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问娜娜,那个菲菲,现在还活着吗?娜娜摇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说因为当时菲菲问完这个问题以后,笔先是很长时间都没有动过,接着菲菲再次重复了一遍问题。然后笔开始用一种比先前更大,移动更快的速度在纸上胡乱游走着,笔先后在两个字上快速的画圈,一个是“吊”,一个是“死”。然后笔就安静了下来。娜娜说,那个时候她真的是吓坏了,就感觉伸出另一只手来,把自己抓住笔的那只手给松开。于是失去平衡的笔就啪的一声横在了纸上。菲菲笑骂道,说你胆子好小啊,还没开始要笔仙帮我们整人呢,快来吧,咱们继续。娜娜说什么都不肯了,于是打算起身离开,就在这个时候,四根蜡烛中,突然全部都灭掉了,这么一来连菲菲都被吓到了,教室里回荡着两个女生的尖叫声。但是它们俩很快就用打火机点上了蜡烛,可是当光亮重新出现的时候,娜娜说她发现菲菲的背上,有一个脸色发青,面无表情的女孩子,看上去岁数和自己差不多大,站在菲菲的身后,双手环抱挽住了菲菲的脖子,眼睛呈斜下角45的样子,看着菲菲的耳朵。

娜娜告诉我,当时她吓得不行,就一边大声叫着说菲菲快点跑,然后菲菲也被吓到了,两个女生连桌上的蜡烛都不收拾就开始往教室外面冲去,娜娜率先跑出来,但是就在菲菲即将跨出门口的时候,娜娜说她很明显的看到菲菲被一股不知道什么力量扯得摔倒在地上,但是她依旧挣扎着想要爬出教室门,接着门就自己关上了。娜娜当时鼓起勇气去开门,因为菲菲是她的好朋友,但是门从里面锁上了,打不开,于是她就隔着门喊道,菲菲!菲菲!教室里鸦雀无声,她耳朵贴着门上想要听听里面的动静,接着她抬头看看教室门上面的那个小窗户,那个窗户开了个小缝,她就爬了上去,朝着里面张望。

说到这里,娜娜突然打了个冷浸,开始微微发抖。她的这个反应告诉我,她接下来看到的东西,可能是她这一生最害怕的一幕了。我看见胡宗仁伸手在娜娜的背上摩挲着,看似在安慰姑娘的样子。臭小子在吃人家豆腐。我问娜娜说,别害怕,我们都在这里,你把你看到的说出来,否则我们也没办法帮你。

娜娜转过头来看着我,她说之前她和菲菲点的蜡烛都还亮着,但是菲菲已经坐到了自己先前坐的那个位置上,而菲菲本身的位置却坐着刚刚看到挽着菲菲脖子的那个女生。而且她们俩各自伸出一只手,和起初的姿势一样握着笔。娜娜还说,怪就怪在菲菲的表情已经变成那种在哭喊但是出不了声的样子,眼神在朝着娜娜求助,而那个女鬼则是一如以往的面无表情,但是转头冷冷的看着小窗户上的娜娜,然后蜡烛再一次全灭,娜娜就只听到菲菲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喊。

娜娜还在发抖,她说,菲菲的叫声很可怕,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重重摔倒在地上,然后心里一片空白,发疯似地逃走了。

胡宗仁问娜娜,那个女鬼的样子你还记得吗?娜娜点点头,说穿的是深色的长裙,具体颜色由于黑暗其实看不清楚。上身有一件V领的白色毛衣,但是毛衣上有些旧旧脏脏的感觉。她说她只记得这些了。胡宗仁又问她,那后来呢,菲菲现在怎么样了。娜娜说,当时她逃出学校以后到了大街上,虽然是晚上但是人还是比学校的人多,她也稍微安心了些,于是才开始担心菲菲的安危,于是她赶紧给自己的老师打了电话,说菲菲还关在教室里面,然后她还给自己一个在学校里交情比较好的男生打了电话,于是很快老师就带着那个男生赶去了教室里。

