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等到公交车消失在视线之外,才匆匆跑回家。
那天晚上,威廉·邓布洛遇到一件很可怕的事。那是他第二次遇到。
他爸妈在一楼看电视,两人像书立一样坐在沙发两头,没什么交流。而就在不久之前,只要厨房通往起居室的门没关,就一定听得到说笑声,有时甚至会盖过电视的声音。威廉会大吼:“乔治,闭嘴!”乔治会吼回去:“谁叫你一个人把爆米花吃完了!麻,叫威廉分一点爆米花给我。”“威廉,分一点爆米花给弟弟。乔治,别叫我麻,只有羊才会麻麻叫。”有时他爸爸会说笑话,逗得兄弟俩哈哈大笑,连妈妈也会笑。威廉知道有些笑话乔治其实听不懂,但因为大家都在笑,所以他也跟着笑。
那时候,他爸妈也是像书立一样坐在沙发两头,但中间有他和乔治当书。乔治死后,威廉试过继续当书,和爸妈一起看电视,但感觉好冷。寒气从沙发两头传来,威廉的解冻功能实在无法应付,只好离开,因为那种寒气总会冻结他的脸颊,让他眼眶泛泪。
几个月前,他曾经试过一次:“你、你们想听、听我今天在学、学校听到的、的笑话吗?”
爸妈没有说话。电视里,一名罪犯正在恳求当牧师的哥哥藏匿他。
威廉的父亲正在看《真相》杂志。他抬头瞥了儿子一眼,表情有些惊讶,接着又低头读起了杂志。
他看的那一页有张相片,一个猎人趴在雪坡上仰头望着一头正在咆哮的、高大的北极熊。文章标题是《白雪荒地遇袭记》。威廉心想,我也知道一块白雪荒地,就在我爸妈坐的沙发中间。
他母亲连头都没抬。
“你们知、知道多少法、法国人才、才能旋好一盏灯、灯泡?”威廉决定照说不误。他觉得额头冒出薄薄一层汗水。有时候在学校里,他知道老师其实已经拖延不下去了,马上就会叫他答题,他也会头上冒汗。他声音有一点大,但好像降不下来。刚才说的话在他脑海中疯狂回荡、回荡,挤成一团然后再度脱口而出。
“你、你们知、知道要多少、少法国人吗?”
“一个人握住灯泡,四个转动房子。”扎克·邓布洛一边翻阅杂志,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宝贝儿,你刚才说了什么吗?”他母亲问。“四星剧场”里的牧师哥哥劝流氓弟弟自首,祈求原谅。
威廉坐着没动,满头是汗却全身发冷,冷到了骨髓里。因为沙发上不只有他这一本书,还有乔治。
只是换成了他看不见的乔治,不会讨爆米花也不会大声嚷嚷威廉捏他的乔治。这个乔治不讨价还价。
这个乔治只有一只胳膊,脸色苍白,若有所思,默默地对着摩托罗拉电视机发出的蓝白相间的光。也许寒气不是来自他爸妈,而是来自乔治。也许白雪荒野杀手其实是乔治。最后,威廉不得不逃离他冷冰冰的、隐形的弟弟,躲进自己房里。他趴在床上,把头埋在枕头里哭泣。
乔治的房间和他生前一模一样。葬礼后两周左右,扎克将乔治的一些玩具装进纸箱,威廉觉得应该是想捐给慈善商店或救世军之类的团体吧。但莎伦·邓布洛一看到丈夫抱着纸箱走出房间,两只手立刻像受惊的白鸟一样钻进她的头发里,握紧了拳头。威廉目睹这一幕,忽然双腿无力,倚着墙才没倒下。他母亲看起来就和《弗兰肯斯坦的新娘》里的艾尔莎·兰彻斯特一样疯狂。
“你别想拿走他的东西!”她尖叫道。
扎克打了个哆嗦,一言不发地将那箱玩具放回乔治房间,甚至还将所有玩具摆回原位。
威廉走进房间,看见父亲跪在乔治床边(母亲依然会换洗床单,只不过从每周两次改为一次),两只毛茸茸的粗壮手臂抱着头。他看见父亲在哭,内心更加惊惶。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也许坏事不是发生了就结束,而是愈来愈糟,直到一切都完蛋为止。
“爸、爸爸——”
“走吧,威廉。”他父亲说,声音模糊而颤抖。扎克的背上下起伏,威廉很想伸手抚摸,看能不能抚平那不断出现的隆起,但他不太敢。“走吧,走开。”
威廉离开房间,悄悄走过二楼走廊。他听见母亲在一楼厨房。她也在哭,声音尖锐而无助。威廉心想,他们为什么分开来哭?但随即将这个念头抛开。
暑假的第一天晚上,威廉走进乔治的房间。他觉得心脏在胸膛里猛跳,双腿僵硬紧绷,很不灵活。
