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但是我的眼睛没有离开孩子的双眼。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这个附身在孩子身上的鬼魂,一定是觉得我动了他的吃的,于是就对我怒目相向。结合之前孩子嗜睡贪吃的行为,我基本上能够判定,附身在孩子身上的,是一只饿死鬼。

在我们很多地方都有一句玩笑话,例如有人会说,有的吃赶紧吃,吃饱了再死,至少也不会做个饿死鬼。又例如看到一个人吃饭狼吞虎咽,我们往往会调侃着说,你是饿死鬼投胎的吗?所以人们对饿死鬼的态度往往就是很会吃而已。但是很少有人注意到,饿死鬼“饿死”过程中的悲惨。

人的死亡分为很多种情况,有自然老死,有生病死的,有自杀死的,有中毒死的,有溺水的,有车祸等意外的。但是据我所知,任何一种死法,都不如饿死来得那么折磨人。据说当年红军爬雪山过草地的时候,饿得不行就吃自己的皮带。我也在卓别林的电影里看到他吃自己的皮鞋。所以人可以抵挡很大的压力,甚至绝境逢生,但是饥饿来的时候,那是会直接拖垮一个人的意志的。

我相信在我生活的这几十年时间里,虽然人民的生活算不上是非常富足,但是早已经摆脱了那种能够饿死人的情况了。现在街上的乞丐,随便装个可怜都能每天创造几百块的纯利润,怎么会有人饿死?

于是我退到门边,在门口撒下一圈坟土,以保证那个饿死鬼不会冲出房间来吃了我。接着我用右手对老肖招了招手,要他出来。为什么强调是右手呢?只是因为我的左手拿着那个苹果。而且右手很重要,你懂的!

老肖出来以后,我问他,你们这附近有没用听说过最近这段日子有人饿死过?老肖说她丈母娘这边他其实来呆的日子并不多,所以不知道,于是我要求他带我去询问当地的村民,兴许可以从一些老人口中打听到点消息。

于是我们走门串户,挨个打听,这个地方虽然村子不大,但是家家户户的男人大多进城打工去了,家里都是老人和妇女孩子为主。最终在一个牙齿都估计快掉光的老人那里,我才渐渐问出点眉目。

我问老人,这里有人饿死过吗?老人说,饿死?以前闹灾荒的时候,吃人肉的都有!

我喜欢这个老人,很幽默嘛。

我再问他,不是当年说没饿死多少人嘛,而且重庆这边又不像那些山区,粮食怎么的也有点吧。老人一拍大腿说,哎呀你是不晓得,那几年闹灾荒的时候,我们这里的人很多都到外省逃难去了,这些树子的皮皮只要是人够得着的地方都被撕下来吃了的,没得粮食,就挖野菜,野菜吃完了,就吃泥巴,最后吃泥巴吃死了很多人,大家都不敢吃了,于是就开始找其他能够吃的东西。当年我在路上看到一头死牛,肉都遭别人抢完了,剩了一根大腿骨,我拿回来煮水吃都吃了半个月。那个龟儿子的日子过得才叫造孽哟!

虽然老头的表达和口音听上去挺有喜感的,但是他也真切的把我带回了那段“自然灾害”的岁月。我问他,那后来牛骨头熬得没味了你又吃撒子也?他说他就跟几个年轻人一起,到歇马的那个驿站附近偷东西吃,有时候还要抢劫那些身上有吃的东西的人。

我问他,驿站?什么驿站,那段日子驿站这种东西应该是早就不复存在了吧。老人告诉我,他们村子就是以前歇马镇的正中央,毗邻重庆的北屏障,叫做青木关,以前外族人打仗的时候,那个地方就是一个关卡。而我们歇马这里,就是关卡外的驿站,很多商人官兵进出这里,都会在我们这里歇个脚,把马栓住吃点东西再走,所我们这个地方叫做歇马。

老人还告诉我,当年饥荒的时候,驿站附近到处都是饿死的人,成堆的放在荒地上,你要问这里饿死过人没有,那就多得数不完!