娜娜说当时由于自己害怕所以跑掉了,但是她越来越觉得菲菲肯定是凶多吉少,于是她也鼓起勇气跑回了学校,但是由于距离的问题,她到教室的时候发现里面亮着灯,老师和那个男生都已经在那里了,男生好像有点害怕的站在门边,老师则在一边焦急地打电话。

娜娜看到教室里自己之前请笔仙的那些工具全都不见了,而且菲菲一直面朝黑板蹲在黑板下面的那堵墙边上,面无表情,双手呈一种挠痒痒的姿势,左右交替着用指甲挖着白色的墙壁。墙壁上有红色的血迹,那是菲菲已经把自己的指甲都挖断了。地上全是被刨下来的白色粉末。

娜娜当时冲上去拉开菲菲,菲菲则挣脱她以后继续回到那个地方刨着。而且力气还有点大。接着老师挂了电话走了过来,说已经通知了菲菲的家长,他们正在赶过来。老师还问娜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菲菲会一个人在教室里?她为什么会一个劲的挖墙壁,还有就是为什么这件事是你告诉我的。

于是娜娜撒谎了,她撒谎的动机在于教室里已经没有她们之前召笔仙的工具,所以她告诉老师,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接到菲菲的电话,说自己睡着了,被锁在教室里了,然后我就来了。

很快菲菲的父母都来了,哭喊着把自己的女儿拉到一边,但是还是要被挣脱,于是最后没办法,菲菲的爸爸就用自己的皮带捆了菲菲,然后让120救护车来了学校,一家人直接把菲菲送去了医院,当然老师由于监管不到位的情况,也必须去跟进菲菲的病情,那个男同学则在锁上教室门后,把娜娜送回了家。

娜娜第二天依旧去上课,其实她是想要从老师口中得知菲菲的病情。但是从老师哪里得到的答案是,菲菲已经处于一个突发性的精神错乱了。娜娜说她当时觉得非常害怕,但是她却没办法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任何人,因为这样以来她自己也会被当成精神病人给送走,于是她把这个秘密一直就藏在心里,对谁也没说。但是学校里从来都是喜欢传闻的地方,尤其是像她们这样的职业高中,更是如此。大家的传言千奇百怪,有人说菲菲是因为偷偷在教室里吃大麻冰毒,也有人说她是被其他班级的女生下暴,被打了,还有人说是菲菲招惹了校外的社会青年,被强暴了。但是只有娜娜知道,菲菲的精神失常,是因为笔仙。

真正让娜娜开始崩溃的,就是她第二天回到班上的时候,当她把自己的书包塞进抽屉的时候,抓到一团冷冰冰的东西,她毫无防备的把它拉了出来,发现是很大一缕杂乱的头发,然后她的抽屉里面,放着那四根蜡烛,那张纸,还有那只笔。

当时娜娜强迫自己忍住,故意不声张,害怕被别人发现,但是从那节课开始,连续几天娜娜都产生了一种她自己所谓的“幻觉”,胡宗仁问她,是什么样的幻觉,她说,她的眼睛的余光,总是会在各个角落发现一个站立的穿白毛衣黑长裙的长发女生,但是当她把目光看过去的时候,角落里却是什么都没有。她甚至在各种反光中看到那个影子,于是她不敢单独呆在学校没人的环境下,连上厕所都不敢一个人去,因为她总是会发现在其中一个角落,站着那个可怕的女人,虽然没有扑过来,但是却正是因为这种似有似无的感觉,才显得特别可怕。不过这样的感觉却在离开学校以后就消失了,在家里虽然自己想起来的时候也会觉得害怕,但是在家里至少她看不见。

