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实钻出被窝,穿上衣服。时生也立刻坐了起来,看来他也没有睡着。

  “这么晚了,还去哪里?”

  “嗯,出去一会儿。”

  “问你去哪里。”

  拓实心下不耐,可还是回答了。“还不是她,千鹤呗。”

  “啊,”时生点点头,“那我就不妨碍你们了。”

  “想什么呢?我只想告诉她面试的结果罢了。”说到这里,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头看着时生,“你不一起去吗?”

  “我?干吗?”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不愿去就算了。”

  其实他心里在想:若时生一起去,千鹤责怪起来,自己也便于打岔。他觉得如果单独与千鹤面谈,没参加面试一事会露馅的。

  在拓实穿鞋时,时生开口了:“等一下,我也去。”

  担心与千鹤彼此错过,在时生的提议下,他们在一张不知是什么广告的背面写上“千鹤,我们去你家了,拓实”,搁在厨房里。

  千鹤租的房子在藏前桥边,比拓实租的公寓稍新一点,在一楼最里面。千鹤总是抱怨,夏天也不能开着窗睡。去年夏天,拓实和她在咔嗒咔嗒响个不停的风扇吹出的风中大汗淋漓了许多回。

  “好像还没回来。”看到窗口的灯没亮,时生说道,“也可能是睡了。”

  “没有的事。她不到三点钟是不会睡的,要吃夜宵,还至少要将当天的内衣洗掉,不然就睡不着。”

  “哦,家庭主妇型的。”

  “是吧?最适合做老婆了。”

  他们转到前面,敲了敲门。没人应答。

  “可能还没回来,去屋里等吧。”拓实掏出了钥匙。

  “随便进去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我不是有她的钥匙吗?”

  “我知道,可随便进姑娘的房间……总觉得不好,侵犯隐私啊。恐怕她也有些不愿被人看到的东西。”

  “什么?”

  “比如内衣什么的。”

  拓实笑了。“她的内裤我早看够了,还有内裤里面。”

  “你当然无所谓,我进去就不合适了,在外面等着好了。”

  “别那么在意。”

  “那可不行。”时生擦了擦人中,道,“你也在外面等为好。”

  “为什么?”

  “不是要谈面试的结果吗?要尽量哄她开心才好啊。她看你一直候在外面,说不定心里会很感动。”

  拓实认真一想,觉得这主意的确高明。

  “这倒也是,就在这儿等着吧,反正不怎么冷了。”他将钥匙塞回口袋,走过去,“别以为我怕千鹤。”

  在看得见公寓正面的地方,正好有两只塑料桶,桶盖上用记号笔写着人名。他们在桶上坐下。

  “警卫的工作完蛋了,明天起你靠什么填饱肚子呢?”时生问道。这正是拓实最不愿意听到的问题。

  “总有办法。”

  “什么办法?”

  “打点零工什么的……我也不是没考虑啊。”

  “可现在你身无分文,”说着,时生抬起头看着拓实,“你不会想去榨千鹤的钱吧?”

  “这是什么话!那样我不就成吃软发的了?”

  时生默不作声,似乎在想:事实上,你不就是个吃软饭的吗?

  “你可别把我看扁了,我自有打算。”拓实虚张声势地说。可他自己也知道,这话毫无说服力。老实说,他并没认真考虑过什么。不,倒是想过,但想出什么名堂。

  看来还是得大学毕业啊!为自己的将来犯愁时,他总觉得底气不足。

  要从养父母身边离开,自己一个人生活下去——当时他脑中净是这样的念头,所以高中毕业后就工作了,去了一家制造管子的公司,工作内容是非破坏性检验,就是用超声波或电子仪器来检查管子是否合格。工作很无聊,安排他住进的单身宿舍里还有个变态的同事。一天晚上,这人提着一升装的大酒瓶,脱下了喝醉酒睡着了的拓实的内裤,将头伸到他腿间。拓实醒了,用尽全身力气揍他的脸。毫不夸张地说,那人的鼻梁被打塌了。拓实自以为没什么错,可还是有因大家被狠狠地训了一顿。他向上司反映情况,可人家根本不听,公司不愿追究员工有没有变态行为。这让他觉得上班族的地位太可笑了,工作又无聊透顶,于是他当场辞职。那时,他刚进公司十个月。后来,那个变态者通过整形治好鼻子,依然若无其事地回公司上班了。

  那家制管公司竟成为他连续工作最久的地方。之后,他不停地换工作,很少有超过半年的。在千鹤所在的酒吧对面的咖啡店,也只待了八个月,离开的原因是与顾客打架。

  就这样,一晃他已经二十三岁了。就算是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一年后再上,到今年春天也应该大学毕业了。在这五年里,自己到底都干了些什么?一想到这个,他就心情郁闷。

  老老实实地参加警卫面试该多好啊,拓实追悔莫及。

  “还不回来啊。”时生嘟囔道。

  “是啊。”他竟然也有点担心了,“现在几点了?”

  “几点呢?”时生东张西望,他也没有手表。

  应该已过了两点,说不定快三点了。就拓实所知,千鹤从来没有这么晚回来过。

  “她不会在你那里等着把?”

  “不是留了条吗?”

  “也许她没看见。”

  拓实歪了歪脑袋,她不会看不见的。忽然,他心中焦躁起来。他想起不知什么时候千鹤曾说过:“有的客人很缠人,跟他说不用了,他偏要送我回家。一上出租车,却朝别的方向开去了,说是再陪他去下一家酒吧喝酒,其实是想拖我去酒店开房间,每次我都得想办法糊弄过去,真受不了啊。”

  每次听她说这样的话,拓实都想不准她去上班了,可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强硬地命令她辞职的资格。过一阵子再说,过一阵子再说……每次他都这么像,一直拖到今天。

  “我进去看一下。”拓实站起身,伸手从口袋里取出钥匙。这次,时生什么也没说。

  打开门,扭亮灯,只见一居室的房间整理得井井有条。水池里没有一只待洗的碗,起居室的桌子上也干干净净,没一样东西。里面的房间放着床和梳妆台,小书架上排列着文库本书籍和漫画。

  拓实觉得有点异常。千鹤是好洁净,可只有也整理得过头了吧。脱下的衣服一件也没有,梳妆台上也纹丝不乱。

  他打开壁橱。那里一直都挂满了衣服,挂衣架的管子还是拓实安装的,可现在里面空空如也,只有那根管子依然如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突然,他看到了一张便条,便伸手取过。

  

  拓实哥:

   和你在一起时,开心的日子也有很多,但我还是决定要结束了。

屋里的东西我已托朋友处理了,麻烦你将钥匙还给物业,估计会退回一些押金,你就用吧,就算是我对美好回忆的谢意。

保重身体,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