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作将纸还给铃木,手仿佛要开始颤抖。

晃彦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如果他十二点四十分左右在这所大学里,就绝对不可能犯罪。

那小美看到的那个背影是谁呢?

当勇作瘫坐在沙发上时,西装里的呼机响起,他手忙脚乱地切掉铃声。学生们一脸惊讶。

“可以借用电话吗?”

“好的,请用。外线请拨O,由总机转接。”

勇作打到岛津警局,接电话的是渡边警部补。

“你马上给我回来!”

“发生了什么事?”勇作问。

“好消息!破案了。内田澄江招了。”

7

织田第一次觉得松村显治可疑,是在和勇作一起到UR电产总公司会客室见他的时候。织田很在意松村当时随口说的一句话。

当织田和松村针对这起命案展开论战时,松村说:“即便如此,也不可能欺近须贝社长……你们警方还是应该考虑,是谁从坟墓后面瞄准社长的背部放箭。”

重点在于“坟墓后面”这几个字。

“听到这几个字时,我想,这个男人大概没看新闻。新闻播过好几次,称:‘现场发现了脚印,所以凶手可能是从墓地的围墙外瞄准须贝正清。’不过,常务董事不太可能不清楚社长遇害的命案的情况。他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是单纯地记错?当时我突然想到,说不定这个男人说的是实情。我想他会不会是基于某种原因知道了真相,一时不小心说漏了。后来局里收到密函,更加令我惊讶,因为我们原本认定的凶手在射箭的地方留下的脚印,或许只是凶手在藏十字弓时留下的。如果是这样,射箭的地方可能不对。考虑到准确性,就像松村说的,当然要从邻近的坟墓后瞄准须贝正清。和命案无关的人不可能知道真相,所以我怀疑这个男人就是凶手。”

当天晚上的调查会议上,织田扬扬得意地报告。前几天第一次听到这番推论时,勇作没想到真会给他说中。

总之,正是这番推论使警方转而将调查重点放在松村的不在场证明,以及他与澄江的关系上。

去请松村显治到警局的刑警说,他几乎毫不抵抗,乖乖顺从,想必已经作好了会有这么一天的心理准备。和刑警离开公司前,他只打了通电话给邻居,请对方代为处理他饲养的猫。

“如果您能收养它自是再好不过。如果不行,请和卫生所联系……是,我也不好意思造成您的困扰……是,一切就麻烦您了。”

他似乎是向对方解释,自己必须离开家好一阵子。松村显治孤家寡人一个,没有妻儿,也没有兄弟。

松村进入审讯室后,爽快地全部招认了,反倒让审讯官觉得扫兴。

负责审讯的刑警说:“他在我问话之前就招了。”

松村说,他的杀人动机有二。一是他无法忍受瓜生家一手建立的UR电产沦为须贝的囊中物,二是瓜生派中唯一没变节的他肯定会遭到须贝的迫害。为了阻止须贝那么做,他只好先下手为强。

“还有,”松村笑着说,“那人是个疯子,不能让疯子掌权。”

刑警问:“他哪里疯了?”

松村挺胸回答:“他应该今后才会发疯,所以我要防止他伤及无辜。”

西方的上司绀野警视认为,基于这个回答,说不定需要让松村接受精神鉴定。

松村犯罪的过程几乎和专案组想的一样。

企图杀害须贝正清的他,注意到当天瓜生家里聚集了许多人,于是想到将瓜生家的十字弓作为凶器使用。他认为这么一来,警方大概就不会怀疑他了。很幸运,长年来有老交情的澄江就在瓜生家里帮佣,松村决定说服她,让她将十字弓拿出屋外。

松村针对这一点声称:“她没有任何责任。”他只告诉澄江,说想让认识的古董商看看那把十字弓,希望澄江将它偷偷她拿出来。但她知道命案发生时,应该就知道是松村所为。关于这一点,松村认为她基于彼此关系亲密,而且相信他迟早会去自首,才知情不报。

然而,审讯澄江的刑警却听到了迥然不同的口供。她说听到松村的目的后,她决定出力相助。因为这样,当她知道弘昌被逮捕时,才会过意不去。

“我一想到松村先生,就觉得不能告诉警方,因此痛苦不堪。可是听警方说到弘昌先生的事,我不得已说了出来。”

现阶段还没有决定采信谁的供词。松村说,澄江知道他要犯案,他却还骗她将十字弓带出来,这番话确实有不自然的地方。另一方面,澄江实在不可能在听了松村的杀人动机之后,还肯爽快答应帮他的忙。

关于密函,松村说是他写的。他说是为了救弘昌,才会想在不让警方识破的程度内写出真相。为慎重起见,警方让松村背出密函的内容,虽然几个细节有出入,但应该可以判定是松村本人所写。

“给你们警方添麻烦了。”松村显治坦承一切,道完歉后,问了审讯官一个问题,“警察先生,我应该是死刑吧?”