胡宗仁说,看不见,不代表它不存在。起码它是一直存在在你的心里的,如果今天你不能把这件事情忘怀的话,那么你很有可能一辈子都缠绕在这样的感觉里,就算你不去那个学校了那又怎么样,真正折磨你的,并不是那个可怕的女鬼,而是你心里对它的那种自然出现的畏惧。

胡宗仁跟姑娘说得稍微深奥了点,至少我不觉得突然让一个姑娘忘记自己身上发生的可怕事情会那么容易。当然我知道胡宗仁的意思是说,你身边现在还是跟着一个鬼,只不过在这个地方它无法出来活动罢了,但是你一旦回到学校去,它就会毫不犹豫的冲着你来,所以别的同学都可以相安无事,就只有你能看到,谁叫你们当初要那么蠢去请笔仙,请了胡乱问问题也就罢了,甚至还没有送走,这就是你给了它一个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这个理由要是不解决的话,它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把你也弄到非死即残,或许它也会自己离开。

我和胡宗仁都深知,这次的笔仙无法在娜娜家里作祟,但是在学校却一而再再二三的出现,这表示这个笔仙和学校尤其是那个教室应当有一些关联,于是我问娜娜,你们学校以前是不是死过人的,女生,是吊死的,娜娜说这些她不知道。胡宗仁对着我点了点头,因为他肯定和我想到一起去了,这个鬼魂应当是带着一种诅咒的鬼魂,它不能离开当时死去的地方,也就是那个学校。所以我们得去一趟学校,跟管理学校的学生档案的老师想办法套出点结果。

幸运的是,这个职高管理学生学籍的是它们的学生处,而学生处当时有一个40多岁正在电脑上玩蜘蛛纸牌的老师,在丢下两张红色毛主席后,他就想法子调取了当年的一些资料,从那些学籍档案资料中我们发现,这座职高的校史并不算很久,但是也有那么几十年了,在90年代末期曾有一个女孩子,因为同学的欺负和老师的批评,导致了想不开而吊死在了那个教室的风扇挂钩上。而第二天同学发现尸体的时候,也发现这个女生在挣扎中用自己的指甲挖了墙壁,这个情况就跟菲菲的情况完全一样了,当我和胡宗仁知道这个后,立马就毫不犹豫的断定了,这个笔仙就是当年死在这个教室里,这个姓赵的女生。

学籍档案上没有照片,只有出生日期,而且就那么简单的一页,别的什么都没有。似乎是除了这张纸以外,那个女生根本就不存在过。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娜娜和菲菲请了,但是却要我们来送。

通常对待这种害人的笔仙,我大多数情况下会选择比较硬的手段,也算作是一种惩罚,但是这毕竟是胡宗仁的案子,我没有理由去插手他的做法。倒是胡宗仁邀请我晚上带着娜娜跟他一起,重新回去那个教室,用同样的办法喊出那个笔仙,然后永绝后患的送走。而要我跟着一起,其实是请我保护好娜娜而已。

我答应了,我最喜欢保护小女孩了。

不过当晚还是遇到点阻力,胡宗仁因为脾气急躁,手段也稍显暴力,所以引起了轻微的反抗,这种反抗的结果胡宗仁后脑勺上那个撞到桌子的包包可以证明。不过胡宗仁最终不是送走了它,而是抓住了它,将它牢牢栓死在那只毛笔上,然后连同一切召唤材料,统统烧掉。

胡宗仁再三跟娜娜和她的爸爸保证,这次的事情绝对是解决得干干净净,所以在拿了钱临走的时候,娜娜还问胡宗仁,那菲菲的病情会不会好转。胡宗仁摇摇头跟她说,其实菲菲不是生病,而是被吓到了,这种吓和我们平日里说的那种吓不太一样,所以恢复起来还是很困难,但是也并不是没有机会。一切都看她的造化了。