老人说道这里,我想我大概也就明白了。因为近几十年来,即便穷困,当地也不至于饿死人,所以上一个在这里饿死的人,几乎就能断定是当初饥荒时期死的人。这种鬼流连世间唯一的目的就是吃东西,所以在孩子外婆去世的时候,这个饿死鬼就来过灵堂,孩子的外婆估计是看到饿死鬼来了,见孩子在叩拜的时候,担心孩子被饿死鬼抓去,于是就招手想要把孩子逗过去,但是这一下就激怒了饿死鬼,饿死鬼选择了在孩子外婆火化的时候,附身在孩子身上,那么就有吃不完的东西了。外婆火化完了以后回来发现孩子已经在饿死鬼的操控下吃了贡品,于是想要救孙子,但是饿死鬼欺负外婆。外婆明明可以离开但是放心不下孩子于是就一直呆在那里,直到我发现它的时候,它也一直在一步一步引导着我去找到那个被偷吃的苹果。这么说来,灵堂上蒲团前那个被我栓住的鬼魂,就是孩子的外婆。

于是这下一切逻辑都清楚了,我和老肖赶会家里,我先是解开了拴住外婆的绳子,然后把老肖的老婆叫了出来,屋子里就只留下孩子在那里。那个孩子看我拿着苹果回来了,再次露出那种凶神恶煞的表情。我没理他,反正他也出不来。我告诉老肖,把家里的锅碗瓢盆,但凡能敲出很大声响的东西全都找来。

很快门前就堆放了一排不锈钢的大盆子,我到院子里找来一些能单手握住的铁器和棍子,让他们夫妻俩呆在门口,我则把绳子在门上缠绕了一圈,接着我撕下一点卫生纸,塞住耳朵,让他们夫妻俩开始鬼哭狼嚎的敲打。果然孩子开始抱着头嘶吼。

这是为了把孩子身体里那个混沌的饿死鬼给逼出来,痛苦是必然的,但是那也是救孩子唯一的办法了。就这么敲了两三分钟,我看到孩子白眼一翻,就瘫软倒在了床上,接着门口的红绳有种被什么看不到的东西拖拽的感觉,我知道这是那个饿死鬼被我们逼了出来,想要从门这里逃走,哪有那么容易,长这么帅你当我是白混的吗?所以我立刻拿捏住这个时间,一阵缠绕后,把那个饿死鬼给捆了起来。

我示意敲打可以停止了,这种骤然的安静反倒让我的耳朵一时难以适应。我让老肖的老婆隔空跟自己的老妈说,趁现在赶紧去看看孩子吧,待会就要送你上路了。然后我把饿死鬼拖到门口,红绳围了一个大圈,接着把桌上的贡果全都丢到圈里,告诉它你该走了,这会上路吃个饱吧,接着就念咒送走了它。

送走外婆的方式则相对温顺了很多,毕竟她还清醒,留下的原因也是因为爱护自己的孙子。所以送她的途中,我感到一阵温暖,那种温暖也许就是她的谢意。

可是光有谢意有什么用,这趟还是没钱。于是在老肖全家准备答谢我的时候,我选择了北碚我所指的最贵的一家餐厅。

拿不回来,我难道还吃不回来么?

第一百一十章 猫叫

野猫叫春,大家都听过那声音吧?

为什么都说是叫“春”呢,那是因为春天的时候动物的情欲最为膨胀,而都到了一个交配的季节。所以很多动物都是在春天里发情。我以前说过,猫和狗不同,狗是一种辟邪的动物,而猫却是能够通灵的。勉强来说的话,当年认识的吉婆婆就天生有一只很像猫眼的眼睛,所以她从来都会带着一副茶色玻璃的眼镜。古羌巫术的传承人,她也一样是个通灵的高人。是她告诉我,猫和人类的情感虽然比起很多动物要深厚许多,但是也不见得非常忠诚。前段日子有部韩国电影,叫做《猫,看见死亡的双眼》,那意思大概就是猫能够预知一个人的死亡,这是真的,所以那些家里养猫的人,假若你家猫咪有点畏惧却有躲在角落里,数着耳朵悄悄看着你的时候,请你要小心一点。

这件事发生在2010年,我和刹无道的争斗暂时进入一个对峙时期,他们也没怎么来找我,我也没主动去找他们,大伙就这么默默叫着劲,只是当时缠在我身上有个裂头女阴人,搞得我非常不爽。所以那段日子我也按照以往一样,该接的业务一个不落下的接了。

