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齐缓缓将头转回前方,亨利松了一口气。贝尔齐刚才那样看他,亨利不是很能理解。他那只凹陷的独眼欲言又止。是责备、愤怒,还是什么?
这辆车是死人开的。
亨利低头打量手臂,发现起了大粒的鸡皮疙瘩,便立刻拿酒又灌了一口。这回力道缓和了一点,但温热走得更远。
车朝一里坡的下坡开,逆时针绕过圆环…只是夜深人静,街道寂寥,红绿灯都变成了黄灯,一闪一闪照耀着空荡的马路与门窗紧闭的楼房。街上静得听得见继电器切换灯号的声响…还是他耳朵的幻觉?
“小贝,我那天真的不想抛下你,”亨利说,“我是说,呃,如果你还很在意这件事的话。”
干枯的肌腱再度窸窣出声。贝尔齐又用凹陷的独眼看着他,张开双唇挤出可怕的微笑,露出齿槽上的灰黑牙龈。他微笑是什么意思?亨利心想。车子平稳驶入主大街,佛里斯百货在马路这边,南氏简餐馆和阿拉丁电影院在另一边。是原谅我了?高兴老友重逢?还是说我会逮到你的,亨利,报复你抛下我和维克多?到底是什么?
“你必须了解当时的状况。”亨利说到一半就停了。什么状况?回忆在他心里七零八落,一片混乱,就像刚倒出盒子的拼图一样。他们在柏丘精神病院的娱乐室里,就常将拼图倒在烂牌桌上玩。所以当时到底是什么状况?他们跟着胖小子和贱女人回到堪萨斯街,躲在树丛里等待,看他们爬到堤岸顶端。要是他们消失在视线之外,他、维克多和贝尔齐一定会放弃跟踪,直接逮人。两个人总比没半个人好,反正其他人以后还遇得到。
但他们没有消失,而是靠着栏杆聊天,一边留意街上动静,一边不时回头俯瞰通往荒原的斜坡。不过,亨利把他两名手下藏得很好。
亨利记得天气开始变阴,云不断从东方飘来,空气变得凝重。下午会下雨。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什么——
一只皮包骨的手摸上他的前臂,吓得亨利大声尖叫。他刚才又飘进那棉絮般的灰色世界,但贝尔齐的触碰太恶心,尖叫又让他腹部刺痛,逼他回过神来。亨利转头一看,发现贝尔齐的脸离他不到五厘米。他倒抽一口气,但立刻就后悔了。贝尔齐真的腐烂了。亨利又想起放在棚子阴暗角落里发臭的西红柿,肠胃立刻一阵翻搅。
他忽然想起结局了——至少是贝尔齐和维克多的结局。他们在下水道里,阴沟栅栏下方,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有东西…亨利不晓得那是什么,直到维克多惊声尖叫:“弗兰肯斯坦!弗兰肯斯坦!”他才明白。没错,就是弗兰肯斯坦。那家伙的脖子插着螺帽,额头有一道很深的缝合疤,穿着积木般的鞋子摇摇晃晃朝他们走来。
“弗兰肯斯坦!”维克多尖叫,“弗——”他话还没说完,脑袋已经飞了。只见维克多的头颅飞越下水道,撞到尽头的石壁,发出恶心黏稠的撞击声。怪物转头用水汪汪的黄眼睛看着亨利,亨利全身僵硬,膀胱失禁,一道暖流滑下两腿。
怪物摇摇晃晃朝他走来,贝尔齐…贝尔齐已经…
“听着,我知道我溜了,”亨利说,“我不应该逃走的,可是…可是…”
贝尔齐只是盯着他看。
“我迷路了。”亨利嗫嚅道,仿佛想让贝尔齐知道他也很惨。听起来很弱,好像在说:对,我知道你被杀了,贝尔齐,但我拇指的指甲也断了呀。但他真的很惨…非常惨。他想起自己在又臭又黑的地底世界兜了好几个小时,最后终于开始尖叫。途中他还坠落过一次,很深、很晕,久得让他有空想:哦,再过一分钟我就要死了,就解脱了。但下一秒钟,他人已经在急流里了。他想应该在运河下方。他冲出黑暗来到晕黄的阳光下,辛苦地涉水渡河,最后终于上了岸,距离阿德里安·梅伦二十六年后溺毙的地方大约十五米。他滑倒跌了一跤,撞到脑袋晕了过去。等他醒来,天已经黑了。后来他好不容易走到2号公路,搭上便车回家。到家时,警察已经等着了。
但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贝尔齐遇上弗兰肯斯坦,被它扒掉了左脸皮肉,只剩骨头。亨利逃跑之前只看到这么多。但现在贝尔齐回来了,而且指着某样东西。
亨利发现他们停在德里旅馆外,顿时恍然大悟。德里如今只剩这么一家货真价实的旅馆。一九五八年时,交易街有东方之星饭店,托洛特街则有旅安饭店,但两间旅馆都在都市更新期间消失了(亨利了如指掌,他在柏丘每天都会读《新闻报》),只有德里旅馆留存到现在,加上州际公路上那几家破烂的小汽车旅馆。
他们一定在那里,他想,就在里面。所有还活着的人。在床上熟睡,梦见蹦蹦跳跳的糖果——或水沟。我会逮住他们,一个接一个,将他们全部逮住。
