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美国的土生华人,不会说国语,英语总会吧?

我用英语重复了一遍,没想到老人依然听不懂,读心术也只能读到他的粤语思维,看来他确实不懂英文。就在我到处找笔想要写字时,老人却悄然离去。

独自一人,吃着中式早餐,心想慕容云真是心思缜密之人——从唐人街雇用了一个只会说广东话的华人,尽量杜绝我和其他人交流,又可以每天用中餐照顾我这位“仁兄”。

还是这位美少年的“贤弟”,抑或高能的兰陵王祖先,无论他怎样威胁我,以及我的天空集团,昨晚癫痫发作却很让我担心——该死!我是不是很贱?“贱”得连自己都难以置信,居然关心敌人的死活痛痒?想要探望亲人似的去看他!

我确信自己并非大慈大悲以怨报德以微笑面对豺狼之圣贤。

那么我又是什么?

心里的两个我,高能与古英雄,再次分裂对立,几乎要把自己撕扯为两半…

忽然,幽灵梅菲斯特沉闷地说:“去吧!去看看那个人吧!”

一阵莫名的悲凉,难道我还要感谢这位卑鄙的幽灵,阻止了我的精神分裂?

我已被幽灵控制,自动走出囚禁的房间,经过走廊来到客厅,陈列兰陵王雕像之地。仔细观察房间每个角落,终于找到昨晚的机关,墙上那盏不起眼的壁灯,推了一下便打开暗门。

他每天就是从此出入的吧?小心地踏上楼梯,来到别墅顶层阁楼。屏住呼吸观察左右,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也没有阿帕奇护卫左右,难道典狱长如此相信囚犯的品德,完全不设防地住在我这个“危险分子”楼上吗?

出于对古代人的礼貌,我小心地敲了敲门,里面应声响起:“大哥请进!”

“大哥”就是我?他怎知道敲门的是我?除非有穿墙之眼?

原来,我的读心术不过是小Case,小心地推门进入,屋里却非昨晚的病人,而是一个气宇轩昂的青年。长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绾成发髻披在脑后,面目清秀,双目精神,毫无倦怠之相,反而浑身充满活力,就要背躬跨马逐猎去了。他盘腿端坐于席篾之上,换了一套崭新汉服,紫色龙纹镶金长袍,外罩一层薄纱,颇有南北朝王者气象。

凡夫俗子见了真龙天资,不免膝盖发软要匍匐在地——该死!为何经历那么多大风大浪,都改不掉小职员的奴性?我是堂堂天空集团全球董事长兼CEO,是受天命来此吊民罚罪匡扶正义的大英雄,即便兰陵王复生又何足惧哉?

何况,没有面具的兰陵王,还是真正的兰陵王吗?

重新挺直膝盖与后背,冷峻地注视美少年,关他叫慕容云还是高长恭?

“大哥,我知道你会来探望我!”他微笑着张开红唇,露出雪白的牙齿,“我们兄弟情深意重,心有灵犀,你怎会弃我于不顾?”

“我——”

这话说得我很是尴尬,明明是不共戴天之仇敌,怎被他说得像分桃断袖之谊?究竟谁是卫灵公?谁又是弥子瑕?

“哈哈,大哥,我知道你羞于承认,不过你的行动已经证明,我们毕竟是指天起誓的结拜兄弟。”他端坐在席篾上侃侃而谈,毫无昨晚的狼狈样,“相当年桃园结义的刘关张,比也因误会而翻脸闹过矛盾?最终仍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一场。”

“咳!我只是——你昨晚发病真的很严重,我担心你会死在这里,说不定你的手下就会杀了我。就算为了自己的姓名,我也当然要来看你了。”

我真为发现自己说谎的天才而羞愧。

“好理由。”

慕容云面色阴沉下来,轻轻为我鼓掌,这表情更让我害怕。古时代杀人总以击掌为号,帷幕之后埋藏的刀斧手一拥而出,霎时将我砍作肉泥。

我也不敢说话了,紧张地环顾左右,想要嗅出那股“杀气”。

沉默地对峙半分钟,漂亮的贵公司却大笑起来:“兄台何尝如此胆小?小弟还会害你性命不成?我若要去谁的性命,易如反掌,何须这般大费周章,在冰火岛上款待于你?”