吉婆婆自从带着夏老先生来了重庆后,就一直寄宿在自己的亲戚家里。吉婆婆算是个不怎么闲的住的人,因为他们毕竟是我的恩人,所以我也时常会打电话关怀一下。在我得知她没用几天时间就跟小区里的老太太老爷爷们混熟以后,我其实挺欣赏这个老太婆的心性的。虽然很早以前就认识了她,但是真正在一起也没做过几件事,几年前带这小娟去拜访她,也是为了帮小娟解开一个自己的心结。虽然同样都是老人,但是吉婆婆和黄婆婆之间有明显的差异。黄婆婆是佛家人,靠的一手走阴的绝活干这行干了五十多年,她是亲自到下边去看,去问,从而得知答案和解决之道。不捉鬼不打鬼,一味的劝诫和隐忍,这是黄婆婆的风格。而吉婆婆是通过我们所谓的“喊灵”,以灵媒的方式把那些死人的亡魂,喊到自己的身上,然后自己用死者的口吻和自己的声音来与生者一问一答。吉婆婆也不抓鬼,但是她从来都没被下边的人带走过,从这个角度来说,她也算得上自保有道了。

虽然两位婆婆手法各有千秋,但是在我遇到这件事的时候,我选择的帮我的人,却是吉婆婆。

在重庆的朝天门到小什字一带,自古以来都见证了重庆这座老城的兴衰,所以这一代以往也算的上是非常繁华的地段。尽管现在那附近早已被各种各样的小商品批发市场所占据,马路又窄,行人又多,在白天开车到那附近绝对是个给自己找不痛快的行为。那一带留存了很多旧时期的建筑,例如中国银行旧址,交通银行旧址,甚至一些国外的领事馆,这些建筑直到今天还难得地被完整的保存了下来。它们有的被当局重点保护起来,至于原因谁也不知道,也有的依旧保持着原来的风貌但是变成了民宅或商业办公,所以当我接到这个客户电话的时候,我就问了她住的地方在哪,可是她告诉我是在这样一个老建筑里的时候,我就基本上确定她撞鬼的几率,比别的地方要高出很多。

碍于影响,我就不说她的具体身份了,她其实是一家外贸出口公司的经理,家并不在重庆,所以公司聘请她来的时候,特别把公司楼上的一层宿舍分给她住。本来起初的那段日子住的还算安稳,但是到了4月份的时候开始,她晚上就反复出现一些奇怪的感觉。电话里跟我说的是,这一切的怪现象,都发生在某天晚上一件事之后。在那天晚上睡到半夜的时候,她突然听到哐当一声响,是玻璃被砸碎的声音。因为自己一个人住在公司里,工资拿得也不低,所以她在晚上还得照看楼下公司财物的安全。听见声音以后,她就穿了衣服下楼去,手上还拿了老板给她准备的电击棒。

当然我并没有说电击棒有什么不对,只是在她告诉我的时候,我稍微咳嗽了一声。

她说她下楼后看到公司临街靠窗的那边,玻璃上被人用石头砸碎了一块,地上还有碎掉的玻璃渣子,她说公司的楼层是二楼,起初她还以为是谁恶作剧,或者是喝醉了酒才丢的石头。于是她就打开窗户朝着外面张望,发现一个站在楼下,身穿白色但有红色小碎花的花布衣服,头发花白,身材矮小,但是挺胖的一个老奶奶站在楼下,对着她招手,那意思是要她下去。

其实在电话里听她说道这里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可怕了。但是她告诉我那个老奶奶嘴巴在动但是声音不大,样子看上去也不像是坏人,再加上公司底楼有铁栅门,打开防盗门只要不打开铁栅门外面的人也进不来,于是想到这里,她就捡起那块石头,走下了楼,并打开了防盗门,隔着铁栅门,她把那石头丢到外面,问那个老奶奶说,你为什么砸我们的窗户?那个老奶奶说,对不起了姑娘,我家的猫跑到里面这里来了,我听见它叫唤了,喊了也不回来,我看三楼的灯亮着,就知道一定有人在值班,所以就想把你喊答应,才用石头砸你们的玻璃的。我本来想要砸三楼的,但是丢不到那么高,对不起,玻璃的钱我会赔给你的。

老奶奶说完,就从衣兜里拿出100块钱。听到这里,那姑娘也心软了,但是要她半夜放人到自己公司里来找猫,她还是不放心的。于是她收下了老奶奶的钱,心想不知道重新做个窗户得多少钱,看老奶奶身上也没什么钱的样子,于是她就想着到时候差多少只要不是很多的话,自己就贴点钱算了。然后她就告诉老奶奶,现在时间太晚了,公司不让放人进去,我会帮你找找你的猫咪的,你留个电话和地址给我,我找到了给你送过去好吗。

