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曦茜一案正式告一段落。没有接到新的任务,大家难得清闲,聂程涛和徐子峰一起来到分局附近新开的台湾小吃店吃早饭。

“我在这里吃过一次,包子不错,皮薄馅大。”徐子峰虽然这么说着,却还是点了一碗最普通的素面,他昨晚高兴,多喝了一些,所以今天早上不想吃得太过油腻。

聂程涛一向偏爱豆浆油条,所以点了两根油条,一杯白豆浆。配上小咸菜,吃得倒也顺心顺意。

“其实,我还以为这个案子结了,就要回原职呢,没想到特案组还没解散。”聂程涛边吃着油条边说道。

徐子峰笑了,他长得虽然不算帅,但是给人的感觉很率真爽朗,“哈哈,你小子不想跟我们一组啊!”

“才没有呢!我巴不得特案组一直别解散!”

这倒是大实话,虽然以前也跟过几个案子,可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什么调节一下邻里纠纷啊,谁被偷了钱包过来报警啊,抓一抓街边贴小广告影响市容的啊…

他也是警校毕业的,当年还是优秀学员,当然想要找些大案子来磨炼一下。不是他瞧不起片警的工作,只是这样,总觉得不能大展拳脚,好好发挥。

俩人一边闲聊,一边吃着早点。

“哎哟!”

正吃着,突然从旁边传来一声惨叫。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转头,只见隔壁桌一个胖子捂着嘴,一脸的痛苦。他低下头,不知道吐了什么在手里,看了以后,表情顿时从痛苦变成了愤怒,大叫起来:“老板呢,你给我出来!”

他这一声吼,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又喊了两声,一个穿着牛仔裤,开衫毛衣,一脸谨慎的矮个子中年男人从柜台后面走了过来,“先生您好,您有什么事情吗?”

一张嘴,一口的台湾腔。

“什么事儿?”那胖子拍了一下桌子,将手往前一伸,“你自己看!”

聂程涛离他比较近,一眼就看到他手掌里拿的竟然是一颗牙,上面隐约还沾着血迹…

“吃个包子,把我牙都硌掉了!你们这包子是拿什么做的!”

那老板的表情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胖子嚷得这么大声,而且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他可真是百口莫辩啊,“对不起,对不起!您还好吧,是哪颗牙掉了,我看看…”

他只是急于道歉,并且想要赶紧确认客人的伤势,别的也没有多想。

那胖子见他态度不错,也就暂时停止了叫嚣,张开嘴,让他帮着自己检查口腔。

他右边上面的槽牙部分,确实有血,但是…那老板皱着眉头,又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

“您,您的牙都在啊…”

“不可能!你是说老子碰瓷儿啊!”

胖子大怒,又使劲敲了一下桌子,吓得那老板赶紧弯腰赔不是。

“真的,确实有血,但是牙都在,没少,不信您自己摸摸!”

“我告诉你,我跟你没完!”胖子虽然嘴上骂着,手却下意识地伸进嘴里,想自己确认下到底是哪颗牙掉了。

奇怪的是,他摸了一会儿,表情也变了。良久,才把手从嘴里拿出来。

他低头看着手里那颗带血的牙。

“怪了,这牙不是我的…”

就在所有人都呆滞着,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

大门边的外卖窗口,一个女孩凄厉地惨叫起来。那叫声,可比刚刚被硌了牙的胖子要惊悚得多。

徐子峰和聂程涛对视了一眼,知道事情不对,也不说什么,而是一起站起来,朝着大门口跑去。

打开大门,就见地上打翻了一杯奶茶,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站在那里又蹦又跳的,一直在尖叫,而且伴着尖叫,时不时还干呕,一副要吐的样子。

难道仅仅是因为打翻了奶茶,就叫成这个样子?

聂程涛看看她,又看看外卖窗口的服务员。那服务员的脸色惨白,一动不动地盯着地面。

“小聂…”

就在他纳闷的时候,身旁的徐子峰突然指着那杯洒在地上的奶茶,神情也变得相当凝重。

聂程涛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

那杯奶茶打翻在地,褐色的液体流得到处都是,里面的珍珠也滚了出来,但是在那些又黑又圆的珍珠里,有一颗显得格外大,足足比其他珍珠大了两倍。

聂程涛盯着那颗珍珠,虽然深秋的早晨气温并不高,甚至还有些冷,但是他却感觉到自己鼻尖上已经冒出了细细的汗珠。眼前的景象,实在是令人心惊胆战…

那不是珍珠,而是一颗眼球。

人的眼球。

“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喝珍珠奶茶了!”