审讯官回答:“应该不至于。”

松村微笑着说:“是吗?那么,我还有第二次人生喽。”

审讯官事后向大家报告,当时松村的眼神简直就像即将参加入学典礼的小孩。

8

杀人案是解决了,但对勇作而言,一切还没结束。专案组解散当天,勇作拨了通电话给瓜生晃彦。

“我该说,辛苦你了?”晃彦在电话那头说。

“在这起案件中,我什么也没做。”勇作说完,耳边传来了意有所指的笑声。他压抑住想出言不逊的情绪,平静地说:“我有话想对你说。”

“嗯。”晃彦说,“和你聊聊也好。”

“我去你家,几点方便?”

“不,我们在别处见面。”

“有什么好地方?”

“有一个绝佳的去处,我想在真仙寺的墓地碰面。”

“墓地?你说真的?”

“当然。五点在真仙寺的墓地。如何?”

“好。我不知道你要搞什么花样,不过我奉陪。五点?”

勇作再次确认时间,挂上了话筒,然后侧着头想,这家伙说话真怪。

勇作在写报告时,看到一个年轻刑警将十字弓和箭放进箱子,准备外出,便问道:“那个要怎么处理?”

“我要拿去还给瓜生家。用来犯案的箭和弘昌处理掉的箭作为证据由我们保管,但十字弓有艺术品的价值,得还给人家。”

“那支箭呢?”

“这是没有被用来犯案的第三支箭,案发次日在瓜生家的书房里找到的。”

勇作这才想起是有那么一支箭,原来还有一种偶然是命中注定的。毒箭只有一支,一开始弘昌拿走的并不是毒箭。如果那是毒箭,松村射出的就是不含毒的箭。那样须贝正清或许就不会死了。

这对松村而言,该说是他运气好吗?

勇作稍作思考,这个问题似乎不容易下结论,他放弃了。

“那把十字弓和箭,我替你拿去瓜生家。”

“咦?真的?”年轻刑警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

“嗯,我正好有点事情要办。”

年轻刑警也不客套,笑容满面地将箱子搬到勇作的桌上。“哎呀,真是谢谢你了。”

距离和晃彦碰面还有充分的时间。勇作接下这项杂务,是因为他想或许能见到美佐子,她昨天回瓜生家了。

抵达瓜生家,走近大门,勇作将手伸向对讲机的按钮口但在按下按钮之前,他的目光停在正在大门对面清扫庭院的美佐子身上。

“太太。”勇作低声唤她。她没听到,勇作又叫了一次。

她抬起头来动了动嘴,做出“哎呀”的口形。那一瞬间,勇作一惊,因为她看起来比平常还要耀眼动人。

“请进。”美佐子说,勇作从小门进入。美佐子马上察觉他手上的箱子。“那是什么?”

勇作作了说明。美佐子一想起命案的事,表情终究还是变得僵硬。

“它们又回到这里了。”勇作压低声音说。

美佐子的脸上隐隐透出苦笑。“你也知道澄江小姐不在了。所以我得稍微帮点忙,做做家事才行。”

“哦,”勇作端详她的睑,“你是个好媳妇。”

美佐子摇头。“你别取笑我了,我哪是什么好媳妇!”

“我真的那么认为。”

“别说了。倒是……”美佐子往主屋的方向看了一眼,稍微伸长脖子,将睑凑近勇作,“那件事情后来怎么样?你有没有查到什么?”

“嗯……我被命案弄得焦头烂额,结果那些资料和那件事并无相关,实在很难调查。”勇作发现自己讲话含混不清,不敢正视美佐子的眼睛,因为他不能告诉她壮介的秘密。

但美佐子出乎意料地没有深究,反而拜托他:“那么,你如果知道什么,要告诉我。”

“我知道。”勇作回答,“我该走了,这个箱子放哪里好呢?”

“没关系,你放在这里就好。我待会儿再搬进去。”

勇作将箱子放在脚边,然后打开盖子。“作为形式,能不能请你确认一下箱子里的东西?”

“好。不过一想到这被用来杀人,就觉得很可怕。”美佐子蹲下来瞄了箱里一眼,然后拿起箭说。“这个是……”

“没有用过的第三支箭,听说放在木柜的最下层。警方借来供参考用。”

“噢,是那支啊。”她边说边盯着箭,但旋即歪了歪头,“咦?”

“怎么?”

“嗯,那个……说不定是我记错了,但这支箭的羽毛不是掉了一根吗?”

“什么?”勇作接过箭一看,三根羽毛都和箭紧紧粘在一块儿,“这支箭好好的嘛。”

“是啊,真是奇怪。”美佐子依旧沉着脸,“我记得当时还想,这支箭大概是因为掉了一根羽毛,所以放在不同的地方。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呢?”

她边说边将箭放回箱中。勇作一时眼花,以为自己看见她的纤纤玉指和金属质地的箭交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