老奶奶说,我没有电话,这么晚了也难为你了,我明天晚上这个时间还在这里等你,要是你找到了,就给我抱出来吧。白天我来不了,只能晚上来。那姑娘一听,这样也好,于是她就跟老奶奶说,要是我没下楼来,就表示我没有找到,你可别再砸我们的窗户了。老奶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就转头走了。那姑娘关好门后上楼,在窗户那张望了一下,却发现那老太太在笔直的公路上已经消失了踪影。

她说道这里的时候,我心里有个猜测。八成那老太太就是个鬼,否则怎么在我听来这么阴森诡异呢。于是我问她,从那天开始,都发生了一些什么怪事。她说这个我很难在电话里跟你讲清楚,这样吧,明天中午的时候咱们约在我公司附近见个面,要是你能帮我的话,晚上下班大家都走了以后,我就给你开门你到我宿舍里来。

电话里,这个姑娘的声音其实很动听的,所以我觉得她肯定是个美女。因为一般美女的声音都很好听,而且一个美女让我晚上去她的宿舍,这要是让彩姐知道了,一定得把我骂死,所以我打算答应她先中午跟她见一面,要是那件事我搞得定的话,晚上再说。

于是我就答应了她。

第二天我和她见面的时候,约在小什字附近一家大型超市旁的一个快餐店里,见面的时候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职业女装,看上去大约30岁的样子,模样也算不上很好看的那种,有点失望,她递给我一张她的名片,她姓杜,虽然她比我大但是我还得称呼她为杜小姐。

在她把昨晚没说完的那部分内容简单重复了一次以后,她告诉我,当晚她还是回房去睡了,不过心里始终对这事觉得有点奇怪,自己也刻意的竖着耳朵听是否有猫叫声。但是一整晚都是安安静静的,一点响动都没有。第二天晚上她本来打算看好时间就下楼去,告诉那个老奶奶猫还没找到的事情。等到那个时候,她在窗户里看见老奶奶来了,于是下楼开门,老奶奶笑呵呵的问,小姑娘,我的猫咪找到了吗?杜小姐摇摇头说,一直都在找,但是没能找到,您还是给我个您家里的地址吧,找到了我会给您送过去。

本来杜小姐这些话听上去也是很有礼貌且合情合理的,但是在说完这些话以后,那个老奶奶突然垮下了脸,脸上开始出现一种生气的表情,她说,怎么会找不到,我看到它进了你们的楼,我还听见它叫了,一定是你把它藏起来了不愿意给我。杜小姐正在对老奶奶突然的反常感到有些意外的时候,老奶奶的情绪开始越来越激动,她说,不可能!我的猫一定在屋里,你是不是没有好好找,你是不是不愿意把它还给我?杜小姐原本还想大概这个老奶奶身边没什么亲人了,只有一只猫,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样,走丢了肯定很着急。正想要跟老奶奶解释希望她不要这么激动,也不是自己不愿意找而是真的找了没能找到,这时候老奶奶隔着铁栅门对杜小姐做了个“嘘…仔细听”的手势,杜小姐就不再说话,专心听着响动,然后那老奶奶把头凑近铁栅门,鼓着眼睛似笑非笑的轻声说:

“你听到了吧?就是这种猫叫声,喵…喵…”

杜小姐告诉我,她确实没听见什么猫叫声,于是就带着很困惑的眼神对老奶奶摇了摇头,老奶奶看她摇头以后,突然暴怒,双手抓着铁栅门,一边摇晃着想要拉开,一边尖厉的叫喊着:

“为什么没听见!你肯定听见了!你给我开门!我要去找我的猫!!”

杜小姐说,当时她被老奶奶这种反差很强烈的情绪给吓到了,加上深夜里,铁栅门被拉得咔咔直响,那种声音在安静的夜晚里特别刺耳。于是她心里害怕,觉得这个老奶奶大概是个神经病,于是赶紧关了里面的防盗门,一口气跑回了自己的卧室里。到了卧室以后,她又伸头到窗户里去看,本来是想看看那个老奶奶是不是还在楼下,因为四月晚上还是很冷的,这个老人半夜在那里此刻杜小姐才察觉到有点反常,但是当她张望的时候发现,楼底下安安静静的,又是一个人也没有。两侧的大街上也没了老人的影子,这么一来,杜小姐就不得不猜测,自己是不撞鬼了。