蹲在那杯打翻的珍珠奶茶旁边,苏珊盯着那颗眼球苦笑。她当法医这么多年,什么恶心的玩意儿没见过,可是把人的眼球当作珍珠,放进奶茶里,而且还出售给路人…这也太变态了!

夏岚站在她旁边,也有同感。

虽然这眼球不如之前看到刘曦茜尸体时那么有冲击力,但是恶心程度却高出了好几倍!

此刻,小吃店的门口被警察、卫生局的人员、受害者和围观群众围了个水泄不通。

警察是徐子峰和聂程涛叫来的,当然,还包括他们特案组的所有同事。卫生局的人员则是接到了群众举报赶到的。

至于受害者…

说是受害者,当然不可能是这颗眼球和那颗牙齿的所有者,而是那些在小吃店吃了饭的人。

那个被某人牙齿硌到牙龈出血的胖子,在知道真相以后,竟然吓得心脏病发作,被救护车拉走了。至于那个喝了人眼珠奶茶的女孩,也在呕吐了好几次之后,被带到了医院做进一步的身体检查。

其余那些同样在店里吃了早饭的人,有的吓哭了,有的吵着要求店家赔偿或者带着去医院做检查。一时间,闹得不可开交。

“我说,你们俩没事吧?”苏珊将那眼球收好,站起身,朝不远处的聂程涛和徐子峰问道。

他俩正在向陆博垣提供第一手资料,三个人站在小店的门边,低声说着话。

徐子峰抬起头,心有余悸地笑笑,“还好昨天喝多了,不然我今天也想吃包子的,真是万幸啊!”

“嗯,”一旁的聂程涛也捏了一把汗,“幸好我没听你的推荐,不然得恶心死了!”

“真是人肉吗?”夏岚也凑过去,把声音压得很低,“太恐怖了吧!”

“包子馅儿是不是人肉还不好说,得化验完了才知道,但是那颗牙齿肯定是人的没错。”苏珊回答道。

此时的陆博垣已经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朝着几个人点了点头,“目前受害者是否还活着也是个问题,如果这些是从活体上取下来的,那也许…”

他没有继续说,但是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现在,时间就是生命,如果这个人还活着,他们必须赶紧找到突破点,说不定还能救下这个人的命。

“夏岚,你跟我去做笔录。”

“是!”

自从上次刘曦茜一案后,陆博垣似乎已经习惯了走到哪里都带着夏岚,她很机灵,做的笔录也工整严谨,字也透着股娟秀灵动。

“陆队,那我们去给那个外卖窗口的店员做笔录!”徐子峰说道。

“好的。”他点了点头。

于是兵分两路,陆博垣和夏岚负责调查小吃店的老板,而徐子峰和聂程涛则负责调查包括外卖窗口在内的其他店员。

至于苏珊,她将刚刚取证好的眼球和牙齿装在包里,原本想要直接回实验室进行化验,却在走出人群后,发现不远处的大树下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高高瘦瘦的,背着个双肩包,一头蓬松的卷发,一脸的惨白。他一手拿着个电脑包,一手扶着树干,站在树下不停地干呕。

“还没吐完啊!”苏珊走过去,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樱桃小哥!”

车瑞回头瞟了她一眼,脸色十分难看,“都弄完了?”

“嗯,”苏珊点点头,拍了拍自己的包,“眼球和牙都在我包里,你要看…”

“哇!”

话没说完,车瑞又趴下去开始狂吐起来。

唉,苏珊看着他,叹了口气,就凭这个承受力,到底是怎么加入特案组的?

不过,他本来就是技术人员,搞个电子设备什么的还可以,毕竟不是什么人都像她和陆博垣似的,从小就见惯了这些…他们两个,还有陆雅媛,从很小的时候就经常跟在父母身边,那时候也不像现在有那么多的规矩,有时候,他们还会跑到太平间去玩捉迷藏…

就在苏珊还陷在回忆里的时候,车瑞终于停止了呕吐,直起身,看着她,“你走不走?”

