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露出满意的神情,说:“很好。园子小姐的说辞和密函的内容,以及新目击者的证言吻合。综合他们的说法,可知案犯在十一点四十分之前去过真仙寺一趟。推算回来,他是在十一点二十五分左右离开这间屋子……”

西方说到这里,换了一口气,将头转了一圈,观察众人的反应。美佐子也和他一样,偷看众人的表情,每个人看起来都一样紧张,没有异常之处。

“但是,当天的访客中,却没人符合这项条件。这是怎么回事?我们重新思考,于是找到了一个重大的漏洞。当天只有一个不是访客的人不在屋内。虽然这个人在屋外的时间很短,却足以将十字弓交给在外头等候的同伙。”

西方一个转身,大步走到站在墙边的那个人面前。

“就是你,澄江小姐。”

警部声音低沉。美佐子太过惊讶,反而发不出声,只是凝视着澄江的脸。澄江低着头,双手抓着围裙的裙摆。

“你在开玩笑吧,警部先生?”亚耶子带着哭音说道,“澄江不是……不是会做出那种事情的人。”

“你有什么证据?”晃彦接着问。

“证据?”

西方搔搔鼻翼,从下方盯着澄江的脸。“那么,我问你,你当天说没有待客用的茶叶了,于是出门去买,是吗?但是,前一天你就知道第二天会来大批客人,等到客人来了才慌慌张张地去买茶叶,这不是很不自然吗?”

“这种事情很常见吧?澄江难免也会忘事呀。”

西方无视于亚耶子打圆场,继续说道:“但明明急着买东西,听说你却没骑自行车,是吗?茶叶店的老板娘说,你平常总是骑着自行车去买茶叶。为什么当天没有骑呢?”

澄江缄默不语,捏住围裙的手隐隐有所动作。

“爱骑不骑随她高兴,你管她是骑车还是走路去买茶叶!”晃彦轻蔑地说道。

但西方还是不为所动。

“还有一点。当天你出门时,手里拿着黑色塑料袋。当天应该不是收垃圾的日子,你为何拿着那种东西外出?这件事是临时女佣水本和美小姐说的。”

澄江依旧闭着嘴巴。

美佐子望向其他人,园子和亚耶子已经无法开口反驳,只能看着事情演变。很明显,因为西方咄咄逼人的气势,她们渐渐失去了对澄江的信任。大概她们也希望,如果澄江是案犯,能够早点招供。

“看来你无法解释,那就由我来说明吧。”西方稍微离开澄江几步,“澄江小姐受到了某个人的指示,要她将十字弓拿到屋外。但出门必须有借口,于是她故意丢掉茶叶,制造去买茶叶的机会。十字弓和箭并不是小东西,既不能随身带着走,也不能放进皮包,所以她决定放入垃圾袋。拿着那么大的袋子,自然无法骑自行车了。”

澄江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

“好,那么她的同伙是谁呢?澄江小姐离开这间屋子是在十一点多,所以当时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自然会受到怀疑。”西方直捣问题的核 “那个人就是UR电产的常务董事——松村显治。他是瓜生派中唯一没有变节的人。这起命案就是由这两人所为。”

美佐子感觉众人屏住了气息,将目光集中在澄江身上。

“我们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找出你们之间的关系。”沉默至今的织田首次开口,“不管我们怎么调查,都查不出个所以然。于是我们干脆回溯到你开始在这里工作之前的生活。事情发生在二十多年前。那么久以前的事情,谁也记不清。我们只好仰赖旧资料。”

“然后你们发现了什么?”晃彦用挑衅的眼神看着织田。

“我们试着调查当时跟松村有关的资料,发现他曾任电气零件事业部的科长。我们看了当时的员工名簿,发现同一个科里出现了你的名字。”织田对着低着头的澄江说。

美佐子当然为此感到震惊,但从晃彦的模样看来,他似乎也毫不知情。

“于是刚才我联系当时跟你们待在同一个部门的人,他很清楚地记得你。他说你好像和一个有妻小的男人私奔,最后被那人抛弃了。”

“私奔?澄江吗?”亚耶子突兀地大喊出声。

“任谁都会犯错。”织田说,“但你又不好重回原本的工作岗位,而且也没有能依靠的亲戚,只好自己想办法活下去。听说,当时亲如父母般照顾你的人,就是松村。告诉我这件事的人虽不知其中详情,但安排你到这里当女佣的应该也是松村吧?他甚至可以说是你最推心置腹的人。”

织田一闭口,四周笼罩在比刚才更令人窒息的气氛之下,让人甚至连气都不敢喘一下。

或许是因为日光灯的关系,澄江的皮肤看起来一片惨白,她面无表情,犹如一尊蜡像。

西方又往她走近一步。

“请你老实说,破案是迟早的问题了。只要你不说出实话,弘昌先生就无法获得自由,只会让在场的人更加痛苦。”

织田的声音高低适中,清亮恢弘,撼动了所有人的心。

6

与江岛壮介告别后,勇作前往统和医科大学。听壮介说了那么多,勇作想,要质问晃彦应该不难。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早苗小姐居然是实验对象之一!