听她说完这段,我虽然也觉得那个老奶奶可能就是鬼,但是没有十足的证据,什么东西也都不能说明白。于是我问杜小姐,后来呢,后来还发生过什么怪事。

杜小姐双手拿起桌上的陶瓷杯子,喝了一口后,有点惊魂未定的说,从那天晚上开始,她就听到从楼上传来一阵猫叫声。她顿了顿告诉我,准确的说不是楼上,而是自己房间的天花板。

第一百一十一章 灵媒

天花板是家家户户都有的属于房屋建设的一部分,原本是平常无奇的。但是我想也许每个人都曾经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例如晚上睡觉的时候,天花板上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又消失了,在某一个时间段里都似曾相识的出现。又例如在安静的环境下突然从天花板上传来“咚”的一声闷响,让你在心里对这个声音留下一个明显的印记后就此消失。而最最常见的一种情况,就是听到弹珠掉在地上的声音,或者是有人上楼的脚步声,即便你住的楼房其实是电梯房。

其实很多年以前,我也曾就这个问题问过我师傅。师傅给我的解释是,大部分的情况下,这种类似声音的出现,会优先想到是热胀冷缩或是霉菌侵蚀造成的,因为本身没那么容易撞鬼,所以别丁点儿小事就扯到鬼身上去,那当鬼当得多冤枉呀。其次我们才会从玄学上来考虑。如果从这个方向来说,其实就不止是天花板那么简单了。因为我们的房屋,其实是一个有上下顶面和四周墙面组成的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这个空间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它算是一个小的世界,所以任何人进入这个空间,是需要得到一种所谓的“许可”。我问师傅,什么叫许可,师傅告诉我,例如房子是你自己买的或是租的,那么你可以拥有房子的钥匙,这个钥匙其实就是一种许可。而那些小偷想要进入别人的家里,就算是撬锁或是翻窗,这种行为本身也是一种主观上的许可。不止是人,鬼也一样。房子是一个物,我们是人,而鬼是能量,就跟我之前在笔仙那里说道的是一样,人鬼虽然难得相见,但是有些共同的介质,就比如房子。而师傅跟我强调,有时候你认为是天花板上发出的响动,其实也未必,因为你的天花板正是楼上住户的地板,同理你的地板也是别人的天花板,声音不见得只从这些地方传出,甚至有可能是墙壁,或是门外的走道。

师傅的这种说法,在那之后不久曾带我见识过一次。那次的事主是一个刚刚丧偶的老奶奶,她只要晚上一睡觉,就听见房间外的客厅里传来那种摇摇椅的吱嘎吱嘎的声音,但是事实上屋子里根本就没有摇椅。到最后师傅发现摇摇椅一直是老奶奶老伴儿生前想要买的,于是他的鬼魂自己用嘴巴发出那种吱嘎的声音,在向老奶奶索要。

当然这都是题外话,师傅是在用这些道理告诉我,假若在确认有鬼的情况下,这些不正常甚至不理性的声音出现的时候,其实并非仅仅是鬼怪不小心发出的响动,甚至很有可能是它在想要引起你的注意,故意发出的声音。

很显然,杜小姐这次就属于遇到了这种情况,不过她的情况比较不一样的是,她经过了一个必要的准备过程,那就是那个奇怪的、还不知道是人是鬼的老奶奶。

我也学着杜小姐的姿势,喝了一口水。目的是为了让她能够稍微平复下心情,然后把这事给说明白,因为我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也许就是她觉得最可怕的事情了。

杜小姐告诉我,半夜听见猫叫的时候,她已经完全失去了头一天晚上期待听到而帮老奶奶寻找的感觉,而是感觉到无限的害怕。她告诉我,那种猫叫的感觉十分凄厉,并非传统所能够联想到的那种细声细气的“喵喵”声,而是那种好像是小孩儿在哭的那种声音。我问杜小姐,是不是那种叫春的声音。她点头说是,原本猫叫春的声音就很难听,再加上是在深夜里,公司里又只有她一个人,另外就是先前经历过的那个奇怪的老奶奶,所以那一晚,杜小姐就一直在这种猫叫声中度过了。她说她不敢去找,她害怕找到以后那种感觉会更强烈,如果真的是猫的话,她还希望这只猫在公司里找不到吃的就自己离开算了。

