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图想出一个方案,但是我听到的全是对自己的咒骂。那辆卡车经过窗前,在房子旁边的车道上停了下来。驾驶室门开了,夕阳投射出足够的光芒让我看见一个打扮得像伐木工留着平头的人从卡车上下来。我看着莱拉,用眼神恳求她,希望她能想出逃离的方法。

莱拉站起身来,似乎一阵电流流经她屁股下面的垫子。“表格,”她说,“我们忘了拿表格。”

“表格。”我重复道。

“我们把表格落在车里了。”她说,头歪向前门。

我站起身来。“当然,”我说,莱拉和我都开始朝门边退,“抱歉,我们……嗯……得去车里拿表格。”

那个男人绕过屋子角落,沿着人行道朝前门廊走来。莱拉走出门,走下门廊的三级台阶,差点撞到丹·洛克伍德。洛克伍德在台阶底部停了下来,他的脸因为惊奇而紧绷,等待着有人来解释为什么我们从他家出来。莱拉什么也没有说,没有问候,没有解释。她经过他身边,甚至没有看他。我跟在后面,试图同样做,但是我忍不住看他。他有他父亲的脸——细长、苍白、粗糙。他空洞的眼睛看着我,注视着我头边的绷带和脖子上的擦伤。

我们加快步伐沿着人行道走向莱拉的车。

“喂!”他在我们后面叫道。

我们仍然往前走。

“喂,你们!”他再次叫道。

莱拉爬进驾驶座,我跳进乘客座。这时我才转过头去看洛克伍德,他站在门廊的底端,不清楚他看到的是谁。道格拉斯跟他说过威士忌酒瓶的事情吗?有关带子的事情?那就是他如此仔细地看我的原因吗?莱拉开动车子,我看向身后确保洛克伍德没有跟上来。

“丹尼杀了他妹妹,”莱拉说,“当道格拉斯和丹尼都撒谎说待在道格拉斯的汽车经销店时,我以为丹尼撒谎是为了保护他父亲,实际上是道格拉斯说谎来保护他的儿子。并且日记——”

“那个秋天丹尼十八岁了,”我说,“安迪·费希尔这么跟我们说的。从法律上说,丹尼是个成人。”

“他十八岁,克丽斯特尔十四岁。那就是克丽斯特尔所说的强奸。”

“天啊,道格拉斯当时说的就是这件事,”我说着敲了敲我的额头,“那天晚上他想杀我,说了些疯话,没完没了地背诵《圣经》段落——我以为他不过是个变态,为骚扰了克丽斯特尔忏悔。但他说的是保护他的儿子。他知道丹尼杀了克丽斯特尔。他告诉警察克丽斯特尔被杀的时候丹尼跟他在一起。他不会提供不在犯罪现场的假证明,除非他知道实情。这些年他一直在保护丹尼。我带着解密的日记出现在道格拉斯家时,他试图杀掉我来保护丹尼。”

“那个电话,”莱拉说,“丹尼星期五接到的那个电话——”

“那肯定是道格拉斯打给丹尼的,让他知道我的情况,”我说,“道格拉斯肯定在他以为杀了我之后给他打了电话——来合计怎么处置我,怎么处置我的尸体。”

“一直以来是丹尼在背后,”莱拉说着耸了耸肩,“我从没离一个谋杀犯这么近。”她的眼睛因为顿悟而出现光彩,“老天,我敢说是他烧毁了道格拉斯的房子——来毁掉道格拉斯DNA的所有痕迹。”

“什么?但是——”

“想一想,”她说,“你认为道格拉斯是凶手,克丽斯特尔指甲上是道格拉斯的DNA,去了道格拉斯家。你逃跑后,丹尼知道你会带警察去找道格拉斯。他们会从威士忌或者屋子里的其他东西上得到他的DNA。但是道格拉斯的DNA不会匹配。那会十分接近:那会是道格拉斯的一位男性亲属。”

“王八蛋,”我说,“丹尼烧了道格拉斯的房子,毁掉了道格拉斯DNA的所有痕迹,那么我们将继续相信道格拉斯是凶手。”我让拼图的碎片依序排列,想到了可怕的下一步。“但是他不可能处理掉道格拉斯的所有DNA,除非——”

“除非他处理掉道格拉斯。”莱拉说出了我的想法。

“他杀了自己的父亲?太荒唐了。”我说。

“或者说无法无天,”莱拉说,“为了避免死在监狱你会怎么做?”