他常到乔治的房间,但不表示他喜欢那里。房间里随处可见乔治的影子,让人感觉阴森森的。他每回进去都觉得衣柜的门可能会突然打开,乔治会像衬衫和裤子一样挂在杆上,穿着血迹斑斑的黄色雨衣,少了一只手臂,眼神就像恐怖电影里的僵尸一样空洞骇人。乔治会走出衣柜,踩着吱嘎作响的橡胶雨鞋走过房间,朝吓得僵在他床上的威廉走来。
偶尔会遇到停电。这时,不管是坐在乔治床上还是在看墙上的图片或梳妆台上的模型,他都觉得自己十秒钟内一定会心脏病发,甚至一命呜呼。但他还是经常去。他怕遇到乔治的鬼魂,但对抗这份恐惧是一种无言又执着的需要,甚至是一种渴望。唯有如此才能克服乔治的死带来的伤痛,找到活下去的路,让他既不必忘记弟弟,又能他妈的不让乔治在他心中显得这么可怕。
威廉知道他父母做得不是很成功,他只能自己拯救自己。
但他这么做不只为了自己,也为了乔治。他爱乔治。以兄弟来说,他们俩处得很好。没错,他们有时会很讨厌对方,例如,威廉用双手扭乔治的手臂,乔治向爸妈告密,说威廉晚上熄灯之后溜下楼把剩的柠檬奶油糖霜吃光了。但两人通常相处愉快。对威廉来说,乔治遇害就够糟了,把他看成妖魔鬼怪…更是糟到极点。
是啊,他很想念那个小孩儿。想念他的声音、他的笑容,还有他仰头看他的信任眼神,相信哥哥一定能回答他的问题。不过,最怪的是他偶尔会有一种感觉,觉得他的恐惧最能证明他对乔治的爱。
因为就算他怕得要命(觉得乔治的僵尸可能躲在衣橱或床底下),还是记得自己深爱乔治,而乔治也爱他。威廉觉得,努力化解这份矛盾的情感(他对弟弟的爱和恐惧),有助于他接纳事实,走向最终的和解。
这些想法他说不出口。对他的脑袋而言,这些念头只是胡言乱语。但他温暖而渴求的心却能理解,这就够了。
他偶尔会翻阅乔治的书,或把玩乔治的玩具。
但从去年十二月到现在,他一次也没看过乔治的相簿。
在遇见本·汉斯科姆的这天晚上,威廉打开乔治的衣橱(和往常一样振作精神,以防看见乔治穿着带血的雨衣站在衣服中间。和往常一样,他生怕会有一只苍白的手伸着炸鱼条般的手指从暗处冒出来抓住他的胳膊),将相簿从上层架子上拿了出来。
相簿封面上有几个烫金字:我的相片。下方用胶带(已经有点泛黄剥落了)贴住小心印上的几个字:乔治·埃尔默·邓布洛,六岁。威廉将相簿拿到床边,心脏跳得比往常都要剧烈。十二月才出了那件事,他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再次拿出相簿…
再看一眼,如此而已。只是想确定自己上一回看错了,是脑袋的错觉而已。
唔,要这么说也行。
说不定真的是这样。但威廉觉得应该是相簿的问题。是相簿对他有一种疯狂的吸引力。因为他上回看到的东西,或者说他以为自己看到的东西——
威廉翻开相簿。里面都是乔治向妈妈、爸爸、叔叔、阿姨要来的相片。乔治不在乎相片里的人和地方他认不认识,他就是喜欢相片。要是找不到人给他新相片,他就会跷着二郎腿坐在威廉此刻坐着的床边翻阅旧相片。他会小心翼翼地翻页,审视一张张黑白的柯达相片。这张是妈妈年轻的时候,美得不可方物。这张是爸爸十八岁左右拍的,和另外两个年轻人扛着枪站在一头睁着眼的死鹿旁边。这张是霍伊特叔叔抓着一条梭鱼站在岩石上。这张是德里镇农产品展,福图纳姑姑骄傲地跪在自己种的一篮西红柿旁。这张是一辆老别克轿车、是教堂、是房子、是甲地到乙地的马路。这些相片都是别人拍的,理由早就忘了,全都封存在一个死去的孩子的相簿里。
威廉看见一张自己的相片。三岁的他在医院里,头上缠满绷带,脸颊和骨折的下巴也缠着绷带。
他在中央街的A&P超市停车场被车撞了。他不太记得住院的经历了,只记得有人给他一杯插了吸管的冰淇淋奶昔,还有他整整三天头痛欲裂。
接下来这张相片是全家人在房前草坪上。威廉站在母亲身边,牵着她的手,小乔治还是婴儿,在扎克怀里熟睡。这张——
相簿还没翻完,但重点在这最后一页,因为往后都是空白。最后一张相片是乔治在学校里拍的,去年十月,离他遇害不到十天。乔治穿着圆领衫,蓬乱的头发因为沾湿了披垂着。
他咧着嘴笑,能看见少了两颗牙。新牙没机会长了——除非死后还能发育。威廉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哆嗦。
他对着那张相片看了好一会儿,正准备合上相簿时,去年十二月发生的那件事忽然又发生了。
相片里,乔治转动眼珠望向威廉,脸上不自然的微笑变成了可怕的邪笑。他眨了下右眼:晚点见,威廉。或许今晚就在衣橱见!