第二天她的工作就开始有些分神了,这我能理解,毕竟人一辈子总会遇到那么些出乎意料的事情,杜小姐毕竟是个女人,又在本地无亲无故的,受到影响是很正常的事。杜小姐告诉我,第二天晚上,她情不自禁的在头两天老奶奶出现的时间开始张望,果真发现老奶奶站在公司楼下,但是这次她既没有丢石块,也没有高声叫喊,而是站在楼底,俩眼直勾勾的看着杜小姐房间的窗户,杜小姐跟我形容说,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老奶奶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能够透过窗户看见自己一样。于是她不敢再下楼去看了,而是下意识地躲避了老奶奶的眼神,而这个时候,楼板上的猫叫又开始出现。她一惊,赶紧又凑到窗户那去看,老奶奶又消失得无踪无影了。

我打断杜小姐,我说你卧室的楼上是什么?也是宿舍吗?杜小姐摇摇头说,楼上是摆放杂物的地方,因为是老房子的关系,这栋楼总共四楼,一楼二楼是公司,三楼是她所在的宿舍,四楼的空间比较小,有些类似那种尖角的小阁楼,在角落里用木板隔了一个小房间,据说那个小房间是这栋房子原来的主人给打扫卫生的仆人住的地方,其余的地方就全堆放了公司的一些纸张啊货物什么的。我问杜小姐,那个房间你进去看过没有?她说没有,因为进不去,房门是上了锁的,当她刚到这个公司上班的时候,也好奇问过同事,当时同事告诉她里面放的都是那些公司机密的进入销毁阶段的资料,所以才上锁,所以她也就没问了,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杜小姐还告诉我,三楼和四楼之间有个公司自己焊接的铁栅门,是那种开合式的,跟公司底楼的门不一样,那个是折叠滑拉式的。楼上的这个铁门栏杆与栏杆之间的缝隙也比较大,进出一直猫完全绰绰有余,不过楼上没什么吃的东西,顶多有些老鼠出没,但是发情期的猫哪还有心思去抓老鼠呢。

我点点头,在她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已经在脑子里勾勒公司的大致格局。于是我问她,就这些吗,没别的了?她说怎么可能就这么点啊,那晚先是猫叫了一阵,吓得她不轻,接着就传来一阵类似拖把拖地的声音,那种擦擦的拖拽感,从天花板上传来又是闷声闷气的,然后她就很明显的听到脚步声,她跟我说那种脚步声有点像是早期日本电影里,那种和服女人的小碎步的感觉,就是频率较高,步幅较短的感觉。再接着,她就听见似乎是有人从楼上下来了,那种咚咚的脚步声,我问她为什么你要说是下楼而不是上楼呢?她告诉我,因为这次的这个声音并不是从楼板上传来的,而是从门外面传来的,声音由上至下,由远至近,由小到大,因为门外就是走廊,走廊还联通了其他单间宿舍,而且走廊上的灯杜小姐一直都没一习惯关掉,所以在那个脚步声到了她的房间门口的时候,她已经吓得抱着被子,背靠着墙,蜷缩成一团做在床上死死盯住房门了。

她声音开始有些颤抖,于是再度喝了一口水,接着跟我说,房间的门并非那种会议室似的密闭的隔音门,门的顶上和底下都有个小缝,所以走廊上的光线能够透进来,脚步声到了门边就停止了,接着她就看见底下门缝里,有那种人双脚的影子,慢慢移动到门背后。但是那影子的脚步再动,却没了脚步声。

我听到这里有点害怕,也可能是她跟我的形容过于具体了,于是当下她所感受到的那种恐怖就丝毫不露的出现在我的脑子里。她接着告诉我说,那双脚的影子到了门口就不动了,此刻的杜小姐手上也拿起了那个电击棒,因为她心想不管是小偷也好还是鬼也好,如果它敢进来的话,先给它几棒子再说。就在这个时候,她察觉到门口那个人缓缓跪了下来,然后一个脑袋的黑影贴在地上,好像是一个人想要看看屋里的样子,接着她就看到两只手手心朝上的姿势,从门缝底下缓缓伸了进来。杜小姐说这个时候她就再也受不了了,在那双手伸到指根的位置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大声尖叫起来,她说她当时尖叫的时候是双手捂着耳朵闭着眼睛的,等到她一口气叫完,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那黑影不见了,什么声音也都没有了,四周里安安静静的,于是她赶紧给公司老总打了电话,说了说这个情况,老总听后就报警了,但是他一直以为是可能公司遭贼了,根本就没相信杜小姐说的有鬼之类的话,还安慰她说,工作压力太大,要不然就休息几天。杜小姐不肯,于是老总答应她,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一定会当着全公司人的面打开楼上的铁门,让大家看看上面其实什么都没有,希望杜小姐在证实以后,不要再有什么思想负担。

