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回信。”枫读完邮件,说,“写出公公的名字来,然后说希望能尽快见上一面。”
“见面?万一她住在北海道或者冲绳怎么办啊?”
“那就坐飞机呗。”枫满不在乎,“有问题吗?”
“没有,挺好。”伯朗想起来了,枫不久之前还在全世界飞来飞去呢。
他思索着写好回信,然后给枫看,征求她的意见。
“感谢您的回信。您说的没错,画的主人是一位医生,名叫矢神康治。他也是泰鹏大学的教授。但矢神现在正与病魔作斗争,意识不清。因此,如何处理这幅画就成了问题。如果方便的话,希望能尽快同您见上一面。无论您住在哪里,我都愿上门拜访,不知您是否有时间?还请多多关照。”
“我觉得挺好的。发送吧。”枫说完,直接替伯朗把邮件发了出去,“这位好像认识公公呢,而且还了解那幅画为什么会在公公手里的原因。”
伯朗抢回手机。“不知道她待会儿会怎么回复。”
“估计反应不会太糟糕。从她的回信来看,应该是个礼数周到的人,不愧是当过老师的。我很期待和她见面呢。”
伯朗有点诧异地看着正在喝奶茶的枫。枫不是个消极的人,可这份快活劲儿还是让他难以理解,完全不像一个丈夫失踪了的妻子。
枫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怎么了?”
“啊,没什么。”伯朗急忙用小勺徒劳地在杯子里搅了搅,把咖啡喝完,“我再续一杯。”
伯朗站起来,到吧台去加咖啡,枫忽然叫了声“哥哥”,在那边用力朝他招手。
他小心翼翼地回到位置上,提防着不让咖啡洒出来。“有邮件!”枫指着手机。
伯朗急忙查看邮件内容。是博主发来的。
“邮件已拜读。果然是矢神医生啊。父亲生前曾蒙矢神医生大力关照。听说医生现在身患重病,意识不清,我十分担心。
我父亲名叫伊势藤治郎。我叫仁村香奈子,原先是老师,现在是专职主妇。
既然如此,我也很希望能和您见面,无奈腿脚受伤,无法远行。如果您能到我家附近来,就太好了。我住在横滨,最近的车站是东急东横线的东白乐站。请您研究一下。”
一听是横滨,枫的眼睛顿时闪闪发光。“问她待会就去行不行。”
“待会就去?别胡说了。”
“哪有胡说啊?横滨的话,过去只要一小时而已。”
“我六点得回医院啊,有诊察的。”
下午六点到晚上八点是晚间诊察时间。
“好吧。那我自己去。”
“你?一个人去吗?”
枫点点头。
“对方叫仁村太太对吧。您写封邮件给仁村太太,说待会儿弟妹想过去拜会。”
“等等。我不去不太好吧?”
“为什么啊?对于琐碎的事情,我的理解程度也不比您差呀。”
“……你打算怎么对仁村太太说?”
“说什么啊,我打算先提问。我公公为什么会有那副画?画那幅画的仁村太太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恰当的问题。伯朗抱怨不出什么。
“既然接受了,那就发邮件吧。”枫把桌上的手机推给他,“要么我来发?”
“不,还是我来吧。”
伯朗照着枫说的写了一封邮件,发送出去。
“这么急急忙忙的,仁村太太恐怕会很为难吧。”
“会吗?可是我觉得,自从哥哥发了第一封邮件过去,人家就已经够为难的了呀?而且您已经说过自己在东京了,对方应该能估计到您可能会立刻上门。”
“是吗。”伯朗思考着。
“如果我是仁村太太就能想得到。这会大大刺激我的好奇心,要不是事关重大,谁会给素不相识的人发邮件呀。”
手机很快就收到了回信提示。信里的内容让他吃了一惊。信上说:好的,如果是东白乐站附近,还是可以去的。
“看。”枫得意地扬起脸。
“你真要一个人去?”
“对。”
伯朗心情复杂。的确,让枫一个人去也行。这段时间里,他可以集中精力工作。仁村香奈子说了什么,事后听枫报告就是了。这些他都明白,但就是放心不下。他不想让枫单独行动。
伯朗拿起手机。“稍微等一会儿,我交涉一下看看。”他站起来,向出口走去。
走到店外,给医院打了个电话。荫山元实平静地问他有什么事,估计是看到来电显示,知道是他打来的。
“跟我说说今晚都有什么预约。”
荫山元实似乎察觉到了伯朗的目的,想了想。
“吉冈太太带小咪过来。挤肛门腺,剪爪子,清洁牙齿。还有根上太太家的露露。”
小咪和露露都是猫。
“露露是输液和静脉注射吧,还有喂药和点眼药水。”
“是的。”
“荫山君,我有点事,回不来了。要是患者没有预约,就帮我拒掉。处理小咪和露露就交给你了。你都能做得来吧?”