威廉将相簿扔了出去,双手捂住嘴巴。
相簿砸到墙壁,落在地板上,打开了。虽然没风,相簿却沙沙翻页,再度翻到那张可怕的相片,底下写着:学校的朋友,1957—1958。
血开始从相片上汩汩渗出。
威廉吓呆了。他寒毛直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舌头在嘴里肿得不能动弹。他想要尖叫,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抽噎声。
血流过相簿滴到地板上。
威廉逃出房间,砰地将门甩上。
第六章 失踪者之一:一九五八年夏天纪事
不是每个人都被找到了。没错,不是每个人都被找到了。在此期间,不时有人错认凶手。
德里《新闻报》头版,1958年6月21日:男童失踪,居民再陷恐慌
爱德华·科克兰,家住德里镇宪章街73号。昨夜,其母莫妮卡·麦克林和继父理查德·麦克林向警方报案,称儿子失踪未归。这起失踪案件再度引发恐慌,民众担心德里镇有凶手专门跟踪青少年。
麦克林太太表示,十九日是暑假前最后一天,其子放学后没有返家,下落不明。
当被问及为何延迟二十四小时报案,麦克林夫妇拒绝回答,警长理查德·波顿也不愿透露细节。
但据警方消息人士指出,爱德华和继父关系不佳,之前曾有离家数日的记录。该人士推测爱德华失踪可能和期末成绩有关。德里小学校长哈罗德·梅特卡夫拒绝透露男童成绩,强调期末成绩并非公开资料。
波顿警长昨夜表示:“我希望男童失踪不会造成不必要的恐慌。民众心情不安可以理解,但我必须强调,每年的未成年失踪人口为三十到五十人,大多数于报案后一周内便会寻获。愿神保佑爱德华·科克兰也是如此。”
此外,波顿重申乔治·邓布洛、贝蒂·里普森、谢莉尔·拉莫尼卡、马修·克莱门茨和维罗妮卡·格罗根之死非一人所为。他表示“这几起命案差异相当明显”,但拒绝说明细节。他指出市警局正和缅因州检方密切合作,持续追查几条线索。本报昨夜电话访问警长侦查进展,他表示:“非常好。”但被问及是否很快会锁定嫌犯时,警长不愿评论。
德里《新闻报》头版,1958年6月22日:法院意外下令开棺验尸
爱德华·科克兰失踪案出现诡异转折。德里地方法院法官艾尔哈特·莫顿昨日核准郡检察官和郡法医要求,下令开棺相验爱德华之弟多尔希的遗体。
多尔希·科克兰同样住在宪章街73号,于去年五月意外身亡。男童被送到德里镇医院时,身上多处骨折,颅骨碎裂。将男童送医急救的继父理查德·麦克林表示,多尔希当时在车库玩耍,应该是从四脚梯上坠落受伤。男童昏迷三天后死亡。
警方周三晚接获报案,十岁的爱德华·科克兰下落不明。当被问及麦克林夫妇是否涉及意外身亡案或失踪案时,波顿警长拒绝发表评论。
德里《新闻报》头版,1958年6月24日:麦克林因虐童被捕,另涉及孩童失踪案
德里镇警局理查德·波顿警长昨日召开记者会,宣布警方已经以谋杀继子的罪嫌逮捕理查德·麦克林。麦克林家住宪章街73号,继子多尔希·科克兰去年五月三十一日死于德里镇医院,死因为“意外事故”。
波顿表示:“法医报告指出男童遭受严重殴打。”尽管麦克林宣称男童在车库玩耍时从四脚梯上坠落受伤,警长却说验尸报告指出男童遭到钝器重击数次。记者询问系何种钝器,波顿表示:“可能是铁锤,但目前重点在于,法医认为男童遭到硬物重击多次,导致骨头碎裂。部分伤口,尤其是颅部骨折,和坠落伤的形态不符。多尔希·科克兰先被殴打至性命垂危,再被弃置于镇医院急诊室不治死亡。”
被问及男童的主治医生是否玩忽职守,并未通报虐童或确切死因时,波顿警长表示:“麦克林先生受审时,医生也将面对质询。”
四天前,理查德·麦克林和莫妮卡·麦克林向警方报案,称男童的哥哥爱德华离家失踪。记者问多尔希一案的发展是否会影响失踪案的侦查方向,波顿警长回答:“我认为事态比起先认为的要严重,不是吗?”