这么一想,瓜生和晃成为早苗的监护人、她住进红砖医院等许多事就说得通了。

早苗的死肯定也和实验的秘密脱不了关系。

另外,她有智能方面的障碍。那会不会是实验的后遗症?早苗原本是个正常的女人吗?

想到这里,勇作的心中燃起一把怒火,这股愤怒是针对企业而来。企业认为只要有钱,即使是人的身体也能作为研究的材料。

到了大学,勇作混在学生当中,从可以自由进出的校门进入校园。

他没有和晃彦联系,而是打算毫无预警地询问对方从壮介那里听来的话,杀他个措手不及。勇作认为,对付沉着冷静的晃彦,若不使用这种手段,根本占不了上风。

之前曾经来过,所以没有迷路。勇作一找到要去的校舍,便毫不犹豫地冲上楼梯。

一看手表,已经快中午了。昨天和前天,晃彦从十点到十二点的两个小时内都待在研究室里。

勇作敲了敲门。

应声露面的是此前见过的学生。他应该是姓铃木,戴着金框眼镜的稚嫩脸庞和身上的白袍依旧很不协调。

“啊……”铃木好像想起了勇作,看到他,便半张开嘴。

“瓜生老师呢?”

“他今天还没来。”

“请假了?”

“不,”铃木偏着头答道,“他没有打电话来说要请假。”

看来今天似乎无法马上见到要找的人。

“这样啊……我可以在这里等一下吗?”

“好的,请便。”铃木敞开大门。

勇作不好意思地走进一看,研究室里面还有两个学生,坐在各自的书桌旁。他们一看到勇作,满脸狐疑地向他点头致意。

铃木向他们解释勇作来的原因,两人才接受似的重重点头。

勇作在曾坐过的客用简易沙发上坐下。

铃木在流理台附近烧水,洗起了咖啡杯,似乎要请勇作喝速溶咖啡。

“那起命案大概会如何收场呢?”铃木边从瓶子里舀咖啡粉,边婉转地问道。

“不清楚,目前还没查出个所以然。”勇作打起马虎眼。

“我听说瓜生老师的弟弟被逮捕了,他真的是凶手吗?”

“这还不知道,目前正处于向他听取案情的阶段……哎呀,真是麻烦了。”

铃木将速溶咖啡端了过来。勇作喝了一口,有一种令人怀念的滋味。

或许是不好意思问太多,铃木欲言又止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其他两个学生也面对着书桌,没有往勇作的方向偷看。

勇作环顾室内。墙上到处贴满了看不懂的图表,其中包括脑部的各种切面图。

“我这样问可能很怪……”勇作对着三个学生说。三人几乎同时抬起头。

“你们知道电脑这两个字吗?电气的电,大脑的脑。”

“你指的是C0mputer吧?”一个小脸的学生说,他身后的两人也点头。

“那电脑式心动操作呢?”

“电脑式……什么?”

“是这样写的。”勇作拿粉笔在一旁的黑板角落写下这些字。三人都侧着头,不知其意。

“没听过。”

“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哦,”勇作用板擦将字擦掉,“也没什么。这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也难怪你们不知道。”

他回到沙发,拿起咖啡杯。当学生们要继续做自己的工作时,铃木开口说:“噢,对了。你之前问过那天午休有没有看到瓜生老师,对吧?”

“嗯。你说没有看到,是吗?”

“是的。关于那件事,”铃木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然后浮现害羞的笑容,“昨天我发现,老师他确实是在这里。”

“怎么说?”

“你看这个。”

铃木从自己桌上拿起一张纸,递给勇作。那是计算机用纸,上头印着几个片假名小字,好像是什么书名,而纸张留白的部分则以红色铅笔写着“铃木:请在明天之前搜集好以上资料,瓜生”。

“我们大学有一套检索文献资料的系统。只要输入关键词,就能找出相关的文献资料,并查出大纲。老师那天打印出了这些资料的标题。当我回到这里的时候,这个就放在我的桌上。”

“但那未必是在午休时打印出来的吧?”

“肯定是,因为这里有时间。”铃木指着纸的右边。

那里除了日期,确实还印着“l 2:38:26”意味着打印开始的时间。

勇作开始感到轻微的耳鸣,不,并不是耳鸣,而是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舔了舔嘴唇,然后问:“这确实是瓜生医生的字?”

铃木重重地点头。“没错。看起来潦草,但仔细看一下,其实是很漂亮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