给弗兰克治病上。说我做了我不得不做的事情,但我感到抱歉。”
“我觉得你再怎么道歉也化不了她那块冰。玛吉这人……”他叹了口气,“玛吉就是玛吉。”
“你还可以告诉她,发生在弗兰克身上的事归根结底都怪你,而不是我,但我猜你不会说的。”
线路里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尼克问比利剩余的尾款准备怎么处理。比利把他的想法原原本本告诉他。讨论了一会儿,尼克同意了。要是比利不在了,他就无法保证尼克会乖乖听话,尼克还会照着做吗?比利有些怀疑,因为他不知道尼克的感激能维持多久。不过他打算确保实现他的愿望,因为他不打算死在纽约。该死的是罗杰·克拉克。
“祝你好运,”尼克说,“我是认真的。”
“嗯哼。反正你照顾好弗兰克就行。还有另外那件事。”
“比利,我只想对你说——”
比利挂断电话。他没兴趣听比利想对他说的话。账已经做平,他和尼克两清了。
9
比利打算第二天清晨出发,但布基请他待到10点,因为他有事要办。他出门后,比利最后一次上山去避暑屋。他取下树篱动物的那幅画,带着它走到小径尽头。他盯着深谷的对面看了一两分钟,望着据说闹鬼的酒店曾经矗立之处。艾丽斯说她见过,但比利只看见了烧黑的残垣断壁。那块土地也许还在闹鬼,他心想。尽管对面的地段似乎非常好,但没人去重建酒店,也许这就是原因。
他把那幅画扔了下去。他从崖顶向下看,见到画挂在底下约100英尺处的一棵松树顶上。就让它在那里朽烂吧,他心想,然后下山回到布基家。艾丽斯已经把他们少得可怜的行李装进了三菱车。他们没理由不开这辆车去东海岸。这是辆好车,而且无法追踪,更何况雷吉也用不上了。
“你去哪里了?”艾丽斯问。
“散了个步。想活动一下腿脚。”
布基回来的时候,比利和艾丽斯坐在门廊的摇椅上。“我去找了个朋友,买了件临别礼物送给你,”他说着,递给艾丽斯一把手枪,“西格萨尔P320超紧凑手枪。弹夹里有10发子弹,枪膛里还有1发。小得能放进手包。子弹已经上膛,所以掏出来的时候当心一点。”
艾丽斯看着枪,被迷住了:“我从没开过枪。”
“很简单,瞄准,扣扳机。除非站得很近,否则多半打不中目标,但应该能吓走对方。”他望向比利,“要是你不同意她带枪,直说。”
比利摇摇头。
“记住一点,艾丽斯。要是非用不可,就别犹豫。向我保证。”
艾丽斯向他保证。
“好了,来抱抱我。”
她拥抱布基,哭了起来。比利觉得这其实是好事。按照励志自助小组的说法,她在感受她的情绪。
这是个很长、很有力的拥抱。过了足足30秒,布基这才松开手,然后转向比利:“轮到你了。”
尽管他不怎么喜欢男人间的拥抱,他还是照着做了。多年来,布基只是他的合作伙伴,但在过去这一个多月里,他成了比利的朋友。他在他们需要时给了他们一个藏身之处,而且参与策划了比利将要完成的事情。比这些更重要的是,他对艾丽斯非常好。
比利坐进三菱的驾驶座。布基绕到乘客座一侧,他身穿牛仔裤和法兰绒衬衫,很有科罗拉多山民的派头。他做了个摇车窗的动作,艾丽斯放下车窗。布基探身进车里,亲吻她的太阳穴:“我还想再次见到你。别让我失望。”
“不会的,”艾丽斯说,又哭了起来,“一定会见到的。”
“那就好。”布基直起腰,向后退开,“现在去干掉那个狗娘养的浑蛋吧。”
10
比利在朗蒙特的沃尔玛大卖场停车,他把车停得尽量靠近建筑物,以提高无线网络信号的强度。他拿出他的个人电脑,连接VPN,然后把艾丽斯的照片发给乔治,请乔治尽快把照片转给克拉克。
告诉他,这女孩叫罗莎莉。她的时间很短,3天后开始,只持续4天。价钱可谈,但每小时8000美元起。告诉他,罗莎莉是“优质品”。告诉他,假如有怀疑,就去问朱迪·布拉特纳。要是你愿意,告诉他,你可以免费为他安排,用来补偿艾伦那个活儿造成的不可挽回的后果。告诉他,负责接送的会是达伦·伯恩的表哥史蒂文·伯恩。有回音就立刻告诉我。
邮件落款只有一个字母:B。
他们在内布拉斯加州的林肯过夜,住的是一家智选假日酒店。比利把他们的行李放在一辆小推车上,正要进门的时候,手机叮咚一声收到了一条短信。他掏出手机看,短信来自他过去的文学经纪人,这并没有勾起他的怀旧情绪。
“乔治?”艾丽斯问。
“对。”
“怎么说?”
比利把手机递给她。
乔治·鲁索:他要了。11月4日,下午8点。蒙托克公路775号。回我大拇指向上或向下。
“你确定你想参与吗,艾丽斯?由你决定。”
她找到大拇指向上的表情,发了出去。
[1]洛杉矶的别称。
[2]均为美国连锁服装品牌,主要销售女装,以风格年轻和价格低廉闻名。
[3]尼尔·戴蒙德有一首歌叫《九月清晨》(September Morn)。
[4]保罗·查瓦斯,法国画家,也曾画过一幅名叫《九月清晨》的画,画作描绘了一名裸体的年轻女子,她站在湖的浅滩处,清晨的阳光将她照亮。
第2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