我还告诉娜娜,人鬼有别,不管各自的本性是什么。诸如笔仙一类的招魂游戏,普通人你有什么资本去玩?我告诉娜娜,其实当时你和菲菲在请笔仙的时候,虽然你们俩那时候还看不到它,但是在你们俩握住笔的时候,还有一只手也握着笔,那就是一只鬼手。鬼魂要和人类在同一个空间下完成一种共同的仪式,它必须借助类似笔这种媒介才行。

举个例子来说,我们人类是“1”,那么那只笔就是“0”,而那个鬼魂就是“-1”。1和0是相邻的,正如我们可以抓起笔来,而-1和0也是相邻的,所以鬼魂也能够控制那只笔,但是-1和1之间永远都隔着一个0,本来不该相见,就千万别总想着去找到那个“0”。

果然是有文化的人,我这么一说,娜娜就懂了。

离开娜娜家后,我打算在成都附近让胡宗仁陪着我玩几天,他答应了,于是我们很快就挥霍光了他的佣金。在和他一起经历了苦竹偷魂的那次事情后,虽然我对胡宗仁还不能算作是亲密的战友,但是革命的友情还是很深厚的,我们甚至组成了一个组合。

这个组合的来历很奇怪,是之后的一天我们在锦里附近搜寻食物的时候,店家墙上的电视里传来一个演唱会的歌声,歌曲的歌词是这样的:

“对,爱我的人别紧张,我的固执很善良,我的手越肮脏,眼神越是发光,你,不在乎我的过往,看到了我的翅膀,你说被火烧过,才能出现凤凰。”

胡宗仁突发奇想对我说,这个组合叫“五月天”,要不咱们也组个组合吧。我说好啊,你想个名字好了。

“七月半!”

所以关于七月半的故事还有很多,但大多很弱…

第一百零九章 歇马

几千年前,中国发明了造纸术和活字印刷,于是我们用它来保存了典籍和四书五经。然后这项技术在几百年前被列强用来写下了不平等条约,迫使我们签约,迫使我们丧权辱国。

几千年前,中国人发明了司南,但是我们也只是知道它具备这样的效果而已,甚至成为孩子们的玩具。然而几千年后,一个叫做哥伦布的矮子,用咱们的这个技术发现了美洲大陆,于是美国成为了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

几千年前,中国人发现硝石和硫磺在一起能够爆炸燃烧,于是我们称之为“火药”,并用火药制造了烟花爆竹,为我们的节日增添喜庆的气氛。但是几千年后,西方人用火药的技术发明了枪炮,并且用它来征服了全世界。

所以几万年以来,虽然我们人类战胜了其他的生命,成为了世界的缔造者和主宰者,即便世界在人类的反复折腾下狼烟四起、灰飞烟灭,但我们依旧称之为人,我们依旧过得比那些动物高级。不过自从有生命以来,我们每个人都逃脱不了自然的法则,那就是生老病死,无论你做了多大官,生前有了多大的成就,到了时候,依旧是一堆腐骨,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我们的生命价值甚至跟一根小草没有区别。所以自从有生命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有死亡。也正是因为有了死亡,才会有灵魂和鬼魂。

今天要说的,和死亡有关。应该说,是和某种怪异的死法有关。

死神其实只是一个概念,它出现在各个文化里。例如在西方世界死神就一定是个穿着黑色斗篷,拿着镰刀,骷髅头的人。而在我们中国的文化里,死神其实就是黑白无常,称之为“索命”,当然还有很早以前我说过的“鸡脚神”,它们总是以各种方式出现,但是它们并没有一个具体的所指。

举个例子来说,当一只松鼠死了,从树上掉到地上,它的尸体也许会被野兽吃掉,或者说会慢慢被蚂蚁们搬走,又或者会无人问津,最终腐烂分解,变成泥土,和地上的泥土混合为一体。所以带走它们的,除了疾病、老去、野兽、虫蚁外,还有就是大自然的规律。而在鬼魂的世界里,其实是没有一个特定的“神”来带走鬼魂的,因为夺走生命的也许就是自然的法则。正是因为如此,才使得很多鬼魂的遭遇比较可怜,也是因此才有我们这种送鬼魂上路的人存在。