“该死的。”我敲着我的大腿,“我应该在离开前抓一个烟头的。我们离得那么近。我应该伸出手拿一个。”

“我也慌了,”莱拉说,“看见那辆卡车开进来,我浑身发麻。”

“你浑身发麻?”我说,“你在说什么?你让我们脱离那里。你太了不起了。”我拿出我的手机,在口袋翻找起来。

“你在干什么?”莱拉说。

“麦克斯·鲁珀特给了我他的私人手机号,”我在每个口袋中摸索,似乎他的名片会缩成邮票大小,“糟糕!”

“怎么了?”

“名片在公寓的咖啡桌上。”

莱拉猛踩刹车,开到旁边的小路。“我们得回去。”她说。

“你疯了吗?”

莱拉把车停下来,转向我。“如果我猜得没错,为了远离监狱,丹尼烧毁了他爸爸的房子,也许甚至杀了他父亲。他下一步将是烧掉他自己的房子然后消失。他将逃到墨西哥、委内瑞拉,或者别的地方,要花上数十年才能找到他——如果能找到的话。如果我们能拿到一个他的DNA样本,与我们在指甲上找到的匹配的话,那么就没什么问题了。警察最终可以追捕到洛克伍德,与此同时我们可以推翻对卡尔的定罪。但我们必须现在行动。我们必须弄到他的DNA。”

“我不会去那里,我也不会让你去那里。”

“谁说过要进去,”她笑了,把车开回车道上,“我们只需捡点儿垃圾。”

太阳西垂,街灯和圣诞彩灯照亮了梅森市的大街小巷。我们的计划十分简单:我们会把车开到洛克伍德家后面的小巷,关掉灯,用眼睛查看门窗。如果我们发现房子里有丝毫动静,我们会一直开,开回明尼苏达,向麦克斯·鲁珀特汇报。如果晚上一切寂静,我们也没有看到洛克伍德的人影,莱拉会把车停在邻居家车库的后面。我会溜出来,利用我的忍者隐身能力走上前去,拿走最上面的垃圾袋。

进入巷口时我打开门,莱拉的小车在冰雪凹地上颠簸。我们经过他邻居家的车库后面去看洛克伍德家的后院,只有从厨房窗户漏出来一点细微的光芒。我努力去观察邻居家的圣诞彩灯发出的柔和光芒投下的阴影后面的动静。

我们经过花园,没看到什么来阻止我们的愚蠢行为,莱拉把车停在了旁边车库的后面,用手掌盖住座舱顶灯。我开门溜了出去,蹑手蹑脚穿过小巷回到洛克伍德太太在他们家和小巷间铲出的那条路前。我在路的起点最后一次停下来倾听。除了风的呢喃,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我走上洛克伍德家的花园,刚下的一层薄雪在我脚下嘎吱作响。我的步伐缓慢而谨慎,似乎我在走钢丝。三十英尺……二十英尺……十英尺。我几乎可以碰到它了。突然,大约一个街区外的一辆车的喇叭声划破十二月的冷空气,让我的心漏跳了一两拍。我一动不动——我没法动弹。我一声不吭地站立,预计会有一张脸出现在窗口。我准备好跑回车边,想象与一位凶手竞走。但是没人过来,没人往外看。

我定神走完最后一步。垃圾箱的盖子七扭八歪,盖住最上面的垃圾袋。我小心地抬起盖子,放在雪上。充足的光从我头顶上的窗户露出来,让我看见了一个垃圾袋的提手。我缓慢地提起它,就像一个珠宝窃贼避免触碰到运动传感器,我的反应灵敏,平衡感稳定,我的视力……呃,有点欠缺。

一开始我没有看到那个啤酒瓶靠在垃圾袋上面,直到它从垃圾箱上端滚下来,在微光中闪闪发亮。它上下颠倒地旋转起来,碰到底部的木制门廊台阶,颠跳着,又旋转了几下,落到人行道上,碎成一堆小片,权威地宣告着我的存在。

我转身从人行道跑开,用右手死死抓住那袋垃圾,袋子里面的玻璃和罐子叮当作响,就像废品风铃。我到达人行道与小巷的交会点时,后门廊的灯突然开了。我大踏步踩在冰块上,脚不停向前迈,摔趴在小巷路上,我的臀部和肘部一阵撕裂的痛楚。我站起身,全速跑向车边,手中紧握着那个垃圾袋。

我的屁股一挨到座位,莱拉就踩下了油门,都没等把门关上。车胎在冰上旋转,车的后端来回滑动,差点撞到附近的车库。一个模糊的人影,洛克伍德家后门上的泛光灯映衬出他的轮廓,沿人行道朝我们跑过来。莱拉的车开到了一条狭长的砂砾路上,打破空转,开过小巷来到街上,把丹·洛克伍德的身影留在我们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