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认识?”织田一脸吃惊地问勇作。

“是,有点交情,他是我以前的同学……你好吗?”晃彦说道。

“还不错。”

“原来你做了警察。”晃彦上下打量勇作,露出理解的表情,点了点头。

“这几年发生了很多事情。”

“感觉得出来,先进来再说。”

晃彦带他们来到一套待客用的简陋沙发前。

勇作环顾室内,窗边排放着四张桌子,大概是学生使用的。房间另一头有一面屏风,对面似乎是助教——晃彦使用的空间。

三人面对面坐下,织田递出名片。

“唔,你是……刑事部搜查一科的警部啊。”修晃彦看着名片低声说。

“这位是我们辖区岛津警局的和仓巡查部长。”织田格外详细地介绍勇作。

“哦。”晃彦点头,眼神似在思考两名刑警头衔的差异。

勇作低下头,咬紧牙根。如果能解释,他很想告诉晃彦,高中毕业进入警校后,自己是多么努力才爬到今天的位子。

“真巧,没想到老师跟和仓以前竟然是同学。”

“是啊。”晃彦回答。

勇作低着头打开记事本。

“我们因为工作的关系见过很多人,但很少遇到熟人。好,请你们改天再好好叙旧,可以进入正题吗?”织田婉转地问。

“嗯,请说。”

“不好意思。那么,这件事情我想你应该知道——”织田大致说明案情后,问了几个关于十字弓的问题,确认瓜生直明如何得到十字弓,又从何时起保管在书房里。晃彦的回答几乎和调查结果一致。

“包括那把十字弓在内的收藏品是在七七的晚上公之干众的吗?”

“正是。”

“有没有人在当时或之后对那把弓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像提出命中率高低或能否杀人之类的问题?”

晃彦微微皱起眉头。“这话听起来很吓人。”

“不好意思,因为发生了吓人的事情。”织田微微低头。

“据我所知,没有。”晃彦回答,“毕竟,亲戚们感兴趣的仅限于有价值的艺术品。”

“的确,撇开遗产价值不谈,比起毫不起眼的武器收藏品,众人的兴趣集中在美丽的画作上也是理所当然的。”织田顺着他的话说。

“不,请不用作那种善意的解释。”晃彦用一种稍嫌冷酷的语调说,“虽然我无意说亲戚的坏话,但他们的欲望之深,不可等闲视之。”

“哦?”织田微微探身向前,“听你这么一说,遇害的须贝先生的财产似乎也不可小觑。这次发生命案之后,也会出现他的财产继承人吧?”

“老实说,应该会有很多人暗自窃喜。”晃彦面不改色,用极为公事化的口吻说道,“财产继承人是他太太和三个孩子,说不定太太的娘家和两个女儿的婆家都开始考虑钱的用法了。亲戚中也有人因为投资失败而焦头烂额。对那种人而言,这次财产继承就像一记逆转满贯全垒打一样,对吧?当然,我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说他们对须贝先生怎么了。警方应该调查过这种事情了吧?”

“不,这方面还没调查清楚。”织田慌张地搔搔鼻翼,“提到继承,你有没有想到其他事情?你是瓜生前社长的儿子,应

该听过许多和须贝先生相关的事情。”

“很遗憾,没有。”晃彦毫不客气地回答,“如果我有意继承公司,父亲会告诉我许多事情,但如你所见,我进入了另一个领域,所以并不知道他的事。”

“大概是吧。”织田遗憾地点头,然后挤出笑容说,“对了,用来行凶的十字弓是从府上偷出来的,这点应该不会错。我们有件事想向所有知道这把弓的人确认……”

“不在场证明?”织田说话吞吞吐吐,晃彦似乎察觉到他想说什么,开门见山地问。

“正是。可以告诉我,昨天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一点之间,你在哪里吗?这只是例行公事,只要没有疑点,就不会给你添麻烦,我们也不会告诉其他人。”

“告诉也无妨,请稍等。”晃彦站起身,拿了一本蓝色的记事本回来。

“昨天中午,我在这里吃午饭,叫了大学旁边一家叫‘味福’的店的外送套餐。”晃彦说出那家店的电话号码和地址。

织田迅速记录下来,问道:“吃午饭的时候,有谁和你在一起吗?”

“这个嘛,学生进进出出的,我不记得了。”

“有人打电话来吗?”

“没有。”

“你上午去过别的地方吗?”

“没有,我昨天一直待在这里。快要召开学会了,我忙着写论文。”晃彦拉起袖子,低头看了手表一眼,仿佛在说:所以我没有闲工夫和你穷耗。

“吃完午饭后也一直是一个人待着?”