他又拿出得州司机灌了一口。他感觉自己又流血了,不停滴到腿间,屁股下的座位变得很黏。但喝酒让他好过许多,让一切变得无所谓。上等波旁酒的效果更好,但得州司机也不赖,聊胜于无。
“嘿,”他对贝尔齐说,“很抱歉我那时跑了,我也不晓得为什么。求求你…别发火。”
贝尔齐开口了,从头到尾只说了那么一次话,但声音不是他的。从他腐烂的嘴里冒出的声音低沉、有力而骇人,亨利一听就哭了。是来自月球的声音、小丑的声音、他梦中听见的声音。梦里下水道和排水管的水不停地冲刷。
“别说废话,快去抓人。”那声音说。
“没问题,”亨利呜咽道,“当然好,没问题,我正想去,没问题——”
他将酒放回置物柜,酒瓶的颈部像牙齿一样微微打战。他看见原本放酒的地方摆了一张纸条。他将纸条打开,在边角处留下了血指纹。纸条最上方浮刻了一个血红图案:潘尼歪斯备忘录
图案下方工工整整印了几行字:
威廉·邓布洛311
本·汉斯科姆404
埃迪·卡斯普布拉克609
贝弗莉·马什518
理查德·托齐尔217
他们的房号。很好,省了不少时间。“谢了,贝——”
但贝尔齐不见了,驾驶座空空如也,只有帽檐发霉的扬基队球帽在座位上,以及排挡杆上黏糊糊的东西。
亨利看呆了,心脏在喉头跳得发疼…接着他似乎听见后座有东西在动,窸窸窣窣。他急忙推开车门想要下车,差点摔到路上。下车后,他立刻躲得老远,任凭车子继续发出樱桃炸弹般的低鸣声——一九六二年,缅因州立法将樱桃炸弹列为违禁品。
他走得很辛苦,每一步都会扯动腹部的伤口,但还是走到了人行道。他停下脚步,抬头注视八层楼的砖造建筑。小时候的房子他记得的不多,这家旅馆、阿拉丁电影院和神学院是少数的例外。楼上的灯火几乎都熄了,只有正门两侧的毛玻璃球灯还亮着,被挥之不去的雾气包围着,在黑暗中散发出晕黄柔和的光芒。
亨利吃力地往前,从两盏球灯中间走过,用肩膀将门推开。
凌晨的大厅安静无声,地上铺着褪色的土耳其地毯,天花板是长方形嵌板拼成的巨幅壁画,描绘德里的伐木业年代。几张过度填塞的沙发和安乐椅,还有一个已经死气沉沉的大壁炉,柴架上摆着一截桦树干。真的木头,不是瓦斯,显示壁炉在德里旅馆并非只是大厅的摆饰。低矮的花盆种了植物,花木扶疏。通往酒吧和餐厅的玻璃门紧闭着。亨利听见里间办公室有电视声,音量很低。
他跌跌撞撞地走过大厅,裤子和衬衫都是血迹,手掌的皱褶也沾了血,鲜血划过他的额头,流过脸颊,看起来像迷彩一样。他眼窝凹陷,眼球肿胀,大厅要是有人,看到他一定会吓得尖叫逃跑。但大厅没人。
他一按“往上”按钮,电梯门就开了。他看看手上的纸条,盯着楼层按钮沉思片刻,最后按了六楼。电梯门关上开始上升,机器发出微弱的嗡鸣声。
就从最上面开始,然后一路往下。
他沉沉靠上电梯后壁,眼睛半闭。电梯的嗡鸣声令人平静,就像下水道抽水站的机器。那天,那天的回忆不断浮现。一切似乎早就安排好了,他们只是照章演出。维克多和贝尔齐好像…呃,被下药了。他记得——
电梯停了,他身体一震,肚子再度剧痛如绞。门开了,亨利踏进寂静的走廊(这里植物更多。悬垂植物。蜘蛛草。但他不想碰这些绿色的玩意儿,因为它们让他想起漆黑下水道里垂着的东西)又看了纸条一眼。卡斯普布拉克在609号房。亨利一手扶墙往目标走,在壁纸上留下淡淡的血迹(啊,但他只要遇到蜘蛛草就会绕道,避之唯恐不及)。他的呼吸又急又干。
到了。亨利从口袋拿出折刀,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开始敲门。没有回应。他又敲了一次,这回更用力。
“谁呀?”听来睡眼惺忪。很好。他一定还穿着睡衣,半梦半醒。他一开门,亨利就会将折刀直直捅进他脖子,喉结下方最脆弱的地方。
“我是服务生,先生,”亨利说,“您夫人托我传话。”埃迪·卡斯普布拉克有老婆吗?这么说可能太大意了。他冷静等候。他听见脚步声——穿着拖鞋的窸窣声。
“米拉吗?”他的声音有些警觉。很好。待会儿还有更意外的。亨利的右太阳穴不停跳动着。
“应该是吧,先生。她没有报名字,只说是您夫人。”
门后沉默片刻,接着传来卡斯普布拉克拉动锁链的声响。亨利咧嘴微笑,摁下折刀握把上的按钮。咔嚓。他将刀举到脸颊边,蓄势待发。他听见转动门把的声音。再过一会儿,他就要将刀子插进那只瘦皮猴的喉咙里了。他等着。
窝囊废俱乐部到齐/下午一点二十分
房门开了,埃迪看见斯坦利和理查德从卡斯特罗超市走出来,两人手上各拿着一个火箭牌甜筒在吃。“嘿!”他大喊,“嘿,等等我!”