杜小姐说,当时深更半夜的,她根本不敢睡,很快警察就来了。对公司检查一番后告诉杜小姐,可能是她产生错觉或者是楼板老化发生的膨胀现象,导致出的声音。因为底楼的铁门完好无损,丝毫没有撬过的痕迹,而一层的窗户都有铁栅栏,也都完好无损,二楼的窗户也是如此,于是警方的结论就是没有入室的痕迹,自然也就不予立案。杜小姐一直在跟警方说声音是从楼上的铁门传出来的,但是警方在这种证据不充分的情况下,也无权擅自夹断铁锁上去查看,说这事最好是跟公司方面达成一致后,需要调查的时候再说。完了他们就离去了,不过那个时候已经接近早晨5点,杜小姐就不敢睡觉了,一个人在宿舍里,死死盯住门窗,不敢大意。后来直到天亮同事们都来了,也没发生什么事了。

当天公司老总当着全部员工的面打开了楼上的门,大家仔细检查了一番什么都没发现,也就否定了杜小姐的说法,老总也觉得把杜小姐这种“有鬼”的话告诉大家也不合适,就说过段日子会请装修公司把顶楼好好修缮一下,希望大家先在这样的环境里克服克服。

当天也就是昨天杜小姐就给我打了电话,约我第二天在仔细说说。而在昨晚的时候,杜小姐就不敢继续在宿舍里睡觉了,而是跑到外面附近的快捷酒店住了一晚。直到当下和我见面面谈,她也没敢再回到自己的卧室去。

听完她所说的这些之后,我尝试着在心里把这件事情理顺。因为我深知鬼魂出现的方式不止一种,就目前掌握到的情况来看,杜小姐应当是打从第一晚被砸碎玻璃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开始撞鬼了,也就是说,那个老奶奶,我有接近八成的把握,她就是个鬼魂。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杜小姐此次经历的事情发生的比较混乱,非常不具备逻辑性,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楼板上的猫叫声、脚步声、影子以及伸进门缝的手指,都和那个老奶奶找猫有直接且必然的联系,这种毫无顺序的出现方式,倒是非常符合那种已经进入混沌期的风格,无法掌握规律,只为了单纯的达到目的。想到这里,我觉得杜小姐的遭遇其实算是一种偶然,因为换成谁睡在这屋子里都有可能遇到同样的事情,这就不存在她是被阴人刻意的纠缠,而是在某些地方和那些死去的人发生了冲突。所以我立马就想到了吉婆婆,我打算请她来喊一次灵,假若跟杜小姐有直接联系的鬼魂,让她叫出来仔细问问,找出问题的症结所在,再来考虑用什么样的方式对付鬼魂。毕竟现在杜小姐只是受到了惊吓,身体还没受什么伤害,也没生鬼病。找不到鬼魂作怪的动机,我也没理由不礼貌对待。

于是我告诉杜小姐,这样好了,我晚上带个我的帮手来,你现在还是先回去公司上班,下班后等你同事都走完了你再离开公司,我就把人带来咱们见个面,回头算着时间你带我们到你公司去,我们会尽可能的帮你把这事处理完。

杜小姐点点头,说希望我能带个厉害点的师傅,她大概是听我说要带帮手,以为我能力有限一个人搞不定,而且多一个人或许费用还会增加,我告诉她,收费还是那么多,不会增加,我带来的这个人可能需要你的配合,她是个灵媒,我对她有信心。

当晚7点过的时候,我带着吉婆婆再次跟杜小姐见面,由于大家都还没吃饭,我拿了人家钱,也就想着算作回礼,请人吃一顿算了。那附近吃的东西不少,所以也没花多少钱。我们把时间拖到大概在晚上10点多的时候,就在杜小姐的带领下去了她们公司。

公司是一栋小的单体楼,房子外墙的建筑风格有点欧式的感觉,青色的外墙,看上去应该是陪都时期的房子了,因为屋顶上那被铲掉的字迹还是繁体字。这栋楼我之前也是知道的,因为在被征为商民两用之前,它曾经是一家布料洋行的旧址,朝天门本是码头,布料生意当时在这一代也是非常火爆的。