“走。”苏珊又回过头,看了看远处的小吃店里正在和夏岚一起给店主做着笔录的陆博垣。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眼中的光芒从未改变,信念,也依旧执着而坚定。

“放心吧!”她笑笑,拍了拍车瑞的肩膀,“我们会抓住那个坏人的!”

坏人?应该是犯人吧!

车瑞皱眉,“你说的,是什么坏人?”

“就是让你吐的坏人啊!干吗没事乱敲掉人家的牙齿,挖了人家的眼球啊,还混在肉包子和奶茶里,让路人吃了,喝了!”

“苏珊你…”

“哈哈哈,不说了,我走了,你走不走?要不要我顺路捎你一段。”

“不,不用了…”车瑞朝她摆手,又一次趴下了身子,“你先走吧,我还得…还得,再吐一会儿…”

这家小吃店的老板叫许世光,台湾人,今年49岁。

他二十多年前随亲戚一起来大陆办工厂,后来认识了一个漂亮又能干的四川姑娘,俩人结了婚,婚后还生了一个女儿。

他是半年前才来B城的,因为女儿考上了这里的大学,所以他离开了工厂,举家搬到了这里,并且开了一家台湾小吃店。

每天的营业时间是早上7点到晚上9点,主要经营的是一些台湾的美食和小吃。迄今为止,已经开业一个多月了。

“你最近有没有受到什么威胁,或是和人发生矛盾之类的?”

如果真的有人想学电影,做什么人肉包子,那也没必要把一颗整牙塞进肉馅里,至于那个变态的眼球奶茶,要是杀了人,分了尸,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就更不可能这么干了!

所以,比起杀人分尸,处理尸体来,陆博垣觉得,这件事更像是报复,故意和这家小吃店过不去,想要毁了他们。或者说,是毁了许世光。

“没有,绝对没有!我这个人做了二十多年的生意,知道什么叫以和为贵,不会轻易跟人结怨的!”他说这些话时,表情非常难过,两只手插进头发里,使劲揉着头皮。

到底是谁和他过不去,非要这么害他!现在警察局、卫生局的人全来了,事情闹得这么大,搞不好一会儿连记者都会来,这要是曝了光,见了报,他这小吃店以后就只能关张了。

“你别着急,再好好想想,”一旁的夏岚提醒道,“是不是,什么生意上的竞争对手?”

她这话倒令许世光眼前一亮,还真的想到了一个人。

“难道是他…”

“你说的他是谁?”

“哦,就是对面的那家饮料店,因为我们的外卖窗口也会卖一些奶茶和咖啡之类的,所以他们的店长来找过我两次,说我抢了他们的生意。”

“那你又是怎么回答的?”

“我真的没有啊,他那边是专门做饮料的,什么类型都有,我这里冷热饮加起来也没有几种。根本没有可比性,又哪来的竞争啊!”

夏岚想起了那个眼球奶茶,看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些包子,都是谁做的?”陆博垣问道。

“是我太太。”

“肉馅什么的,也是她自己弄得吗?”

“那就不知道了。”说到这里,许世光笑得有些尴尬,“我一般不进后厨,也许是她,也许是阿明,哦,阿明是我们这里的伙计,在厨房做些杂工。”

夏岚看看他,“奇怪了,你这开的不是台湾小吃店吗,你太太又不是台湾人,怎么叫她做包子?”

“她捏的包子褶比较多,好看,而且跟我结婚二十多年了,有些简单的,她也会做,不过我们这里另外还有一位师傅,只是今天人还没到罢了。”

还没到?

陆博垣抓住他这句话,紧接着问道:“他是不是叫李信雄?”

许世光侧目,“您认识他?”