“不,学生一点就回来了。”

“一点?”织田用指尖敲了记事本两下,说,“我知道了,谢谢你在百忙之中接受我们的询问。”他倏地起身。

“希望能对你们的调查有帮助。”

晃彦正要站起,勇作开口了:“我曾在一本杂志上看过,UR电产自从创业以来,内部一直有两个派系对立——瓜生派和须贝派。报道写得很有趣,说两边都想找机会并吞对方,实际如何呢?还有,请问现在的情况又是怎样?”

听此一问,晃彦重新端正地坐好。织田没有坐下,勇作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想象得出。

“对立目前仍然存在。”大概是因为勇作用词恭敬,晃彦也学他的语调回答,“不过,这种情形也即将成为历史,毕竟瓜生派后继无人。如此一来,两派也就没有斗争的余地了。”

“不过,两家共同经历过风风雨雨,你们之间有没有感情上的纠葛?”勇作把心一横,说出自己的想法。

晃彦扬了一下眉毛。勇作听见头上传来织田的干咳声。

“就让我姑且回答‘没那回事’吧,虽然你们可能会不满。”晃彦说完,也不等勇作回答就起身,似乎在表示内心的不悦。

勇作也无意再问下去。他站起身,和织田对上了眼,看见他一脸咬牙切齿的表情。

晃彦为他们开门,织田说声“不好意思”,先行出门。勇作接着从晃彦面前走过。

“后会有期。”晃彦对他说。

勇作默默行了一礼。

“你可能因为和他是同学,所以讲话毫不客气,但你这样擅自发问,会造成我的困扰。”离开研究室走在走廊上时,织田恼火地说,“他可不是省油的灯,今后可能还会常和他碰面。要是你一开始就惹火对方,接下素可就棘手了。”

“他不是为那点小事就发火的人。”勇作回答。

“原来你是在测试你俩有多熟?既然你们那么熟,就该事先知会我一声。被你突然那么一说,我阵脚都乱了。”

“我原本以为他不记得我了。”

两人来到刚才上楼时走过的楼梯,织田却不下楼,停下脚步靠在墙上。勇作马上会意,和他并肩而立。

四周寂静无声,空气中混杂着各种药品的气味,仿佛渗入了墙中。勇作想,这就是医学系的空气啊。他闭上眼睛,做了两次深呼吸。这里是瓜生晃彦的世界,和自己的所在完全不同。不管水、空气还是人都不同。

勇作回想起刚才两人相见的情景。多年不见的宿敌身上,有些东西一如往昔,有些东西却和以前判若云泥。

勇作想,晃彦怎么看待自己呢?他说“你做了警察”时,眼中不带一丝轻蔑的光芒。勇作对此也不意外。晃彦仿佛在说:“原来也有这种可能啊。”

“对他而言,我算什么呢?”勇作在心中低喃时,一个像是学生的年轻男子走上楼梯,戴着金框眼镜的稚嫩脸庞和身上的白袍很不协调。男子狐疑地瞥了他们一眼,往走廊那头走去。织田跟上他,勇作也追了过去。

织田拍拍那人的肩,那人惊讶地回过头来,眼中浮现惊恐

的神色。织田亮出证件,指着瓜生晃彦所在的研究室问:“你

是那间研究室的学生?”

年轻男子的嘴巴一开一阖,似乎打算说“是”。织田抓住他的手腕,来到楼梯间。

学生自称姓铃木。

“昨天,你在哪里吃的午餐?”织田问。

铃木瞪大了眼睛,回答:“学校餐厅。”

“你一个人?”

“不,和研究室的同学一起。”

“瓜生老师没跟你们一起去?”

“没有。我们早上有课,没回研究室就直接去学校餐厅了,星期三都是这样。瓜生老师大概叫了外卖。”

他与瓜生在同一间研究室里作研究,果然很清舭的习惯。

“照你这么说,瓜生老师一个人待在研究室里?大家吃完饭回来是几点?”

“将近一点。我们总会打网球打到那时,那段时间他可能是一个人吧。”

“午休时间没有学生回研究室?”

“我想应该没有。”

“非常感谢。”织田点头道谢。铃木到最后还是一脸狐疑。

“他没有不在场证明。”离开校舍后,勇作说。

“套餐店的店员见过他,有没有不在场证明,要到那里问过店员才知道。”

味福是一家位于大学正门附近的大众餐厅,门口挂着大片的红色暖帘。两人进去一问,店员记得昨天接过瓜生的订单,昨天中午过后要他送套餐到研究室。收下套餐的当然是瓜生本人,餐费也在那时支付了。

“你能准确地想起把套餐送到研究室的时间吗?”织田问。

满脸青春痘的年轻店员稍微想了一下,拍手回答:“十二点二十分,不会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