两人转身,斯坦利朝他挥手。埃迪加快脚步追上去,但他一只手臂裹着石膏,另一只手臂挟着骰子游戏的纸板,怎么也快不了。
“你说啥,小埃?你说啥,孩子?”理查德用南方绅士的腔调问(听起来特别像华纳兄弟卡通里的莱亨鸡),“哎呀…哎呀…这孩子手臂断了!斯坦,你瞧瞧,这孩子手臂断了!哎呀…你就行行好,帮他拿纸板呗!”
“我自己可以拿。”埃迪说,声音有一点喘,“我可以舔一口你的甜筒吗?”
“你老妈不会答应的,小埃。”理查德难过地说,随即加紧猛啃,他才刚吃到中间的巧克力,他最爱的部分,“细菌哪,孩子!哎呀…说你吃别人吃过的东西可能染上细菌哪!”
“我愿意冒险。”埃迪说。
理查德心不甘情不愿地将甜筒递到埃迪嘴边…但埃迪才半认真地舔了两口,他就连忙收了回去。
“你想吃的话,我剩下的都给你,”斯坦利说,“我吃完午餐还很饱。”
“犹太人吃不多,”理查德解释道,“信仰的关系。”他们三个人并肩齐步,朝堪萨斯街和荒原走。德里仿佛沉浸在午后迷蒙中,昏昏欲睡。他们经过的房子几乎都拉下了百叶窗,玩具扔在草坪上,好像小孩都被匆匆叫进屋里上床睡午觉似的。轰隆的雷声从西边传来。
“真的吗?”埃迪问斯坦利。
“不是,埃迪,糊弄你的,”斯坦利说,“犹太人吃得和一般人一样多。”说完指着理查德,“比如他。”
“我说啊,你对斯坦真的很坏,”埃迪对理查德说,“要是有人因为你是天主教徒,就编了一大堆屁话讲你,你会喜欢吗?”
“天主教徒干的坏事可多了,”理查德说,“我爸有一回跟我说希特勒是天主教徒,他杀了几十亿犹太人。对吧,斯坦?”
“嗯,应该是吧。”斯坦利说,表情有一点尴尬。
“我妈听我爸这么跟我说,她气坏了。”理查德接着说,脸上浮现缅怀往事的微笑,“气到爆炸。我们天主教徒还搞宗教审判,做一些拷问、上拇指夹之类的事。我觉得所有宗教都很怪。”
“我也是,”斯坦利轻声说,“我们家不够正统。因为我们吃火腿和培根。我甚至不晓得当个犹太人是什么意思。我在德里出生,偶尔会去班戈的犹太教堂参加赎罪日,不过——”他耸耸肩膀。
“火腿?培根?”埃迪听得一头雾水。他和他母亲是卫理公会的。
“正统犹太人不吃那些东西,”斯坦利说,“摩西五经说人不能吃在泥巴里爬或在海底走的东西。我不晓得细节,但据说猪不合格,龙虾也是。”
“真怪,”埃迪说完哈哈大笑,“我从来没听说宗教会告诉你什么能吃,什么不能,接下来就是告诉你要买哪一种汽油了。”
“犹太汽油。”斯坦利说,说完自己笑了出来。理查德和埃迪都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你得承认,斯坦,那真的很怪,”理查德说,“我是说,就因为是犹太人,所以不能吃香肠。”
“是吗?”斯坦利说,“你星期五吃肉吗?”
