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住在东京的手岛伯朗。

  我在宠物医院工作,但此次来信,与此并无关系。

  写这封信,是想询问令尊的事情。

  我在您的博客上看到了令尊画作的照片,画作实物,目前就在我朋友手中。附上照片,以资参考。

  若您有兴趣,麻烦您和我联系。

  要求冒昧,十分抱歉。

  以下为我的邮件地址。

  恭候您的回音。”

  

  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没有不礼貌的表达和欠缺客气的地方之后,才将信发了出去。或许对方会觉得怪怪的,但也没别的办法。

  这是发给那个博客的主人的。他希望能问问更详细的内容。

  他把手机放在前台,返回诊察室。荫山元实不在,去里面的主屋和院长谈话了,据说是关于会计软件的事情,要提些建议。尽管池田多半会说“去跟手岛君商量着办吧”,但荫山元实是不会省略正式程序的。

  门铃响了。不到诊疗时间,入口的自动门是不开的。访客可以按旁边的门铃。

  走到候诊室一看,门外站着一位不速之客,见到伯朗,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是支仓百合华。她身穿藏青色连衣裙,越发衬托得腰肢纤细。裙子长度刚到膝盖,显得整洁清爽。

  “吓了我一跳。亏你能找到这儿来。”伯朗将她让进屋里。

  “我之前没问你的联系方式,就在网上查了一下。”百合华看了看候诊室,“我可以坐下吗?”

  “啊,请坐。”

  百合华坐下了,伯朗也挨着她坐下。“既然在网上查了,应该也看到电话号码了吧。”

  “是想打电话来着,可又想,现在不是诊疗时间,还是不要添麻烦了。”

  “有时候也可能会出去吃午饭。好了,不说这个了。你有什么事?”

  百合华的身子猛地朝他一转。“我有事情想问你。”

  “什么事?”

  “首先,是那个女人。”语气中充满敌意,说的是谁,显而易见。

  “看来你真是不喜欢枫小姐啊。那有什么办法呢?明人选的是她,不是你。”

  “可是,很可疑啊。”

  “哪里可疑了?”

  “后来,我给我和明君的几个共同的朋友打了电话。谁都不知道明君结婚的事。连他和那个女人交往的事,也没有一个人知道。你觉得有可能吗?那些朋友和我一样,在明君去了西雅图之后,还通过邮件等方式继续和他保持着联络。他不想让矢神家的人知道,所以不告诉我,这我能理解,可为什么连别的朋友也瞒着?这绝对不可能。”百合华连珠炮似地说个不停,似乎有点歇斯底里了。

  这倒的确挺奇怪的,伯朗想。但他没有说出来。

  “大概有什么原因吧?下次我问问明人。”

  百合华看上去很惊讶,伯朗问她怎么了。

  “西雅图和这里有时差的呀。伯朗先生是什么时候给他打电话的?下班以后吗?”

  伯朗飞快地计算着。西雅图和这里有多少时差?十几个小时吗?这样的话,下班的时候,当地正是半夜呢。

  “那当然是在这里的时候了。”伯朗指指地下,“工作闲下来的时候。”

  “那就请现在打一个吧。”

  “现在?这……”

  “现在是下午两点,西雅图是晚上十点。明君应该还没睡。”

  “那你自己打不就好了嘛。”

  “我打了啊。刚才打了好几遍。”百合华从包里掏出手机,“可是打不通。”

  “碰巧吧。”

  “自从见了你,我每天都给他打电话。这也是碰巧吗?伯朗先生,你真的给明君打过电话吗?”

  “那当然。”胳肢窝里冷汗直流。

  百合华瞅着他,怀疑的神色越来越浓。正在这时,有人叫了声“医生”。一看前台,荫山元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正坐在里面,手里拿着话筒。

  “山田太太家的西玛又出现了那种症状。说想趁没有别的病人的时候过来,问能不能现在带它来。”

  “西玛?什么症状?”

  “就是鼬鼠西玛。放屁放个不停。所以如果要带来的话,我们得做点准备。”荫山元实瞟了一眼百合华,“您的意思呢?您好像有客人,要我拒绝她吗?”

