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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岚原以为,从通风管道出去,就可以直接连接到制药厂的外面。而只要从制药厂离开,他们就能安全了。
可谁承想,爬出了那悠长的管道,这尽头却不是外面的世界。
他们根本还在制药厂里,压根就没能出去。
“为什么会这样?”她看着周围的环境,这里陈列着各种大大小小的管子,有些正在排放出污水,声音轰隆隆的,“怎么没通到外面?”
由于杂音过大,所以姚叶也只能扯着嗓子,大声回答道:“这里是排放污水的地方,从这里出去,往后面走,就能通到后院了,那边可以出去!”
陆博垣跟在她俩身后,他光着上身,那些伤痕在阳光下,显得如此触目惊心。夏岚看着他,眉头再一次拧了起来。
好在,这里虽然是污水排放的地方,但也是有工人工作的,入口处立着几个柜子,他翻找了一通,竟然还真的找到了一件衬衣,他赶紧把衬衣穿上,一边系扣子一边朝着她们走过去。
“快走吧,总之先出去,等出去了,再想办法联系李…”
他刚想说联系李逸衡他们,可名字还没说完,他却突然滞住了脚步。
“夏岚!”
他只愣了一下,时间可能连半秒都不到,紧接着,他便冲了过去,想要拉住她。
但背后突然伸出的另一只手却比他还快,夏岚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狠狠地拉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想走?呵,我早就说了,没有那么容易!”
那声音低沉,十分动听,而且他说这些话时,刻意弯下了腰,俯在了她的耳边,就像是恋人间的耳语。热气呼到夏岚的耳朵上,却令她一阵心悸,仿佛一瞬间,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明明身上还挂着汗,但却突然从头凉到了脚,令她不由颤抖了起来。
因为,那是乔什的声音。
他圈着夏岚的肩膀,一只手紧紧地卡在她的脖子上,那手指冰冷得就像是一条蛇,令她的肌肤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而另一只手,则用把手枪,抵着她的太阳穴。
因为背对着他,所以她看不到他现在的样子,但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恐怖得很。因为正面对着他的陆博垣和姚叶完全呆住了,夏岚看到姚叶的眼里噙了泪,就连陆博垣也微微别过头,眼神中闪现出一丝丝的不忍。
他们的表情,自然没有逃过乔什的眼睛。
他也许瞎了一只眼,但另一只,还好端端地睁着。
一个是曾经爱他入骨,为了他,甚至可以抛弃所有自尊的女人,一个是他认识多年的…老朋友…
他对自己的外貌很自信,从小到大,他一直知道自己是个英俊的男人。而这,也一直是他最引以为傲的资本之一。但是…
低头将鼻子埋在夏岚的头顶,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今天新洗过头,即便出了不少汗,头上也沾满了灰尘,可仍旧有股淡淡的花香。
他一直不喜欢邋遢的女人,所以在最后的抉择前,还特意叫姚叶带她去洗了个澡,换了件漂亮的裙子。当她穿着那碎花连衣裙出现在仓库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这女人和自己过去交往过或是利用过的所有人都不同,她很干净,就像一朵荏弱的小花,弱不禁风,但却自带着芬芳。
后来单独在房间里,看着她那灵动的眼睛,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被她蛊惑了。那个吻并不是设计好的,他只是看着她,就突然有了想要吻她的冲动。
当然,能得到陆博垣的女人,对他来说,也足以令他兴奋。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看起来娇娇小小,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人,却狠狠地咬了他的脖子,并且用那筷子扎伤了他最最引以为傲的脸。
今天,没有一个人能逃出去,尤其是她。
他一定会亲手杀了她,而且在她死之前,他要让她彻彻底底地明白,究竟什么才叫真正的人间炼狱!
姚叶看着他,看着那张曾经挚爱的脸,她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乔什在别人面前或许还有伪装,但是对于她,无论是狰狞还是暴戾,阴险还是恐怖…她都见识过。可唯独像现在这般凄惨与狼狈,却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的。
他满脸是血,额上还有汗,虽然草草地缠了纱布,看不出到底哪里受了伤,伤得有多重,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受伤的是眼睛,而且极有可能,那正渗着鲜血的眼睛已经瞎了。
这是夏岚干的吗?