“那倒没有,”陆博垣说着,指了指手上那份刚刚在做笔录时就让他写好的员工名单,“你这店里一共有六个人,你们夫妇,你许世光,你太太徐素梅,还有你刚刚说的那个叫阿明的杂工,就是陈明,除了你们三个,这份名单上还有三个人,李信雄,赵莉和王斌。”

“嗯,对。”

“很显然,赵莉就是你们这里负责点单的那个女学生,王斌和李信雄,听名字就知道,李信雄是台湾人,你做的又是台湾小吃店,主厨自然要是台湾本地人!所以,李信雄是厨师,而王斌则是在外卖窗口的那位服务员。”

许世光看着他,这位年纪轻轻的警官到底是什么来头?其实能从名字推测出谁是谁,这件事并不算太难,可他怎么连赵莉是个打工的女学生也能看出来呢?这简直太神奇了吧!

夏岚也转头看向陆博垣,他似乎总是能语出惊人,察觉到别人察觉不了的小细节。

现在看来,那位一直没有出现的厨师,倒是有点令人担心了。

夏岚看了看陆博垣,又示意他看看隔壁餐桌上的包子,那厨师该不会…在这包子里面吧?

“你太太呢?”陆博垣没有理会,径自问道,“她现在在哪里?”

“在医院,刚刚有两个顾客不舒服,送医院就医了,我们这边得派个人跟着,药费什么的,需要我们来负责。”

言谈间,没有一丝的埋怨,反倒充满了愧疚。

这位老板,真的是非常谦逊懂礼,夏岚看着他,实在想不出像他这样的人会有人看他不顺眼想要害他。还是说,这件事根本就是随机的,并没有针对许世光个人?

他这种态度,显然也令陆博垣十分欣赏,他虽然表情上没有什么改变,但却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许先生,麻烦你给李信雄打一个电话,问问他今天为什么没有按时来上班。”

“早上打过了,可是没有人接,我想可能是在路上,没听到,所以也没放在心上。谁知道后来又出了这样的事,一时之间,就更顾不上了。”

“那就再打一次。”

“好的。”

许世光点着头,掏出手机,“通了。”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人接,他皱了皱眉,想要把电话挂上。

“先等一下!”陆博垣制止道,然后扭过头,朝着厨房的方向望去,“你们有没有听见?”

“什么?”

“铃声。”

夏岚静下心,也侧起耳朵,努力地听着,果然,厨房的位置隐隐传来了一阵音乐声。

“这个是信雄手机的铃声!”许世光说道。

陆博垣不再说什么,站起身,朝着厨房走去。

几个负责现场勘查的人员正在厨房里检查,不过他们的注意力多数集中在案板和操作台上,那铃声却是顺着厨房内侧的一道厚厚的大门传过来的。

“这是什么地方?”陆博垣来到那道大门前,问道。

许世光赶紧走过来,“哦,这是冷藏库,我们的好多原材料都是台湾空运过来的,所以要放在冷藏库里面。”

夏岚看了陆博垣一眼,一种不好的预感隐隐而生。

“打开。”他指着那冷藏库的大门。

“嗯!”

许世光把电话挂好,门另一边的铃声也停止了。他走过去,伸手就要拉大门。在马上就要碰到门把手的时候,却被陆博垣一把拦住。

“等一下,先把这个戴上。”他不知什么时候,从旁边找到一只塑胶手套,递给许世光。

许世光也没多想,听他的话,将手套戴在了手上,然后将大门拉了开来。

随着大门的打开,一阵寒气扑面而来,夏岚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下意识地退到了陆博垣的身后。

“呀!”

许世光大叫了一声。

夏岚从陆博垣的身后探出头,朝冷藏库的里面望去——

一个男人,蜷缩在地上,他面朝着大门。脸上、手上、身上…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已经冻得发红,挂满了冰霜。这个人已经冻得僵硬,但双眼紧闭,看起来十分安详。

不论是谁,只要看一眼,都能看出他已经死了。

“这个人就是李信雄?”虽然明知道答案,但夏岚还是忍不住问道。

许世光没有回答,也没办法回答。

这画面对他来说,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他还来不及回答,就直接昏了过去。

由于事发突然,陆博垣赶紧给苏珊打了电话,让她赶回来帮忙检查李信雄的尸体,许世光也在聂程涛的陪同下去了附近的医院就诊。

待苏珊驱车回到小吃店,就看到了这样的画面——

冷藏库里,夏岚正在做着现场勘查,陆博垣则蹲在尸体的旁边进行观察,徐子峰已经给几个店员做完了笔录,也进来帮忙,此刻,他正拿着手机拨打着死者的电话。

“奇怪了,哪里都找不到,这个李信雄到底把手机藏到哪里去了?”