有句俗话说,黄泉路,一个人走。因为没人会陪着你。这就注定了这条路的孤独。所以我在每次送鬼魂离开的时候总是不忘了叮嘱他们,朝着有光的地方去。肉体尽管化为灰烬,但是灵魂却有个好的归宿。

但是总会有一种鬼魂,它们自私而薄情,并且无赖。

2007年的时候,我有个朋友的丈母娘因病去世了。这个朋友和我的私交谈不上是很熟,但是我们平日里也偶尔会打电话聊聊天。所以他丈母娘去世的时候我并不像其他朋友那样是第一时间得知。他姓肖,我们朋友间都称呼他为“老肖”。因为他长了一张跟他岁数很不相符的沧桑面容,每次见到他的时候我都情不自禁的在心里演奏七一曲《2002年的第一场雪》。他打电话找我去,也是在丧事完成以后,本来我还以为找我去的原因是因为不放心自己的丈母娘是否真的离去了,请我去帮忙确认下,要是没走的话,顺便也就送上一程。但是他却在电话里告诉我,和丈母娘无关,是他自己的孩子出事了。

他们家在北碚区,是重庆经济开发的重点区域,当然,也出过雷人的在政府工作的富有的官员。他约我在北碚三溪口一带的某个温泉度假村见面,请我泡温泉。我不知道他的这个举动是不是在告诉我,既然都请你泡了温泉了,佣金什么的都免了吧的意思。但是对于一个土生土长的重庆人来说,对温泉的喜好,和金钱无关。

在那座温泉,我和老肖彼此赤裸相对,这也让我印证了一个真理,男人的大小尺寸和身体比例是绝对有关系的。所以他个子不高,但是头比较大。而我只是身体比较长而已。

他用他的大头,告诉了我事情的全部经过。

她老婆也是北碚人,两人2004年结婚,当年就生了小孩,现在孩子已经三岁多了。三岁多的孩子,正是好玩的时候。不过几个礼拜前自己的丈母娘因为老年人常有的急病,突发倒地后就被村子里的村民送去了镇上的医院里,坚持了几个礼拜以后,还是回天乏术,再也没能醒过来。

我问老肖,你丈母娘是前几天刚刚才去世的吧?他说是,一个礼拜前刚刚去世的,运回老家村子里办丧事花了三天,第四天才送到北碚县城里火化,今天刚好是第七天。我当时一惊,你是说今天是距离死亡的第七天吗?因为我想到了头七回魂的事情。他点点头,说本来今天该给丈母娘做个回魂仪式,家里不留生人,但是这些天他和他老婆都无心操办这件事,于是把这件事就交给了老婆的兄弟来办。他说他更担心他的儿子,可能儿子是被自己的丈母娘给缠上了。我请他仔细的跟我说说具体的经过,他告诉我,在葬礼的第三天晚上,儿子给外婆叩头以后,竟然从灵堂里跑到外面的咨客那里,告诉老肖,说刚刚看到外婆做起来了,还笑着对他招手。

人的肌肤在沾了水以后,只要有空气的流动,就会感觉到一阵凉意。而我确定当时我听到老肖说这个的时候,那股凉意绝对不是来自于我娇嫩的肌肤,而是来自于我的心底。

即便是在我没入行之前,我家里的长辈也长期这样告诉我。如果产生幻觉,或是亲眼看见,甚至是在梦里面梦见,假如出现的那个人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不管他生前与自己多么亲密,关系再怎么无间,遇上的时候一定得凶神恶煞的骂对方。就算那个人是亲爹亲妈,也要骂。这是因为曾经听说过有个人就是梦见自己死去的爷爷,然后爷爷乐呵呵慈祥的要他跟爷爷一起去玩,他当时在梦里就去了,结果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当然,从那时候起,他也开始反复出现在别人的梦境中。

