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集团董事会的大老们,认为我早已被杀死了,只是尸体化作灰尘,或扔进大海喂了鲸鱼。此时此刻,他们恐怕正在纽约曼哈顿,天空中心大厦88层会议室里,为我的遗产分赃而吵得不可开交吧?

慕容云打断了我残酷的想象:“因为我要你有这种感觉,一种棋盘着久远却永远等待的感觉——就像你在监狱里等待自由。”

这算什么逻辑?我愤怒地挥了挥拳头:“我从肖申克州立监狱逃出来的故事,全体美国人都已经知道了,你不该这样再度羞辱我——如果还当我是大哥的话。”

最后一句话,我自己都感到可笑,如果他真的把我当大哥,何必劫走我心仪的女子,还要处处置天空集团于死地?

“对不起,仁兄,因为我不想让你感觉是个囚犯。”

“很好!”我怔怔地抛出一句话,“你总算承认了,现在我是你囚犯!而不是结拜兄弟。”

“不,你本来就不是我的囚犯,我又何必让你有这种错误感觉呢?”

“住嘴!”

想到我如此被他玩弄与鼓掌之中,却无力反抗,还要乖乖地向他称兄道弟,这种羞辱就像烙印刺入脸颊。

他从岩石上爬下来,神情凝重地点点头,不想再刺激我敏感的神经,与脆弱的自尊心。

就像双腿着了魔,尽管对他又恨又怕,却仍跟着他向前走去,直到海边一小块平地——除了简易直升飞机场外,悬崖绝壁高高耸立,别墅无顶如古堡塔尖,不知囚禁着哪个灵魂。

他静静看着大海,沉默了数十分钟。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回到别墅一样做囚徒,不如在此呼吸自由空气。

我们并肩站着,像两尊连在一起的远古石像——看海,听海,嗅海,尝海风的滋味,感觉大海的情绪,被鼻息的忧伤绝望感染,好似染上无可救药的瘟疫。

正午十分,慕容云抚起披散的长发,终于微笑着说到:“大哥,午餐时间到了。”

“午餐?”

未等我反应过来,他已把手指放进嘴里,吹出一个响亮的呼哨,几乎响遍整座小岛。

找人动手杀我的信号吗?

恐惧地后退两步,等待印第安人阿帕奇出现,或从某个岩石缝隙,射出一颗致命的子弹?

慕容云缓缓转过头来,拨开挡在眼前的乱发,露出一双温柔如玉目光,微笑着说:“别害怕!大哥,我怎么会伤害你呢?”

我羞愧地避开了脸,为什么他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可以知道我所想的一切?而我却看不出他严厉的秘密?难道在他身上读心术就失效了?反而向他泄露我的秘密?

多么可怕的兰陵王——假如他拥有那副面具。

岩石上出现三个人影,为首正是给我送早餐的华人老头,还有两个穿着制服的黑人侍者。他们抬起餐盒及折叠桌椅,在还浪打不到的地方,手脚利索地将桌椅支起,铺上一层白色台布,放上精致的英国餐具。上席的是一桌法国大餐,有刚做好的牛排,散发着香味的局蜗牛,最上等的波尔多鹅肝酱…还有一瓶1982年的法国红酒。海滩环境简陋,没有按照法国菜的顺序,差不多统统端上台子。反正我对西餐从不讲究,这已是囚徒能享受到最好午餐。

“请坐吧!”

美少年幽雅地坐在对面,摆好餐巾拿起刀叉,似乎精于此道,与南北朝王者装扮格格不入——兰陵王叱咤风云的年代,法国人的祖先还过着半野生活呢。

我再也不跟他客气,也顾不上法国大餐的规矩,坐下来切开我的牛排,回到如毛饮血的古欧洲,隔着大西洋与冰火岛相望。等到我风卷残云一鼓作气,差不多吃光面前的事物,慕容云却还品位着红酒,神情高傲地看着我,就像路易十三打量加斯科尼来的达达尼昂。

“谢谢。”

现在没必要再跟他嘴硬了,如果他还能给我这样的待遇。

“款待不周,请多包涵。”他小心地用餐巾擦着嘴角,其实本来就没什么污渍,故意要显得贵族气吧,“其实我一直吃不惯西餐,但总该给大哥换换口味。”

“因为你已经吃了一前四百多年的中餐?”