真讨厌他半文半白的说话方式,也亏得他为了与我交流好,还勤学苦练了现代汉语——这荒唐的念头让我忍俊不禁,竟当着他的面扑哧笑了出来。

慕容云也会心地开颜一笑,不知从哪多出一把折扇(这可不是南北朝的道具,更像从源氏物语里扒来的),拍打着自己的后脑勺:“虽然,我没有读心术,但也知道你在笑我什么!不过,没关系,只要大哥你开心,那也就是小弟我开心。”

谁知道他理解的是什么意思?不过我得应承他两句:“你真聪明,不愧是我最大的敌人。”

“大哥,你真是风趣的紧呢!”这句话再次引起他仰天大笑,“我们是兄弟,不是敌人!不如趁着天气尚佳,出去吹吹海风踏青散步吧。”

踏青?

冰火孤岛没,无青可踏。

一路尽是崎岖岩石,脚底亦是坚硬石子。海风相较昨夜温柔许多,潮湿着铺面而来,皮肤有种浸泡在水中的感觉。

从悬崖绝顶之上的别墅出发,经过一条乱石中的小径,放眼海天皆是灰蒙蒙一片,看不见救援半点踪影。再看紫衣华服的慕容云,攀爬跳跃无比精神,如结伴出游的小学生般开心。他矫健地游荡了一个多钟头,却未曾弄脏过袍子下摆,依然保持王族姿态。

我却步履蹒跚,脸上愁云惨雾,暗暗失望叹息。相比他这位一千四百多岁的古人,我已显得未老先衰,就要葬身于这座孤岛之上了吗?

美少年忽然回头道:“仁兄,你怎么不跟上来?看这里多好玩!”

“这是你家的后花园,却是我的监狱放风场。”

“哈哈,我知道你威吓愁眉苦脸。”他站在一块高高的岩石上,风鼓起宽大的紫色袖口,如一幕打在天空投影,“你已困惑了三天,为何还没有人来救你出去?”

“能告诉我原因吗?”

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好。

“大哥,你仔细看这岛上景物,再回响三天前刚上岛的情景,难道不曾发现什么异常?”

“异常?”

放眼四周并未看到什么,难道这岛上无数冤魂聚集,只是我肉眼凡胎看不到?

“请你注意这里的气候,是不是要比三天前更冷?”

“是,海上气候转变也很正常。”

风,忽然吹散他的发髻,瞬间长发瓢散散于脸上,遮挡那双美丽的眼睛,却没有影响他高声说话:“如今是人间的六月天,威吓寒风瑟瑟秋意逼人?”

“因为这里是冰火岛?”

就算卧室张翠山,可哪来的殷素素相伴呢?

“没错!这里是冰火岛,接近寒冷的加拿大海岸。再过几个月,就会见到流动的冰山,当年泰坦尼克号便是这片冰海沉没!”

“我们已靠近大西洋最北端?”紧张地低头回忆片刻,“不对!我们是从罗得岛周出发的,并未向北方飞行多远,应该还是靠近美国海岸之地。”

“大哥,你说的依然没错。”

“晕!”仰望岩石上长发翩翩的兰陵王,就像平凡士兵仰望英武的将军,“难道这座神奇的冰火岛,一夜之间漂移到了北方冰海?”

“岛——当然不会漂移。”

岛不会漂移,那么我怎么会到了北方?

难道…因为…难道…因为…这是两个岛?!

“你猜中了!”

该死!他怎知道我猜中了什么?

没等我把这句话说出来,慕容云就紧跟着一句:“因为我们兄弟心灵相通。”

“真的是两个岛?”

“聪明果然是我的结义兄弟,三天前你登上的那座岛,并非我们现在的冰火岛!而这两座岛的面积、地形、外观等都很相像,唯一不同的就是位置——冰火岛在那座岛的东北方向——千海里之外!”

这个距离真让我绝望,就像从盛夏来到深秋,却还固执地以为要穿短袖衬衫。

“那么悬崖上的房子呢?里面外面都一个样子,连华丽秘室的家具都是相同的。”

“因为,冰火岛上的这栋房子,是仿造了那座岛上的房子,彻底的全比例仿造,包括内部的装饰与家具。”

“哈——哈——”我仰天苦笑几声,“贤弟,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居然还造了两座一样的岛,如果只是为了躲过救援队,把我运送到世界上随便什么角落都行,何必让我感觉还在那座岛上呢?”

大概联邦调查局与天空集团,还在新英格兰外海拼命地搜索,并把那座小岛找了个底朝天——除了尸体以外什么都不会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