说道这里我就不得不来做个说明了。

人死以后,灵魂跟肉体相分离,很多明白人死去后都是会看着自己的肉体,然后惊觉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己已死”这个讯息就牢牢的烙印在了这个鬼魂上面。所以自此它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深深的明白自己已经是个鬼而不是人了。而按照惯例,人死的前三天,灵魂会一直跟随着肉体,看看那些生前在乎自己的人,一个一个的前来,带着悲伤瞻仰自己的遗体。这是一个非常摧残内心的过程,因为也许鬼魂们在自己的葬礼上看到的人,很多都是自己所忽略的,但他们却来悼念的人。当然也有的是那些自己明明很在乎,却又没能来的人。总之,那三天时间,是对一个人死亡后鬼性的锤炼,完整的经过这个环境,你将再也不会认为自己是个人。到了第三天自己死的那个时辰,灵魂会被一种讯息或者是一种力量所指引,回到自己死去的那个地方看看,例如医院,例如家里,总之在哪死的就会回到哪去。别问我那股力量是什么,因为我也说不明白,大概就类似南雁北飞,候鸟迁徙一类的吧,是一种规律性的东西,无需理由。然后第四天的时候往往就是火化的时候,鬼魂会看着自己的身体变成青烟,变成灰烬,这是在提醒它们,你已经到了离开的时候了。而从第四天到第七天之间,它会选择在自己生前留恋的地方去走走看看,或者说是在自己在乎的人身边,无声的陪伴,第七天,鬼魂会回到自己生前的“家”里,因为七天是所谓的给它们的一个期限,于是第七天鬼魂的反应会比较激烈,激烈到可以被活人查知,于是这一天,称之为“回魂”。

回魂夜,家里不留人。这在任何一个中国家庭都是深知的道理。而头七之后,还有个尾七,所谓的尾七,就是第四十九天。头七到尾七之间的这四十二天,鬼魂的状态会因为能量的消磨而逐渐混沌模糊,这是在适应“鬼”的一个过程,一般来说,四十九天后还不肯离去的鬼魂,就会忘记自己应该离开的这个理由,如果没人管的话,就会一直流离下去。

而事实上,从人死亡的那一刻开始,我们这种人是随时随地都可以把那些不管是留恋的还是迷失的,统统送走。

老肖跟我说的第三天儿子看见外婆招手,这着实让我吓了一跳。并不是因为老人的鬼更可怕,而是因为我很少见到有人死后会挑自己家里人动手的。当然那种家庭很不和谐的除外。而且三岁小孩连世界都看不明白,眼界也大多很低,见鬼那不算稀罕事。但是一旦见鬼的小孩往往都伴随着一些别的并发现象。于是我问老肖,你家孩子现在的情况是怎么样的。老肖告诉我,孩子不再活泼了,而是成天睡觉,睡着了以后额头火烫但是手脚冰冷,一醒来就神情木讷,吵着要吃东西,没到饭点的时候要是找不到东西吃的话,他还要发脾气,砸烂家里的东西,力气也比往常大了很多,在找我来之前他曾问过当地一个很有名的师傅。那个师傅早年号称能够看破天命,甚至可以算出一个人准确的死亡时间。但是后来因为有个当官的找他看命,他给那个当官的说了他在几月几日死,那个当官的还真就那天莫名其妙的坠桥死了。后来他就被人告发了,坐了两年牢,出狱以后立下重誓,只看邪,不看命。这个师傅在北碚当地很有名,我也一直想要认识,但是一直都被拒之门外,最后也就不勉强了。