  伯朗明白了女助手的意思。倒不是没人养鼬鼠,而是从来没有出现过放屁不止这种症状。而且,鼬鼠的恶臭起因不是放屁,是分泌物。但养做宠物的鼬鼠已经将臭腺摘除了。

  “不,请她来吧。山田太太一向很关照我们。”伯朗的视线回到百合华身上,百合华显得有点胆怯,不知是不是因为听到了鼬鼠的关系,“你也听到了吧,情况就是这样,很快就要有一只生病的鼬鼠过来了。要是臭味染到身上,你一星期都见不了人啦。”

  百合华咬着嘴唇站起来。“我还会来的。”

  “来吧。”在那之前得想好借口啊,伯朗想。

  百合华经过前台时,荫山元实向她道歉。“对不起哦。对了,你们的谈话,我稍微听到了几句,手岛医生的确曾经给弟弟打过国际长途的。我在一边听见过。——好像是三四天之前吧?”她征求伯朗的意见。

  “啊,嗯。没错。”

  “就是这样。”荫山元实笑着对百合华说。

  百合华不甘心地看了看伯朗,什么都没说,径自走了。

  伯朗等了一会儿,打开门瞧了瞧,见百合华正往远处走去。

  他回到候诊室,走到前台旁边。荫山元实正默默地忙着工作。

  “荫山君,”他开口道,“谢谢,帮了我大忙啦。”

  “不客气。”她头不抬,手不停。

  “我很清楚你想说什么。恐怕你心中正翻滚着许多疑问吧。但很遗憾,现在我还——”

  “医生,”荫山元实抬起头,仍然面无表情,“我什么都没问啊。”

  “啊……也是。”伯朗搔骚鼻翼。

  荫山元实冷冷地看向入口。“好像又有客人来了。”

  伯朗往自动门那边一看,枫正笑眯眯地朝他招手。她穿着橙色紧身连衣裙,裙摆至少比百合华短二十厘米。果然,比起整洁清爽来,我更喜欢这种类型啊。伯朗一边想着,一边去开门。

  

  在开车前往矢神综合医院的途中,伯朗把从佐代那儿听说的事情告诉了枫。和预想的一样,枫连连发出吃惊的感叹。“不会吧!”“真的?”“难以置信!”“Oh my god!”她坐在助手席上一边大喊,一边跺脚。

  佐代和祯子是同学的事,以及大脑研究实验的事都让她感到震惊,但枫最感兴趣的,还是祯子从康治那儿得到的“太过贵重,不知如何处理才好”的东西。

  “真想不通呀。究竟是什么呢?”

  “我也想不出来。再加上小泉那栋房子的事,这下子,非得把康治叫起来问一问了。”

  “波惠姑妈就交给我吧。我会想办法把她带出病房的。”

  “拜托了。还有两个问题。”

  伯朗说了百合华来医院的事。

  “就是当书籍设计师的那位小姐呀。没想到她这么好强。”枫又展示出了自己的观察力,“她好像很讨厌我呢。”

  “相当讨厌。她似乎无法接受明人选择你的事实,想尽办法要和明人取得联系。但电话打不通,发邮件又不回,所以起了疑心。今天算是哄回去了,下次还不知道怎么办呢,真烦人啊。”

  “唔,的确很难办哦。”

  “不止是她,佐代小姐似乎也开始怀疑了。或许到了紧要关头,还是坦白明人失踪的事比较好。”

  “不,那可不行。”枫立刻说,“一旦说出来,这段时间的努力就泡汤了。还是想个办法吧。”

  “可我想不出好办法啊。”

  “我在想呢。请再等一阵子吧。”枫一反常态,认真地说。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没办法。”

  “您说还有两个问题对吧?还有一个是什么?”

  伯朗瞟了她一眼。“关于你的。”

  “我的什么?”

  “刚才我也说了,百合华似乎不相信明人已经结婚,四处一打听,发现明人不仅没通知矢神家的人,连其他人也一个都没告诉。”

  “诶?”枫惊讶地叫道,“果然是这样吗?”

  “果然……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没有一个人送来结婚祝福呀。也没听明人君说收到过寄祝贺的电子邮件,我还觉得奇怪呢。原来是没通知别人呀。”

  看来枫也不知道。

  “你知道为什么没通知吗?”

  “原因吗?非要说的话,大概是想给别人一个惊喜吧。回国的时候让大家吓一跳之类的。他就喜欢搞这种恶作剧。”

  这倒有可能,可如果要恶作剧,不该跟枫提前说一声吗?

  “百合华小姐说,甚至连你和明人交往的事也没人知道。明人没把你介绍给别人吗?”

  “呃,该怎么说呢。倒是见过工作上往来的人,但他只说我是他的新秘书,没说是女朋友。”

  “没介绍给朋友?”

  “是呀。忙着做去西雅图的准备,也没那个时间。”

  枫回答得很流利,没有任何不自然的样子。但伯朗还是有种被哄的感觉。佐代说的那句“不是等闲之辈”还在他脑子里响着。

  没多久,到了矢神综合医院。他们已经告诉过波惠今天要来探望。

  停好车,正要往正门走去时,枫突然停下了。伯朗问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