苏珊走进冷藏库,一股寒气迎面而来,只穿了件贴身羊绒衫的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她缩了缩脖子,走到尸体的旁边,“让我来吧!”

“嗯,”陆博垣答应了一声,站起身,“他应该是被人关进冷藏库才冻死的,而不是死了以后才被人移尸过来的,另外…他两只眼睛都在。”

按照规定,在法医到来之前,任何人都不能擅自移动或接触尸体,以免对现场以及尸身造成破坏,所以陆博垣也没有直接进行检查,只是在旁边大致看了看。

“两只眼睛都在?”苏珊皱了皱眉,“这么说他不是那杯重口奶茶的受害者了!”

“起码奶茶不是。”

“该死,什么破玩意儿!”就在俩人正在研究尸体的时候,一旁的徐子峰咒骂道,“这破烂房间根本没信号啊!”

“一般这种地方都没有信号才对,”一旁的夏岚接口道,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奇怪,刚刚我们都听到了死者的手机响啊…”

陆博垣冲徐子峰摆了摆手,示意他去外面再打一次电话试试。

徐子峰退出了冷藏库,果然,这一次再拨打电话,电话就通了。

屋里的几个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侧着耳朵,一起寻找手机所在的位置…

“找到了!”

终于,夏岚在冷藏库后墙发现了一扇小玻璃窗,那窗子是可以推开的,但是所推的缝隙不是很大,手机貌似就掉到了窗子的下面。由于不在冷藏库里,所以还是可以接收到信号的。

夏岚个子矮,手又短,根本够不到手机。

陆博垣走过来,伸出手,将那手机捞了回来。

手机还在响,上面有一串陌生号码,是徐子峰的。

“找到了啊?”门外的徐子峰这才挂了电话,走回冷藏库,“有品位,知道用这首歌!”

他说的是李信雄的手机铃声。

那是一首英文老歌,还蛮抒情的,夏岚没听过,但也觉得还不错,于是随口问了一句,“峰哥,这是什么歌啊?”

“皇后乐队的《Love Of My Life》。”

“呵,想不到,您对老歌这么有研究!”

“不懂了吧,我们那个年代,不听点儿英文的,就不叫潮男!”

“哈哈哈哈哈!”

两人说笑着,原本冷冰冰的冷藏库,也仿似多了一层暖意。

“徐哥,你把电话拿回去查一下,看看从昨晚到现在,李信雄都和谁通过话。”

比起别人都叫徐子峰为“峰哥”,陆博垣对他的称呼则官方了许多,虽然也礼貌性地叫了一声“哥”,但却只用了姓,而不是他的名字。

徐子峰也不介意,接过手机,放进塑封袋里。

“好,我这就去查!”

待他离开后,夏岚这边勘查得也差不多了。

“现场有血迹,但是不多,而且已经被人擦拭过了。”她刚刚做了简单的酚酞溶液检测,证实了现场确实有人血的痕迹,“具体是不是李信雄的,则需要回到实验室做进一步化验。”

“嗯,指纹呢?”

“厨房那里,刚刚已经有别的工作人员采集过了,冷藏库这边,里外的门把手我也已经采集好了。”

“好。”

“我这边也差不多了!”苏珊举手示意,“跟你刚刚说的差不多,死者应该是被人在活着的时候拉进这里然后冻死的,不过他脸上有明显的外伤,这里有痕迹…”

她说着,站起身,指了指死者的脸,“具体是什么东西造成的,要把尸体拉回去,等解冻了才能知道。”

“很好,那你先把尸体运回去做进一步化验吧。”

“没问题!”

几个人正在说着话,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外面呕吐的车瑞,此刻则一脸苍白地站在冷藏库的门口。

他瞅了瞅李信雄的尸体,虽然神色依旧不太好看,但刚才已经吐得差不多了,现在反倒淡定了许多。

“陆队,我已经把店里和街对面的监控都拷出来了,要是没什么事,我现在就回局里去看。”

“嗯,好的,你们先回去,我还得再去趟医院,有些事还得再跟许世光确认一下。”

听他这么说,夏岚有点想跟他一起去医院,可是手上还有指纹等物证要化验,既然他没开口叫自己跟着,她也不好说些什么。

可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陆博垣的视线却扫过苏珊和车瑞,停在了她的脸上,“你把东西交给别的勘查员,然后跟我一起去医院。”

“嗯!”