她竟然…
姚叶不是不恨他,她甚至铁了心要背叛他,脱离他。可此刻看到他这副模样,心里还是觉得一阵凄凉,泪水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几乎要哭了出来。
“Josh,你已经走投无路了,就不要再做无谓的事了。”
陆博垣看似平静道,可实际上,他心里比谁都担心,只恨不得自己能和夏岚换一换,生怕乔什会伤害到她。
“走投无路?你是在说谁,我吗?”
的确,陆博垣他们有三个人,乔什却只有一个人,即便乔什挟持了夏岚,可他仍旧处于下风。
“哈哈哈哈哈!”乔什仰头狂笑起来,在那狰狞的笑声中,整张脸看起来更加接近疯狂,“之前是我太小瞧你们了,觉得仅凭我们几个就能制住你们两个人,可是,你也同样太低估我了,你觉得,我拥有如此庞大的游乐场,能调遣的就只有阿枫那个废物,和姚叶这种见风使舵的叛徒吗?”
说完,乔什吹起了口哨,从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三个拿着铁管和榔头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们穿着各异,样貌也都很普通,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摆出一副打起架不要命的架势来,全都不是善茬。
陆博垣蹙了蹙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姚叶。
姚叶也有些慌了,“我不知道,明明这几天都没有人的!”
“想要人,还不是打个电话的事儿,再说你们真的以为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吗?就算我里面不留人,外面也不找人把守?姚叶…”乔什突地话锋一转,看着她,“你太令我失望了!”
他语气很平淡,但越是平淡,也就越危险。就像黎明前的黑暗,爆发前的安静,姚叶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他摩挲着夏岚的脖子,但眼神却锁定在姚叶的脸上,“如果你现在回来,请求我的原谅,我说不定会对你网开一面,不然再等一会儿,人都到了,我就不能确保你的人身安全了。”
“你…”
他连呼吸都带着股血腥味儿,蹭在夏岚的脸上,也不知是血还是汗,顺着她的脸颊慢慢地滑了下来。看到姚叶站在那里发抖,夏岚的心里涌起一阵不好的念头。
糟了,这么下去,姚叶很可能会倒戈!
如果姚叶也屈服,回到了乔什的身边,那他们就真的一丁点胜算都没有了。
夏岚的这个担忧,其实陆博垣也有同感,只是他想得更远一些。
姚叶肚子里的孩子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是一把双刃剑,尤其是,谁也不知道乔什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他以前不想要孩子,可现在的他,会不会也这么想呢?
如果夏岚真的把乔什的眼睛弄瞎了,那他是不是会改变主意,让姚叶把孩子生下来?
姚叶又是怎么考虑的,是继续站在他们这边,还是回到乔什的身边呢?
总之,不管她怎么选择,现在的情景对他们而言都很不利。
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似乎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姚叶,等待着她的回答。
突然,她笑了。
她看着乔什的眼睛,那没有被纱布包裹的另一只眼睛。他和其他人一样,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姚叶,但那眼神中,姚叶却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一句以前听过的话—
我感到难过,不是因为你欺骗了我,而是因为,我再也不能相信你了。
“放了他们吧,”姚叶往前走了一步,“我跟你回去,你让他们离开吧。”
“怎么,只是亲了一下,你就被他洗脑了吗?”乔什的胸口莫名涌起一股无名火,“我可不记得你是这种舍己为人的人!一个连自己最要好的朋友都可以杀,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能设计谋害的人,怎么突然变得好心起来…”
“我有孩子了,”她看着他,眼神平静如水,“也可以说,是我们有孩子了。”
也许旁人看不到乔什的变化,但夏岚却可以感觉到,有那么一刹那,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就连心跳也仿佛停滞般缓慢,但很快,却又疯狂地跳跃起来。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的徒然加速的心跳。
“哦。”
而这,竟是他给姚叶仅有的回答。
她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只是,她不清楚他胸膛里的那颗心跳得如此剧烈,她看到的只是他唇上那淡淡的漠然的笑。
她的手放到腹部,不自觉地摩挲起来,“我不想这样下去了,也不想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就算我过去手上沾满了血,我有多么的不耻、下贱…现在,我只想把他生下来。”
乔什仍是没有说话,但那握着夏岚脖颈的手,却不像刚刚勒得那般紧了。
夏岚飞快地朝着陆博垣使了一个眼色,因为她很清楚,如果现在不反抗,等更多乔什的手下赶过来,他们就完全没有胜算了。
姚叶应该是死了心,如果乔什还有一丁点顾念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许会有迟疑,而他的迟疑,也许会成为他们逃出去唯一的机会。
可就在夏岚马上就要进行反击的时候,陆博垣却上前一步,制止住了她。
“等等!”