老肖说,当时他找过那个师傅,师傅看了看说这不是他该管的事情,于是就把他挡了出来。我明白那个师傅的意思是,他知道你这个孩子必死无疑,所以他不看命,也不救人。也许是立场不同,我觉得既然问题还没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就算不能改变结果,但至少是要努力去争取才行。于是我很着急的问他,你儿子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情请我泡温泉?他有点不好意思的说,这不你来一趟我也得款待款待你嘛,我心想好吧,这趟八成也是免费帮忙了。于是我告诉他,别耽误时间了,乘着现在时间还早,咱们赶紧去你家看看你孩子去。

我问他你家在北碚城区的吗?他说是,但是老婆家里的习俗,孝子孝女要在家守孝一个月,所以现在老婆和孩子还有小舅子都在丈母娘的老家的。我问他你们老家在哪,他说,在歇马镇。

到了他们家以后,我仔细看了看孩子。孩子正睡着,如老肖所说,额头发烫,手脚冰凉。这种一般是小儿发烧的症状,而且这种情况的孩子一般来说还会昏迷呕吐什么的,但是这个孩子却仅此而已,除了这个,性格也变得暴躁、贪吃、嗜睡。因为孩子还存在一个对事情表达不清楚的情况,出于保险我还是简单的用罗盘打了打,孩子身上有灵异反应,但是这种灵异反应和别的鬼上身的反应不同,它好像是选择了跟这个孩子融为一体,孩子睡觉的时候,它也在休眠,孩子醒来后,它也跟着活跃起来。就比方说孩子的身体是个容器,而这个容器里却装了两个灵魂。共同享有和支配着身体和情绪。

我问老肖,孩子第一次出现这种反常的情况是什么时候?老肖告诉我说是孩子外婆火化后,把骨灰寄存了,回到家后不久就开始的。我说孩子没跟着你们一起去给外婆送别吗?老肖说没有,当时孩子就拜托给邻居照料了。我说这期间孩子做过些什么反常的事吗?老肖皱着眉摇摇头说,这个他还真没注意,丈母娘去世,他作为家族里少有的男丁,里里外外把事情全都操办了,本来就忙得一塌糊涂。家里按照阴阳先生说的,贡果七天一换,贡饭一天一顿,到现在灵堂还没拆呢,等到一个月才能拆,本来每天麻烦这些就很费神了,他还真没注意到自己孩子有过什么异常的行为。

我告诉老肖,这种情况本来就是你当爹的不对,家里的长辈去世,5岁以下的小孩原本是不该出现在葬礼上的,如果要尽孝,可以来看一眼,然后尽可能远的离开葬礼现场才对。因为孩子天真无邪,很容易就被那些东西盯上,孩子的外婆很有可能就是因为生前疼爱孙子,死了以后觉得自己以后就再也看不见孙子了,才在第三天的时候让你儿子见到,逗他玩什么的。但是人鬼毕竟有别,加上又是个这么小的孩子,外婆刚刚才死也很难拿捏准确分寸。我问老肖,你丈母娘是不是生前的脾气就挺暴躁的,跟你孩子中邪后一个样,还贪吃贪睡。因为在我看来,鬼魂上身后,被上身的那个人所表现出来的脾性和这个鬼魂本身的本性是差不多的,要不老肖也不会一见到我就跟我说自己儿子是被外婆给缠上了。

但是老肖回答我说,不对啊,丈母娘生前人可好了,热情又大方,有很勤劳,省吃俭用的,和这次的样子完全是两个人啊。

我心里一惊,难道我分析错了吗?如果真是完全判若两人的个性的话,那么很有可能就不是外婆的鬼魂。但是如果跟外婆没关系的话,那么就说明这里起码不止一个野鬼。

想到这里,我立刻开始在还没来得及拆掉的灵堂附近寻找着线索,我一边拿着罗盘到处寻找,一边用我带来的两个铜制铃铛摇晃着。因为这种叮铃铃的声音会吸引鬼魂的注意,我也就比较容易察觉到。这种方法跟挂风铃差不多,都是一个原理。找了很久,我发现在灵堂一侧阴阳先生插在白萝卜上的招魂幡下,我找到一个单独存在的鬼魂,微弱,而且非常害怕。于是我试探性的想要去用绳子弄它,却被它给逃走了。按道理说,如果这个鬼魂就是小孩子身上的那个的话,那性格也太不一样了。再说一个上了人身的鬼魂,一般不会轻易出来,更不会傻到呆在招魂幡下让我找到。这个陌生的鬼魂,要么是因为某种原因不肯离去,要么就是无法离去。而我找到它,我甚至觉得是它故意让我找到它的。