陆博垣没说话,转身就往外面走去,却在经过苏珊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

苏珊今天穿着一条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裤,下面是双粗跟的靴子,上身则穿了一件米色的羊绒衫。

冷藏库的气温过低,她穿得又比较单薄、贴身,很明显地有了激凸的反应。

刚刚她一直蹲着,所以大家都没有注意,但是现在…

陆博垣皱了皱眉眉头,没有说话,却不自觉地回过头,瞅了瞅站在身后的夏岚。

夏岚正盯着苏珊的胸,一脸的尴尬。却见陆博垣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回过头看着自己,于是下意识地以为自己也和苏珊一样,吓得赶紧双手抱胸,羞得连耳根都红了。

其实,她今天穿了件肥肥大大的红毛衣,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是她这反应,无疑是此地无银了。

而看到她这样,苏珊也才意识到为什么陆博垣会看着自己皱眉,她低下头,果然…

陆博垣仍旧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脱下了自己的西装外套,随手搭在了夏岚的肩上,然后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径自走出了冷藏库。

夏岚红着脸,披着他的西装,小碎步地追了出去。

苏珊抬起头,看着车瑞。现在的情景,真的是非常尴尬,虽然谁都没有说什么,可谁也都不是瞎子。她现在是伸手遮住也不是,不遮也不是。

同样地,有了陆博垣脱衣救美在先,车瑞现在脱衣服给苏珊披上也不是,不脱也不是…因为,他穿的可是一件套头卫衣,要是脱了,里面就什么都没有了。

就在苏珊尴尬得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车瑞突然上前一步,摘下自己的双肩背,一把塞进她的怀里。

苏珊愣了,“干吗?”

“你,你…”车瑞咽了口吐沫,转过身去,“我包太沉了,你开车帮我送回局里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出去。

苏珊低头看了看他塞给自己的背包,良久,突然笑了,然后小声道:“傻子…我都没脸红呢,你脸红个什么劲儿啊!”

此刻,夏岚正坐在陆博垣的车里,脸颊通红,肩上则还披着他的西装外套。

当时冷藏库里明明有她和苏珊两个人,可他却脱下外套搭在了她的肩上,走过苏珊时,连看都没看一眼…

按理说,他们不是应该更熟悉,关系也更亲密一些才对吗?

转过头,偷偷看了他一眼。都说男人开车时的侧脸最帅,以前不觉得,那是因为她那时还不认识陆博垣。

现在看来…

棱角分明的侧脸,柔软飘逸的头发,还有那在衬衫包裹下,宽厚的肩膀和修长的手臂…

“你有事?”

就在她看着陆博垣的侧脸发呆时,他察觉了她的视线,突然开口问道。

夏岚有些尴尬,像个偷吃糖果被人抓住的孩子,“没,没有…”

“有事就问吧。”

“啊,我,其实…”她努力搜寻着话题,别说,竟然还真的被她找到了一个,“那个女服务员,好像是叫赵莉吧!嗯,对,就是她!”

“哦,她怎么了?”陆博垣专心开车,也不看她,依旧注视着前方。

“你怎么知道她是学生的?”

“很简单啊,你没看见她胸前挂了个图书证吗?”

呃,好吧,她确实没有注意,不过…这又是赵莉,又是苏珊的,陆博垣“童鞋”,你观察起女性来,还真挺细致的啊!

当然了,这后半句话,她可不敢说出来,不然她可不敢保证会不会被陆博垣直接从车里踹出去。

心里这么想着,心情也稍微好了一些,她竟然不自觉地笑了。

到了医院,他们很快就见到了许世光一家。

非常和睦的一家,至少看起来是这样没错。

许世光做完了检查,医生说他没有大碍,只是一时受了刺激,悲伤过度,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也没给他开药或者输液,而是找了一间观察室,让他先躺一会儿,调整一下,如果几个小时后检查还正常,就能出院回家了。

徐素梅,也就是许世光的妻子,此刻正坐在病床边,给他削着苹果。床前还站着一个穿短裙的年轻女孩,如果没猜错的话,她应该就是许家夫妇那个上大学的女儿。

“那两个吃了包子和奶茶的受害人已经回家了。”观察室外,聂程涛向陆博垣汇报着情况,“医生给做了检查,说没有大碍,本来他们还嚷着要赔偿,结果看到许世光也晕了,是被救护车拉过来的,而且徐素梅也承诺肯定会补偿他们,就没再说什么,留了电话就走了。”

“许世光呢,他现在心情如何?”