这话看起来是喊给乔什听得,但实际上,却是在阻挠夏岚。
他不能让她冒这个险,先不说她还在乔什手里,就算没有乔什,他那三个手下也不好对付。如果自己手里有枪还好,可偏偏没有!而且他还受了伤,所以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同时对抗三个人,在不能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况下,他决不能叫她冒这个险!
“反正也逃不掉了,有些事…”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拖延时间,他在被绑架的时候,拨通了李逸衡的电话,虽然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但现在,他也只能选择相信李逸衡了,“我想问清楚。”
乔什没想过有人会来救他们,毕竟外面有人守着,如果有情况,一定会向乔什通报。况且事已至此,陆博垣再怎么拖延时间,也无非是困兽之斗,所以他没有什么可顾虑的。
“好,我就让你们死个明白。”
陆博垣点点头,示意夏岚少安毋躁,同时向前迈了一步,和姚叶并肩。他不是一个卑鄙的人,但如果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姚叶确实是他们最后一张王牌,所以,他绝不能掉以轻心。
“Norman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乔什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儒雅的笑,轻轻浅浅地挂在唇边,如果不是因为他脸上的伤和他此刻的动作,对面的姚叶和陆博垣都有种错觉,仿佛又回到了初次见他的那一天。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事到如今,有区别吗?”
“我只是想知道。”
“是。”
本以为他会继续和自己绕圈子,可没想到,他却突然就这么承认了。陆博垣蹙了蹙眉,即便不愿去想,可很多往事还是浮现在了眼前。
他们一起去露营的那天,篝火旁,Norman弹着吉他,雅媛靠在他的身旁,乔什坐在他对面,火光映在他们几个人的面庞上,勾勒出一幅暖洋洋的画面。
他至今都难以忘记那个夜晚…而那时的宁静,却更显得现实是多么令人伤感。
曾是重要的爱人、朋友,可后来,却又选择了互相伤害,从此分道扬镳,甚至阴阳两隔。
一旁的姚叶一句话没说,但身体却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即便早知道了会是这个答案,可亲耳听他说出来,心里还是一阵阵地疼。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问为什么,因为她知道,就算问了,他也不一定会回答自己。而就算他回答了,结果又有什么不同呢?
他从没有欺骗过她,一切都只是她在自欺欺人罢了。
“你们不是朋友吗?而且还是合作伙伴,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杀了他?”
这些话不是她问的,也不是陆博垣,问这话的,是正被乔什掐着脖子,被他禁锢在怀中的夏岚。
夏岚不怕激怒乔什,事实上,从再见到博垣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乔什轻轻握着夏岚的脖子,感觉着她的脉搏和呼吸。他附身在她脸颊边蹭了蹭,沉声道:“他从来都不是我的朋友。”
“不是朋友?那、那你们…”
“有些人,并不是认识久了,你就能把他当成朋友的,不过…”他说着,抬起头,看了看陆博垣,“我本来也以为,说不定我们可以…”
话,他没有说完,但陆博垣也沉默着没有回应。
夏岚想起之前陆溪被绑架那次,他一直陪在雅媛姐的身边,Norman凑不出的钱,他也想都不想就拿了出来。但如果他和Norman不是朋友,那么雅媛、小溪又算什么?
这想法让她觉得胸口一阵阵恶心。
不知沉默了多久,姚叶终是忍不住,道:“Norman到底…是怎么死的?”
乔什吸了一口气,“用的就是你用过的那根球棒,其实你那下打得也挺狠的,路上Norman还醒了一次,不过反正被关在沙发里面,挣扎也没有什么用,我叫人把沙发打开的时候,他还以为我是来救他的。”
“他就没怀疑过你吗?”