在走到铁栅门之前我们先上了几步台阶,拉开栅门后就是防盗门,进去以后杜小姐打开了灯,一楼相对空旷,楼梯在正中央,两侧都是锁住门的办公室,地板是石质地板,楼梯的悬梁上,挂着一副不锈钢牌匾,上边写着“精诚、协力、团结、兴邦”,看样子这个公司的老总还是很有抱负的。上楼的楼梯就是那种木制楼梯了,从年代上来看应当和房子的年岁差不多久远,到处都是油漆开裂的痕迹,转角处还被人刻意的包上了防滑贴,也担心那些夏天穿短裤短裙的员工上下会刮到脚。二楼是被隔板隔成格子间的办公区,杜小姐告诉我,她的工作就在这层楼,然后她带着我去了头一晚被砸了玻璃的地方,我仔细看了看那块玻璃,已经被单位换上了新的,而且玻璃的位置距离底下的公路还是挺高的,因为这种老房子不存在节约空间的问题,每一层之间的高度比现在的房屋要大很多,所以如果那块石头是这个老奶奶扔的,那力量相当于老人来说,似乎也太大了点。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又更加笃定了那个老奶奶就是鬼魂的事实。

杜小姐接着带我们上三楼,看得出来她有些紧张,有些抗拒,吉婆婆安慰她说,你放心,我是可以感知鬼魂的人,如果有鬼魂出现在这里,我是可以感觉到的。我听她这么说,于是也掏出了罗盘和绳子,难保出现什么意外,一个老太婆一个女人,关键时刻八成还得靠我。正当杜小姐要拿出钥匙打开房门的时候,吉婆婆伸手拉住她,然后深呼吸一口说,别急着进去,你先带我们上四楼去看下。杜小姐说,四楼我没有钥匙呀,进不去。吉婆婆说,他可以把锁打开。说罢朝着我一指。

说实在话,撬锁还真不是我的长项,但是我知道吉婆婆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于是我就折返到二楼,在大家的办公桌上找到回形针等东西,然后回去三楼,跟着他们一起走到四楼的铁门跟前。那是一个挂锁,就是外面到处都能买到的最普通的那种,于是我把两根回形针一根掰直,一根做了个钩子状,钩子的回旋宽度大概跟锁眼上的钥匙宽度差不多,然后我先把带钩子的那个伸进去,伸到锁芯的底部,然后另一只手则开始在锁眼里掏掏搞搞,直到我把锁芯里的绊子卡到钩子上,然后略微外扯的旋转,锁也就这么被我打开了。

到了楼上以后,由于杜小姐没有单独上来过,她也不知道灯在什么位置,于是我只能慢慢先找到了灯,接着我和吉婆婆在屋里各自寻找着,突然她跟我说,有东西了。接着朝着靠近角落的那个木板隔起来的小房间指了指。我冲她们点点头,做了个手心朝下的手势,那是要她们俩呆在这里别动,我去看看就可以了。于是我蹑手蹑脚的靠近那个地方,罗盘在疯狂的告诉我,这里面装的东西,存在很强的和灵魂相关的反应,只不过门没有打开,我无法判断力量的正邪。我凑近门口,用绳子把木房间和我之间隔开,我才放下手里的罗盘,开始仔细观察这个木屋。木屋被锁上了,这就意味着我还得再撬一次锁。而且在有灯光的情况下,我惊讶的发现木门开合的门缝处,被人刻了一个很小的字,那个字一半在木板上,另一半在门上,当门关上的时候,字就合成了一个完整的字。这个咒文我从未见过,但是经验告诉我,这个咒文就是用来镇鬼的。这也说明其实在我们来之前,就有人注意到这里有这些东西,只不过无法求证罢了。于是我鼓起勇气撬开锁,一把拉开门就先抓了一把坟土打了进去。丢了以后我立刻关上并抵住门,我听见一声猫叫,那种叫声,就好像是猫咪被人踩到尾巴的那种声音。

等到安静后,我有大着胆子开了门,这回感觉安全了,因为罗盘上的反应明显小了很多,也不知道是不被那鬼魂逃走了。我仔细观察小木房间里的一切,除了堆放了很多用报纸包起来的成捆的纸张以外,我还在木板的内壁上,找到了一些猫爪子抓过的爪痕。罗盘靠近爪痕的时候,会有一些反应,这就说明,这个爪痕出现的时候,即便有猫,那也是一只死掉的猫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