“说得不错。”

他要么就是超级厚脸皮,要么就是真正的王者圣贤。

我转头打量周围,三个侍者都已消失,荒凉海滩上又剩下我们两个,中间是一瓶血色荡漾的红酒。

慕容云缓缓地喝完最后一滴,像德古拉满意地吸干少女的血,露出无比惬意的眼神,双目半睁半闭道:“仁兄,好好享受我们的时光,也许我们在一起的时光不多了。”

“我们的时光?”

说得真是吓人——意思是很快要对我下手?将是我上路之前最后的午餐?

“好吗,贤弟,愚兄我会好好珍惜,享受这个午后,并将永远怀念冰火岛上我们的时光。”

不知为何竟跟着他的语境说话。仰望苍茫海天,乌云闪开一道缝隙,射出万丈北国阳光。

“真高兴你这么说!”他露出会心的微笑,身体后仰,双手托着后脑勺,“冰海深处的小岛上,一年中难得碰到几个这样的好天气!”

我也闭上眼睛,酒足饭饱,坐在海滩椅子上,享受片刻阳光,什么都不要考虑,世界仿佛消失,好像不再是囚禁之岛,而是夏威夷的度假海滩。

若有佳人相伴左右,便是一个完美假期。

不过,慕容云却是比佳人更漂亮的美少年。

既无香妃,岂厌和绅。

人生就该这样完美吧?那我还要追求什么?还要再为什么而战?即将幸福沉睡之时,太阳穴再度猛烈阵痛,强迫我挣扎着清醒过来。

太阳依旧,孤岛依旧,对面的美少年依旧,而我已经醒了。

轮到我提问了,振作精神,打量他的双眼,直截了当:“Matrix是什么?”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们的兰陵王很是不快,锁起俊俏双眉摇头道:“大哥,你真是焚琴煮鹅大杀风景了!”

“对不起,贤弟破坏了你享受海滩阳光的好心情。”不能再想他示弱,我必须强势出击,“但我必须提出这个疑问,我要知道自己为何来到这座小岛上。”

他停顿半分钟,才微微挪动嘴角:“如果我回答《黑客帝国》,你一定很不满意吧?”

我不能进入他的语言陷阱:“不需要再展示我掌握的情报了吧?Matrix是一家来历不明的投资公司,数十次狙击天空集团,比如一个多月前,所多玛石油项目,几乎把我彻底毁灭。”

“Matrix?你说的这些我可听不懂!”

跟我装傻?我克制着胸中愤怒:“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我只想知道原因——为何处处与天空集团为敌?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对我还是工公司?还是对你的后代家族?你不是自称兰陵王高长恭吗?天空集团不就是兰陵王家族的产业吗?”

“仁兄,你太小看我了,小弟自由吞吐天地宏图伟志,岂在小小的天空集团?”

吞吐天地?好大的口气!天空集团自然也在他吞吐的“天地”之内,我又依次自取其辱。

“好,第二个问题——Matrix似有无尽财富,足以令华尔街翻云覆雨,也能使产油国胆战心惊,为何从来都无人知晓?”

“你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慕容云稳稳坐于餐桌前,“你的敌人并不是我,也不是任何人,而是一个世界。”

“什么?”

我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一个自资本主义诞生数百年来,操纵这个世界的世界。”

这样的描述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部以Matrix命名之电影。

“不要以为我故弄玄虚。”美少年往前挪了挪,身体前倾靠近我的眼睛,“亲爱的大哥,我对你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是真心诚意,也是善意的提醒。”

“对不起,慕容贤弟,在赢得我的信任之前,请先放弃你这种令我讨厌的说话方式!草中这个世界的世界,究竟是什么?”

一分钟过去…

他始终保持同一姿势,笑而不答,微微眨眼,睫毛翻动,明媚柔和,一如这片难得洒上阳光的海滩。

而我的脑中却闪过许多——共济会?圣殿骑士?骷髅会?峋山隐修会?罗马教皇?圣血与圣杯…对不起,本书不是《达芬奇密码》式的知识悬疑。

难不成还是蓝衣社?

可惜,这个BT的蓝衣社的历史太短,还不到一百年,也仅仅停留在中国,实在没有资格称得上“操纵这个世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