“怀疑什么?这些年,他从不知道我的身份背景,何况我们现在还是合作伙伴…我连自己的女人都能让给他,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沉默,没有人说话,即便耳边传来轰隆隆的流水声,但却安静得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一般。
“他是自己走进雅媛家的?”陆博垣突然毫无征兆地问道。
“是啊,连大门都是他自己拿钥匙开的,我想,你们也找到他的指纹了吧!”
“那脚印呢,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的鞋印?”
“这个可还得感谢你了!”乔什笑,没被纱布遮住的那只眼睛闪现出一丝狡黠,“这方法还是你告诉我的!”
是的,这方法确实是陆博垣教给他的。
那是几年前,当陆雅媛和Norman还是夫妇,陆溪则根本没有出生的时候。
一次家宴,陆博垣和乔什也应邀前往,席间他们聊起了在某本小说里出现的一个有趣的案件。
一个中年男人外出扫雪,死在了自己家的大门前,周围积压了一层厚厚的雪,上面一个脚印都没有,可男人就这么死了,而且还是被人用匕首刺进了心脏。
警方怀疑是当时在房间里的,他的妻子干的,而且两人在案发前的一晚,还曾经吵过架,邻居们都听到了争吵和摔碗碟的声音。
于是,警方把她带回了警局进行讯问。但嫌疑人一口咬定自己是无辜的!她说自己昨晚的确和丈夫有过矛盾,但是很快就和好了。
她坚决表示,自己没有杀死丈夫,杀了他的另有其人。
但是警方却觉得她在说谎,因为雪地上没有脚印,最近的一组脚印,也是几米后才出现的。那是发现男人倒在自家门口后,赶过来的邻居的脚印,不过他远远地看到男人躺在一片血泊中,就没有继续前行,而是给警察局打了电话。
这故事,Norman没有看完,他讲出来叫大家猜猜看,看到底谁才是杀了男人的凶手。
乔什本来觉得,应该是那妻子干的,既然周围没有脚印,那说明男人身边并不曾有人走近。可既然是侦探小说,那事情肯定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的,所以,说不定真凶就是那个报了案的邻居。
只是,乔什却想不通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陆博垣没有发表任何观点,他既不说凶手是妻子,也不说是那个邻居。不过,他却帮乔什解释了要如何做到周围不留下脚印。
“那男人扫雪的时候遇害,周围的积雪是不是比远处的稍微低一些?”
“嗯,应该是的。”
“那他倒下的时候,手里是不是还抓着那扫把?”
Norman摇了摇头,“我记得没有,他当时用手捂着心口,按着自己的伤口。”
“那就对了,”陆博垣点点头,“其实想做到这点很容易,首先不留下脚印的话,凶手可以在脚上穿一些不会留脚印的东西,比如滑雪板,木板…而且他可以倒着离开,一边走一边用扫把把自己踩过的痕迹清扫干净,如果他当时脚上踩了木板之类的,只要不让他自己的脚深到陷入雪堆里,其实简单的清扫就可以消除痕迹。”
“倒着离开?”陆雅媛明白了陆博垣的意思,“这么说,那凶手就是邻居了!他倒退到一定距离,把那扫把扔了回去,然后脱下木板,又倒着离开案发现场,回家打电话报警,说他只走到距离那里不远的地方就停下了!”
陆博垣微微一笑,“确实有这个可能。”
虽然没有实践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行,可毕竟只是一本小说,所以天马行空的想象也是成立的。
“是那本小说?”
陆博垣显然也想起了那段往事,看着乔什,低声道。
“是啊,只是没想到这小说里写的,竟然真的管用。”
那天,乔什在脚上套了鞋套,出门时又边往外退,边用脚将地面擦了擦,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他自己去过那里的痕迹扫了个干净。
所以警方才只提取到了Norman和陆雅媛、陆溪,甚至是住在对面的苏珊的脚印,却并没有发现别的可疑鞋印。
“其实你这次嫁祸可以称得上完美,就连姚叶自己也觉得她才是凶手,”陆博垣叹了口气,“你甚至还注意到了她的身高,在挥舞那球棒行凶时,故意压低了身形,所以看到墙上的血迹时,我们的第一反应都是这个凶手的个子不高,起码要比Norman矮上一些。”
“可你还是看出了破绽。”
“你忘了,姚叶和Norman一样,也是左撇子。”
是的,姚叶拿烟的那只手虽然总是在变,但是陆博垣看过她掏打火机,点烟时,用的都是左手。
乔什无奈地笑笑,看了看他旁边的姚叶,“我没忘,我只是没办法向她一样熟练地运用左手。你知道的,杀人时,总会紧张些。”
“那你杀Norman的理由又是什么?其实我一直不明白,Norman已经对你言听计从了,杀了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乔什笑,却没有回答,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他们确实认识很多年了,杀死Norman的那一刻,即便乔什不想承认,可心里多少还是有一丝遗憾。
新药的改良已经完成,配方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姚叶是被乔什亲手送到Norman身边的,本来是为了更好地利用Norman…可最近,姚叶和Norman似乎越走越近,乔什不喜欢那种感觉。
是的,乔什不喜欢自己控制不了的事。
“还跟他们废话干吗!说到底,还不是想拖延时间!”