“这个…”聂程涛想了想,说道,“我觉得,李信雄死了,他是真的伤心。”

“哦,何以见得?”

“他倒是没哭,可从刚才起,一直不肯说话,后来医生急了,这才问一句答一句,而且反应老是慢了半拍。”

是的,真的难过时,人是不会哭的。

夏岚突然想到很多年前,把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外婆去世了,当时家里所有人都哭得不行了,唯独她,虽然心里堵得难受,可就是哭不出来。一直到出了殡,回了家,看到屋里那个外婆亲手缝给自己的靠垫,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怎么都收不住…

现在的许世光,应该也和自己那时一样,心里有根弦绷着,等到哪天他绷不住时,才能全部宣泄出来。

看来,他们的感情应该很深厚吧?

“许先生,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是有些事,我还是需要问你一下。”

难得地,陆博垣竟然也学会了体谅别人的心情,说起了客套话。

许世光点了点头,虽然悲痛,却没有拒绝,“好,陆警官有什么问题就尽管问吧。”

“首先,你最后一次见到李信雄,是什么时候?”

“昨天傍晚,我们店本来是营业到晚上的,可是我昨天有点事情,就提前走了。走之前,我还和信雄说了话,跟他说,最近天气凉了,汤面类比较受欢迎,叫他以后多做一些。”

“是啊,”一旁的徐素梅削好了苹果,却没有将苹果交给许世光,而是转手递给了自己的女儿,“这个我可以做证,他们说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陆博垣点了点头,“好,既然说到这里,徐女士,今天出事的那个包子,是你包的吗?”

“对,我包的,包好上屉,阿明帮我蒸的,不过…那包子馅是老李提前一天做好的。”

她口中的“老李”,自然就是李信雄。

“提前做好?”

“对,一直是这样的,先弄好馅,然后放冰箱里,面也要提前一天弄好,先醒着,等第二天一早再包,否则要是早上现弄,根本来不及。”

“原来如此,那这包子馅,也一直是李信雄来弄得吗?”

听他这么一问,徐素梅嘴角掠过一抹冷笑,“可不都是他,说什么有秘方,不让别人碰!”

听这语气,似乎不太友好哦!

“那你今天包包子的时候,没觉得哪里不对吗?”

“能有什么不对的?东西都在该放的地方放着,跟平时都一样,我来了也没多想,直接就开始包了。”

“你没看到包子馅里有颗牙齿吗?”

“警官,我一把年纪的人了,眼神没有那么好,那牙又不大,混在肉馅里,根本看不见!要是看见,我早就报警了,何必等到出了事再说。”

和许世光的恭敬谦卑比起来,他这个妻子倒是泼辣得很,说起话来,似乎也总是夹枪带棒,并不太合作。

“是啊,不就是颗牙吗。”一直在旁边啃着苹果,没有说话的那个年轻女孩,此刻也忍不住开了腔,“饭馆里吃出个什么头发、虫子的,都是正常的,你们化验肉馅没有,到底是不是人肉啊,别整了颗牙,就趁机冤枉我们!”

见她说话这么不客气,门口的聂程涛有些不高兴了,“不只是牙,你别忘了,还有颗眼球呢!”

“况且,冷藏库里还有个死人!”夏岚也跟着补充道。

“哼,就算真是人肉馅的,那些都是李信雄弄的,你们要找,就找他去!再说了,他死在冷藏库,关我们什么事儿!我看,八成是他作奸犯科,所以畏罪自杀了!”

“瑶瑶!”

病床上的许世光突然大喝了一声,他太激动了,以至于脸憋得通红,不停地喘着粗气。

“爸,我说的可是实话!”

“行了,你给我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