没有回答,令人不安的沉默持续了很久。他叫了声“荫山君”。
“医生,”荫山元实生硬地说,“不能再深入了。”
“诶?什么意思?”
对面又不说话了。不过这次只沉默了几秒钟。
“对不起,”荫山元实道歉,“我多嘴了。好的。我会处理小咪和露露。急诊就加以回绝。”
“不好意思。拜托你了。”伯朗说完,挂断电话。手机屏幕上似乎闪过了荫山元实忧虑的面孔。
他回到位子上,告诉枫说自己也一起去。
“太好了!”枫似乎很开心,十指交叉放在胸前。
伯朗伸手拿起账单。“走吧。”
导航仪上显示出了通往东白乐站的路线,伯朗发动汽车,离开了家庭餐厅的停车场。预计到达时间是晚上六点二十分。
他让枫跟仁村香奈子约定一个具体的见面地点。枫飞快地和仁村香奈子交换了几封邮件,决定在东白乐站附近的一家咖啡厅碰头。
“仁村太太是个五十多岁的普通家庭妇女,身穿灰色上衣。”
“你把我们的特征告诉她了吗?”
“说了。一个四十岁左右,轮廓分明的男人,身穿苔绿色上衣,稍微有点驼背;还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卷发,身穿橙色连衣裙。”
“辛苦了。”伯朗握着方向盘,把背挺了挺。驼背这个坏习惯,很久以前就被人批评过了。
到达东白乐站的时间和导航说的差不多。站外有个投币式停车场,伯朗停好车,和枫徒步走向咖啡厅。
咖啡厅不大,在一条小巷子里。一推开门,头顶上的铃铛就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店里摆着几张桌子,三个老人正在靠里的桌子旁谈笑风生,似乎是住在附近的。还有一名中年女子坐在中间的位子上,灰色的上衣比伯朗预想的色调要明亮一些。
女人看到伯朗和枫,立刻明白过来,微微点头示意。她气质高雅,戴着金边眼镜,果然是当过老师的。
两人走过去,确定姓名之后,又重新行礼。伯朗掏出名片。
一个白发老人走了过来,似乎是店里的服务生。伯朗点了两杯咖啡。仁村香奈子面前已经放了一杯咖啡。
“突然来访,实在抱歉。”伯朗道歉,“一定让您吃惊了吧。”
“收到邮件的时候是有一点。不过看到矢神医生的名字,我就理解了。矢神先生病了是吗?严重吗?”仁村香奈子皱着眉毛,似乎很担心的样子。
“是癌症晚期。”
“啊呀……”
“随时都可能离世。”
“这样啊。真是太可怜了……请问,您和矢神医生的关系是?”
“矢神康治是我母亲再婚的对象。但我没有入籍矢神家,所以他不算是我的继父。”
“啊,原来是这样。”
伯朗又解释说,矢神康治和祯子有个独生子,那个独生子的妻子就是身边这位枫小姐。
“因为我弟弟在国外,于是由我和她整理矢神的物品,发现了那幅画。调查画的来历时,偶然看到了仁村太太的博客,所以想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仁村香奈子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发现那幅画,恐怕让你们很困惑吧。”
“令尊似乎并不是画家。”
“对。他是个银行职员,和艺术没有半点关系。有一天,他因为疲劳驾驶,撞上了电线杆,导致大脑重度损伤。不能行走,记忆力也出了问题,只能从银行离职。没了收入,还需要花看护费,我和母亲真是走投无路。父亲本人也绝望了。但有一段时期,他却画了一副奇特的画,是由线条构成的复杂图形。据父亲说,这是浮现在他脑海中的图案。一位建筑师偶然见到了这幅画,说,这该不会是分形图案吧。”
这是她写在博客里的情节。
服务生送上咖啡。黑咖啡香气扑鼻,伯朗尝试着喝了一口,芳醇无比,和家庭餐厅里的全然不同。
他放下杯子,催促道:“后来呢?”
“母亲不知道父亲为什么突然画了这么一幅画,心里害怕,去找医生商量。但主治医师也百思不得其解。没过多久,一位医生登门拜访。那就是矢神医生。他说,是从主治医师那儿听说父亲的事的。”
“矢神为什么会去找令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