不知是谁突然低声喊了一句,乔什不由皱起了眉,他举起那只拿着枪的手,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陆博垣,“我的枪法虽然没有你好,眼睛现在也不太好使,打不到远的,可这近的,倒也不会失手。”
乔什所谓的“近”,自然是指被他禁锢在怀中的夏岚。
“听说她是你的命,那如果…我现在就想要了你的命呢?”
陆博垣觉得自己额上冒出了一层冷汗,紧紧地盯着乔什怀中的夏岚。夏岚也正在看着他。四目相对,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但千言万语,已尽在不言中。
“出去吧,”乔什的枪口还对着他,“这里地方太小,实在不方便我看戏。”
陆博垣没有反抗的资本,只能又深深地望了夏岚一眼,转身朝外面走去。
阳光有些刺目,从光线打过来的方向看,应该是下午三四点,他们一整天都没有吃过东西,饿、累、乏…但却好像有根弦拴在身体里,支撑着他不能倒下去。
姚叶没有弃他而去,在彻底地绝望后,她也终于死了心。她默默地跟在陆博垣的身后,和他一起走到了门外。
污水处理车间,顾名思义,就是处理废水的地方。
但MD毕竟是国际制药公司,即便是蓄水池也布置得很有条理,干干净净的,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蓄水池外,是各种走道和楼梯,虽然不算大,但一眼望去,还是像个迷宫般错综复杂。而姚叶所说的那道大门,则要在绕过这些后才能到达。
一个浑身是伤的病患,一个孕妇,还有一个正被人挟持…他们三个,也许是真的逃不出去了。
那时候,如果他没让夏岚上阿枫的车,也许,结局就不会这样了。
但如果他自己上了车,或者他们又单独去抓了夏岚…那样的话,他更加不敢想象。
起码,他现在能在她的身边。
虽然并不担心他们会逃走,但那三个人还是不约而同地散开来,将他和姚叶围住。倒也不会靠得太近,只是在一旁跟着,时不时地,还挥动下手中的武器,以示威胁。
姚叶心里也不是滋味,她虽然和乔什表明了自己已经不想和他为伍的决心,也不确定他是不是想要这个孩子,可毕竟还不至于即刻要了她们母子的命。
但和自己相比,陆博垣和夏岚这对小情侣就不好说了…
如果说,她有那么一刻是羡慕夏岚的,可随着相处得越久,了解也越来越深,她觉得,夏岚也是值得拥有一个像陆博垣这种生死与共的恋人的。
爱情本来就是互相的,也唯有互相尊重才能得到幸福。
只是,她也许明白得太晚了。
“走吧!”乔什从背后推了夏岚一把,然后将那枪口抵在她身后,“你最好别乱来,也别再挑战我的极限。”
夏岚却反而平静了下来,冷冷地,带着轻蔑地一笑,“说得好像我听话,你就能放我们走似的。”
乔什也笑了,“这可说不定哦,走,是一定会走的,只是走去哪里?我可不敢保证…”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夏岚明白,他所谓的那个“哪里”,对于他们来说,却是死路一条。
做这行之前,她就已经有了觉悟,尽管因为性质不同,她的工作其实并不算危险,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之前听博垣说他和Vincent的那段惊魂往事时,她就有过这样的担忧,甚至她承认自己有些小小的、卑鄙的庆幸…
她庆幸那个被枪打中的人不是他。
但谁又能保证今后不会再遇到这样的危险?