德里《新闻报》二版,1958年6月25日:老师表示爱德华“身上常有瘀青”
海莉耶塔·杜蒙特于杰克逊街的德里小学担任五年级老师。她表示失踪近一周的爱德华·科克兰身上经常“满是瘀青”。德里小学五年级共有两个班,杜蒙特太太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任教至今。
她表示,爱德华失踪前三周左右,有一天来学校时“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说他没吃晚餐被父亲‘修理了一顿’”。
记者询问杜蒙特女士,男童受到毒打,她为何没有通报。杜蒙特说:“当老师这些年,同样的事我见多了。刚进学校时,我有个学生家长把体罚当成管教。我试着劝阻,但当时的副校长格温多琳·瑞本要我别管闲事。她说教职员只要插手可能的虐童事件,日后税款补助一定会被刁难。我去找校长,他也叫我别碰,否则就等着记申诫。我问校长申诫销不销得掉,他说看情况,我就明白了。”
记者问德里小学对于这类事件的处理态度有没有变,杜蒙特女士表示:“根据目前的发展来看,你们觉得变了吗?而且,若非我这学年教完就退休了,我才不会接受访问。”
杜蒙特女士又说:“事情发生后,我每晚都跪地祷告,希望爱德华·科克兰是因为受不了他的禽兽继父离家出走了。我还祈祷,他从报纸或新闻得知麦克林被捕之后,能够赶快回家。”
莫妮卡·麦克林接受了简短的电话采访,她强烈否认杜蒙特女士的指控。“理查德从来没打过多尔希,也没打过爱德华,”她说,“这话是我说的。就算我死后接受最后审判,也会看着神的眼睛这么说,一字不改。”
德里《新闻报》二版,1958年6月28日:男童死前告诉幼儿园老师:爸爸修理我,因为我很坏昨日,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幼儿园教师告知本报,据称死于车库意外的男童多尔希·科克兰,右手拇指和三根手指于死前一周曾出现严重扭伤。据了解,男童就读于该幼儿园,每周上两次课。
该名教师说:“那个小可怜没办法给安全海报着色,因为手实在太痛了。他的手指肿得跟香肠一样。我问多尔希怎么了,他说爸爸(继父理查德·麦克林)扳他的手指,因为妈妈才刚洗过地板、上好蜡,就被他踩脏了。他说:‘爸爸修理我,因为我很坏。’我看着他可怜的手指,眼泪差点掉下来。
多尔希真的很想像其他小朋友一样给海报着色,于是我给他吃了少量阿司匹林,让他在其他小朋友上故事课时给海报着色。他很喜欢着色,这是他最爱上的课。事后回想起来,我很庆幸自己当时给了他一点快乐。
“得知他的死讯时,我完全没想到不是意外。我起初以为那孩子一定是从梯子上摔下来的,因为他右手抓不牢。我到现在还是无法想象一个成年人竟然会对孩子做这种事。我现在知道了,但我真希望不知道。”
多尔希·科克兰十岁的哥哥爱德华依然行踪不明。理查德·麦克林目前被囚禁在德里郡立监狱,依然坚称他和继子之死无关,也未涉及爱德华的失踪案。
德里《新闻报》五版,1958年6月30日:麦克林就格罗根和克莱门茨两起命案接受侦讯消息来源称,麦克林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
德里《新闻报》头版,1958年7月6日:警长表示,麦克林将只被指控谋杀继子多尔希一项罪名爱德华·科克兰依然下落不明。
德里《新闻报》头版,1958年7月24日:继父哭着承认将继子棒打致死
理查德·麦克林被控谋杀继子多尔希·科克兰一案,于德里地方法院出现惊人进展。麦克林在郡检察官布拉德利·威特森的严厉讯问下情绪崩溃,坦承用无后坐力铁锤将四岁的继子击毙,随后将凶器埋在妻子的菜园边上,再将男童送往德里镇医院急诊室。
麦克林先前仅承认“偶尔会体罚”两名继子,并且是“为了他们好”。他此番应讯和盘托出,当场震惊四座,法庭内鸦雀无声。
“我也不晓得自己发什么神经。我看见他又去爬那架该死的梯子,便从凳子上抓起铁锤开始打他。
我不是有意的,老天为证,我不是有意要杀他的。”
威特森检察官问道:“他陷入昏迷前说了什么?”
麦克林回答:“他说:‘爸爸,不要再打了。对不起,我爱你。’”
“你停手了吗?”
“最后停了。”麦克林说完号啕大哭,哭得歇斯底里。艾尔哈特·莫顿法官宣布休庭再审。
德里《新闻报》十六版,1958年9月18日:爱德华·科克兰下落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