“当然不,”理查德惊诧地说,“星期五不能吃肉,因为——”他开始笑了,“哦,好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天主教徒星期五吃肉真的会下地狱吗?”埃迪问,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完全不晓得他两代前的祖先是虔诚的波兰天主教徒,星期五吃肉对他们来说就和不穿衣服出门一样离谱。
“呃,我告诉你吧,埃迪,”理查德说,“我其实不认为神会因为我星期五吃了波隆纳香肠三明治当午餐而送我下油锅,但何必冒险呢?你说是吧?”
“也对,”埃迪说,“但我真的觉得很——”很蠢,他正想这么说,忽然想起波特莱太太在主日学校的课堂上说过一个故事。他那时还小,是小敬拜者,是小学一年级的学生。波特莱太太说,从前有个坏小孩领圣餐时偷了圣餐面包藏在口袋里,回家之后将面包扔进马桶,想看会发生什么,结果——至少波特莱太太是这么告诉听得入迷的学生的——马桶里的水立刻变成血红色。波特莱太太说那是耶稣的宝血,那个小孩做了一件“亵渎”的事,因此神才让清水变色,警告他的灵魂可能会下地狱,因为他将耶稣的血肉扔进马桶。
埃迪之前其实还挺喜欢领圣餐的。他去年才开始领。卫理公会用威尔奇葡萄汁代替红酒,圣体则是切成小块的“惊奇”面包,新鲜又有嚼劲。他很喜欢有吃有喝的宗教仪式,但听了波特莱太太的故事之后,他对宗教仪式的敬意便多了几分畏惧,觉得更令人信服。伸手去拿面包开始需要勇气,而他总是害怕自己会被电到…甚至面包会突然在他手中变色,变成血块,而教堂里会响起如雷的声音说:不够格!不够格!下地狱!下地狱!吃完圣餐后,他常会觉得喉咙紧绷,呼吸急促。他会焦急地等待祝祷结束,赶紧躲到玄关吸一口喷剂。
别蠢了,长大一点后,他告诉自己,那只是个故事,而波特莱太太显然不是圣人——妈妈说她在基特里离了婚,常到班戈市的圣玛丽玩宾果,而真正的基督徒从不赌博,真正的基督徒让异教徒和天主教徒去赌博。
母亲说的都很有道理,但他还是不放心。圣餐面包将马桶里的水变成血的故事让他忧心忡忡,啃噬着他,甚至让他失眠。有一天晚上,他忽然想到一个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就是自己偷一块圣餐面包,扔到马桶里看会发生什么。
但那样的实验远超乎他的勇气。想到血在水中漫开,想到那充满指控和谴责的不祥画面,他就算再理性也不敢越雷池一步。他无法承受耶稣话语中的魔力:你们拿着吃,这是我的身体;这是我立约的血,为多人流出来的。
没有,他始终没有做实验。
“我觉得所有宗教都很怪。”埃迪说,但非常有力,他在心里补充道,甚至有魔力…这么说是亵渎吗?他开始回想他们在内波特街看到的东西,这才发现两者之间有着疯狂的类似:狼人也是从马桶出来的。
“天哪,我看所有人都睡着了,”理查德说,漠然地将吃完的甜筒外包装扔进水沟,“你们见过这里这么安静吗?难道大家都跑去巴尔港了吗?”
“嘿,各、各位!”威廉·邓布洛在他们背后大喊,“等、等等我!”
埃迪开心地回头。他只要听见威廉的声音就很高兴。威廉骑着银仔绕过卡斯特罗大道转角,将迈克远远抛在后头。迈克的施文牌脚踏车可几乎是全新的呢。
“唷嗬,银仔,冲吧!”威廉大喊。他加速到时速三十公里,夹在挡泥板上的扑克牌啪啪作响。接着他逆踩踏板,紧按刹车,漂亮地在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轮胎痕。
“结巴威!”理查德说,“你好吗,孩子?哎呀…哎呀呀…你好不好呀,孩子?”
“我、我很好,”威廉说,“看到本、本或贝、贝弗莉了吗?”
迈克追上他们,脸上都是小粒的汗珠:“你的车到底能跑多快啊?”
威廉笑了:“我、我也不清、清楚,很、很快吧。”
“我没看到他们,”理查德说,“他们可能在那里了,约会去了,两人对唱。啪啦、啪啦…呀答答答答答…甜心,你是我的美梦。”
斯坦利·乌里斯发出呕吐的声音。
“他在嫉妒,”理查德对迈克说,“犹太人不会唱歌。”
“啪啪啪——”
“哔哔,理查德。”理查德替他说了,所有人都笑了。
他们又开始朝荒原出发。迈克和威廉推着车。他们起初聊得兴高采烈,但不久话就少了。埃迪看着威廉,发现他脸上挂着不安的神色,心想他可能也被安静影响了。他知道理查德只是开玩笑,但街上给人的感觉真的很像所有人都跑去巴尔港了…或其他地方。没有车,也没有推着装满日用品手推车回家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