火场那次,还有现在…如果真的逃不过…
看着他的背影,不能说心底没有悲凉的感觉,可能够再见到他,能和他一起面对接下来的一切,她觉得已经很满足了。
陆博垣在乔什的指挥下,爬上了一截楼梯,那是个直径有十几米的蓄水池,池身一直埋到地下,深不见底。
夏岚也被乔什拽着,一起爬了上去,但却并不能靠近陆博垣,只是远远地看着他身后浑浊的那一潭污水。空气里有股刺鼻的味道,水汽打在脸上,叫人觉得很不舒服。
陆博垣就站在靠近水池的栏杆旁。
“我记得,你好像不会游泳?”乔什笑了笑,“怎么样,现在学会了吗?”
这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可陆博垣却从没刻意告诉过别人,毕竟如果不是有人约了去海边或者是去游泳,谁也不会在意这些。所以,连夏岚都不清楚。
但乔什却是知道的,因为当年Norman和雅媛结婚时,是去夏威夷度蜜月的。而提到夏威夷,自然会聊起沙滩、美女,乔什笑说改天也想去那里度个假,放松放松,然后随意问了陆博垣一句,而他却回答没什么兴趣。
也是因为那次,乔什才知道了陆博垣根本不会游泳。
此刻,他旧事重提,陆博垣便知道了他的意图。
如果陆博垣转身跳下去,那一定必死无疑。
“没有,总觉得没必要,所以就没有去学。”即便如此,他还是诚实道。
“哦?呵,那你现在一定后悔没有学游泳了!”
他唇角微微上扬,有些自嘲地浅浅一笑,“如果这次能活着回去,我会记得的。”
“那也要你能出去再说,就这样吧…”乔什说着,再一次把枪口对准了夏岚,“耗了这么长时间,我也累了,早点解决吧。”
他不会游泳这件事,夏岚也是第一次听说。虽然之前特案组曾经提议过一起去温泉,可温泉毕竟不是泳池,所以也不需要游泳,陆博垣也没有告诉过她。
但现在,乔什竟然逼着他往那废水池子里跳!
而且,乔什用来要挟他的筹码,竟然是夏岚自己…
她第一次有了一种,是自己拖累了他的感觉。如果不是因为这样,说不定他还有机会逃脱,但在她对乔什做了这些事以后,他是绝对不会放他们走的。
死,只是必定的结局。
她本以为自己会绝望,可真走到这一步,真的连一丝生的希望都没有的时候,她反而看开了。
反正横竖都是一个死,如果不反抗,怎么对得起自己?
又怎么对得起,她来这世上走了一遭,和陆博垣相爱这一场?
她扬起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刻,仿佛时间和声音都静止了一般,只这一眼,也许就是他和她留在彼此眼中,最后的风景。
“夏岚…”
虽然只是微微一笑,可陆博垣却还是从她眼中的决绝看出了她的用意,他不再犹疑,甚至可以说是身体的本能大过于思考,朝着乔什他们扑身而来。
那枪口就顶在夏岚的头上,乔什另一只手还死死地拽着她的肩膀,把她禁锢在怀里,而他,就站在她的身后,比她高出大概两三个头那么多。
因为他圈着夏岚的那只手是左手,所以相对比起来,夏岚的右手活动空间似乎更大一些,并不像左手被他圈得那么牢固。而偏巧,他受了伤,缠着纱布的眼眶正好是右眼…
陆博垣冲向他们的同时,夏岚猛地抬起右手,狠狠地朝着他受伤的眼眶砸了过去。
虽然她看不清楚背后,也不好测量距离,但毕竟伤在脸上,各处也是有所牵连的,她那一下打过去,趁着乔什吃痛大喊,放手的刹那,猛地弯下了身子。
而陆博垣也在这时冲了过来,扭住了乔什拿枪的那只手。
“砰”的一声。
枪响了。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
姚叶和那三个凶神恶煞般的男人根本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乔什和陆博垣扭打到了一处。
接着,夏岚从地上爬了起来,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转过身,直接加入了战斗。
她那眼神,即便时隔多年想起,也让姚叶心有余悸。就仿佛一头发狠的小兽,尽管发丝凌乱,赤着双脚,整个人看起来小小的,可那庞大的,带着强烈恨意的气势,竟比那两个正在殊死搏斗的男人还要恐怖。
是的,她是怀着一颗必死的心来搏命的。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姚叶甚至觉得,夏岚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也许此刻夏岚心里唯一所想的,就是和乔什同归于尽。
这世上唯一能比爱更强大的,就是恨了。而这恨,无疑激发了她无限的潜能和人类最原始也最旺盛的生命力。
三人撕扯在一起,每个人的身上都鲜血淋漓,却早已分不清那究竟是自己的鲜血,还是敌人或是爱人的。
就在这时,乔什又一次扣动了扳机。
枪声再次响起,三个人都被突然而起的枪声吓了一跳,停缓了动作。
接着,姚叶看到陆博垣的胸前绽放出了一朵血红的花。