我继续在灵堂里搜寻着,本来想着要是再碰上这个鬼魂,不问三七二十一,先用绳子抓起来再问个明白,于是我偷偷把绳子换成了缚灵的绳子。第二次我找到它的踪迹,是在灵位前的蒲团上,但是当我靠近后,罗盘的反应一闪而过,它依旧没让我抓住它。第三次,它却死死的站在灵台前,虽然害怕但一动不动,这次我本来担心它再逃跑,于是隔得很远的位置我就把绳子给扬了出去,一下就抓住了它。

由于工具准备不充分,我没有办法和它进行沟通,我正在想到底该怎么处置它的时候,突然桌上摆放的贡果盘子里,一个一半红一半青的苹果从上边滚了下来,然后掉到地上,滚到了我的脚边。

在我看来,发生在这种地方的事情是不会有偶然的。尤其是在我追踪鬼魂的途中发生这样怪诞的事情,绝对是有蹊跷的。于是我赶紧把绳子打结,好让那个被我抓住的鬼魂无法逃脱,接着我小心翼翼的俯下身来,用罗盘在那个苹果上晃着。

果然不出我所料,苹果上有强烈的灵异反应,于是我伸手把苹果拿起来,仔细观察,这就是一个普通的苹果,但是由于可能是放置了好几天,有点干瘪了,而且在苹果杆的附近,我找到了很小的缺失的一小块,里面的苹果肉都因为氧化有点发黑,那个小缺口断裂的部分,还有齿痕。

这说明这个缺口是被人啃出来的,而且从齿痕的大小来判断,就是小孩子啃的。

所以我心里有了一个完整的逻辑,老肖的孩子偷吃了祭拜鬼神的贡果,而导致鬼上身。而他在第三天的时候还很正常的说看见外婆了,这说明起码那个时候他还没吃这个苹果,而按照老肖说的,孩子是在外婆火化的第四天才出现这样的情况,那就表示他偷吃苹果一定是在第四天。

为什么呢?这里就不需多做解释,贡果供饭即便是最后腐烂发臭,也绝对别吃。因为那个东西不是给人吃的。是专门用来孝敬死者或是路过的亡灵的,对死者的含义是子孙的孝敬,对那些别的鬼魂来说,这是在告诉它们,有新朋友来了,请以后多关照的意思。孩子不懂事吃了贡果,招来麻烦就说得通了。

不过我心想,火化老人的时候既然孩子没去,而老肖他们回来后孩子就开始反常,那么就是说孩子在父母离开后,自己在这里的时候吃了苹果。而那个时候外婆的灵魂是跟着自己的尸体走的,所以外婆不可能在灵堂里,那么附身在孩子身上的这个鬼魂,就铁定是别的东西,绝非外婆!

想到这里,我就拿着那个苹果转身回到屋里,打算把我分析的结论告诉老肖夫妻俩,接下来的就比较容易了,无非就是想办法把鬼魂从孩子身上点出来,然后制服它,送走就完了。谁知道当我一进屋子里,那个孩子突然眼睛一睁,好像老鼠夹子一样弹坐起来,两眼里带着愤怒和仇恨,死勾勾的盯着我。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个眼神吓到了,因为此刻的我深知操控孩子身体的,已经不是那个孩子本来的灵魂,而是附身在他身上的那个鬼魂。只不过它究竟是谁,以及它为什么要这么做,暂时还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