他那衬衫本是刚刚才新换上的,但因为身上的伤口裂开,所以早就挂上了斑驳的血痕,但那些痕迹都不如他胸前这摊血渍惊人。因为,它此刻正不断地扩大,在他胸前一点点晕染开来…
陆博垣踉跄了一下,勉强撑住身体,他看了看自己那正在渗血的胸膛。然后抬起头,看着夏岚苍白着一张脸,哭喊着朝他扑了过来。
也许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但不知为什么,她的动作却像那些电影里的慢镜头一般。她明明在叫,可他却什么也听不到。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越来越沉,意识也渐渐离他远去。仿似拼尽了全力,才伸出一只手,朝她探了过去。
两人指尖轻触,但,终是没有拉到。
视线越来越模糊,他身体向后仰倒。
接着,水花四溅,他毫无征兆地跌入了身后那探不到底的无尽深渊。
初秋时节,天气微微有些冷。那是在调查周琦一案的时候,夏岚去会所卧底,而陆博垣自己也去充当了客人的角色。
那一天,他没有开车,两个人从“馨”出来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
开始只是绵软的雨丝,所以他们也没有当回事,仍是不紧不慢地走着,打算找个餐厅吃点东西再回去。可到了后来,雨却越来越大,附近又刚好没有任何遮挡物,只有一间关着门的冰激凌店,小小的屋檐下,已经站了五六个人。
那是一对外国的老夫妻,还有三个高中女学生。再加上最后跑过来的陆博垣和夏岚,挤得连一点空间都不剩。
秋天的雨水,还是颇有几分寒意的。女学生们站在最靠里,三个人互相抱成一团取暖,而那对老夫妇也搂着彼此,尽量不去接触外面的雨滴。
夏岚原本站在靠外的位置,一阵风刮过,陆博垣明显看到她双手抱肩,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没说什么,不动声色地拦住她的肩,挪了个位置,把她拽到了靠里面的地方,自己则挡在了她的前面。
风还在吹着,雨水时不时地打进屋檐里,落在他的肩头,不一会儿,他的肩膀就湿了,发梢上也挂满了水珠。
夏岚看到,感动之余又有些不好意思,伸出手,抚上他被雨打湿的肩头,“都淋湿了…”
那一刻,他鬼使神差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小,纤细的、软软的…却冰冷得很。
最近为了卧底的工作,她总是打扮得很时尚。以前那个背着双肩背,穿着牛仔裤和帆布鞋,跟在自己身旁的夏岚,他已经很久都没见到了。
即便已经入了秋,天气渐渐转凉,可她仍穿着条粉色的连衣裙,尽管还穿着呢子外套,可那裙子连膝盖都没盖住,脚下一双露着脚踝的小高跟,秋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今天没有开车,是他疏忽了。
他将她的双手握住,包在自己那一双大手中,不停地揉搓着,希望能帮她取暖。
虽然这里并不算偏僻,但下雨天,总是很难打到车,好不容易有一辆车子经过,那对老夫妇赶紧招了手,然后冒雨跑过去,上了车,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雨非但没小,反而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几个女学生小声嘀咕了一会儿,终于决定不等了,脱下外套搭在头上,冒着雨跑了出去。
屋檐下虽然空间变大了,但因为人都走了,反而没有可以帮忙挡风的。站在最靠里的位置,倒是不用担心被雨水淋到了,可那时不时刮过来的秋风,却着实把夏岚冻坏了。
陆博垣脱下外套,系在了她的腰上。
他不能帮她把腿包起来,但这么做,起码可以帮她遮住一些风雨。
“你…”
夏岚本想说让他不用这样,毕竟脱了外套,他也冷。可想了想,自己确实被冻得不轻,再说即便叫他把衣服拿回去,他也不会听的。所以不如接受他的好意。
“谢谢。”她仰起头,朝他微笑道谢。
因为衣服只遮住了前面,所以陆博垣很体贴地绕到了她的身后,帮她挡住也许会从侧面和后面吹过来的风。
看着屋檐外的雨,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全世界安静得只剩下雨声和风声。
那冰激凌店外还摆着一个小小的花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盆栽,雨滴打在花瓣上,反倒自成了一派清香…
不知为什么,陆博垣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那首老歌。
开始只是不自觉地浅吟哼唱,到后来,他终是轻声地唱了起来——
“I'm singing in the rain. Just singing in the rain. What a glorious feeling. I'm happy again.”
夏岚也听过这首老歌,只是,这却是她第一次听到陆博垣唱歌。
那声音和他平时说话的感觉有些不同,虽然声线仍是低沉动听,可却多了几分温柔和婉转。配着这下雨天,倒也有种说不出的情调。
她不记得歌词,却也浅笑着,配合着他的曲调,一起轻轻哼了起来。
歌声里,雨渐渐小了,夏岚伸出一只手,探到屋檐外…
陆博垣怕她冷,赶紧伸出手,想要将她的手拉回来。
尽管他手臂比她长了很多,可毕竟还是站在她的身后,所以这么一圈,等于把她圈进了怀里。雨滴落在俩人的手心,溅起了小小的水花。
“呵…”夏岚回头,朝他扬起了笑。
一瞬间,心跳仿佛慢了半拍,然后,又飞快地加速跳跃起来。
后来,她也曾经问过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自己的。现在想想,也许就是那个时候吧。
那个雨天,那个屋檐,那首歌和那张笑脸…
扑通。
冰冷的池水将他紧紧包围,跌落的一瞬间,水压撞击下的背部,伤口再一次裂开,短暂的痛楚后,他终于恢复了意识,猛地睁开了眼睛。
废水池里蓄满的,自然是没有用的污水,从外面看起来一片浑浊,但身在池中,反而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只是,这池水都是淡淡的红色,却不知是因为本就是这个颜色,还是被他的鲜血所染红了。
他不会游泳,闭气也闭不了多久。
可笑的是,他一直接触死亡,也几次死里逃生,想不到最后,却是以这么一个方式结束生命。
刚刚,他又想起了那个雨天,想起了那天被自己拉住双手的夏岚…
都说人死之前,会想起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而他,怕是再也不能握着她的手了。
可他还不想死,或者说是不能死。因为,他不能放着她一个人去面对危险。
身子越来越沉,那池水虽不是真的深不见底,但也足以致命,他不会游泳,若是一直这么沉下去,很快就会溺水而亡。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趁着暂时还能憋住气,赶紧想办法浮出水面。
他努力地摆动双脚,双手打开,向上划着水。那水面上似乎有一道光,只要浮上去,就还有一线生机,所以他不敢眨眼,望着那道被水波打得不停晃动的光,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努力向上。
然而,他终究还是错了。
没有什么人定胜天,一个人若是不会游泳,溺水前却能速成为游泳健将的可能简直比登天还难!
呼吸越来越困难,水温反倒越来越温暖了。
他奋力伸着手,朝着水面伸过去,但终因为再也憋不住气而张开了嘴…此刻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怕是不行了。
他无非也是个普通人,会哭会笑,会爱会恨,会绝望,也会死亡。
再见了夏岚,再见了,我的爱人…
一口水呛进去,他再也不能控制自己,那种感觉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就像这水里有双无形的手,紧紧地掐住了他的喉咙,鼻子、嘴巴甚至耳朵都开始有刺痛的感觉,憋得他完全无法呼吸。
“砰”的一声,水面上,似乎又传来了一声枪响。
但那声音离他好远、好远…远到,仿佛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他放弃了最后的挣扎,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接着,又是“扑通”一声。一个身影突然投入池中,她秀发随着水波飞舞,双手拨动着池水,不带丝毫的犹疑,迅速向他游了过去。
就在他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时候,终于…拉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