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

  跟随女佣到达宽阔的大厅,在沙发的贴邻有一名男性倒下,旁边有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年轻男人,还有一个看似是医生、穿着白衣的男人。那中年女人把面埋向沙发、正在不断的抽泣着,而那年轻男人和医生则露出沉痛的表情在坐着。

  自我介绍过后,我便去确认他们的名字。在哭的女人是被害人的妻子、叫大黑野舞子。那个年轻男人是他们的儿子次郎。医生的名字则是……算了,什么也好吧。

  尸体穿着浅蓝色的长袍,也不知是否由于痛苦而扭动的缘故,敞开了衣襟。

  “是毒杀,应该不会有错。”医生望着尸体断言道。

  “那些是……”那样说的我指向桌上,在那处摊放了一个扁平的箱子,里面并排着一些巧克力。

  “好像是今早送来的。”儿子次郎回答道。

  我问那医生道:“那些巧克力有毒?”

  “多半是了,刚在这里开始吃这些巧克力。”医生指向地上说。那儿还有半片巧克力掉落在淡紫色的绒毡上。

  我点了头,然后叫了鉴证人员前来。

  在现场检证进行期间,我在一朗的书房内向有关人等问话。首先从次郎开始。

  “没想过父亲会成为谁人杀害的对象,因为也没有想起曾做过什么令人怨恨的事情。”次郎皱着眉头、以沉重的语气说道。

  那种人即使做坏事也视作等闲——这句话我没说出口。

  接下来的便是那女佣人。我询问了送来巧克力时的情况。

  “主人特别喜爱吃巧克力,一边说着记不起送礼人的名字、却一边大块大块的吃,我做梦也没想到竟然被下了毒药,正打算走入厨房泡红茶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呻吟声……”说到这里便只变成了哭声。

  死者的妻子野舞子还没回复到可以问话的状态,还在自己的房间内休息。除此以外,在这家中还居住了次郎的妻子高子、被杀的一朗的弟弟和夫,和名叫樱田的司机。

  “喂,不能随便进入!你是什么人?”从大门那边传出来的声音,像是我部下的。

  走过去一看,一个头乱蓬蓬、穿上皱巴巴外衣的男人,被我的部下抓住了衣襟。

  “什么?那不是天下一么?”

  “呀,警部!”望向我这儿,天下一满脸他乡遇故知的样子,“负责这次的事件么?”

  “是熟稔的?”部下向我询问道。

  “也不能说是熟稔,只要是警方人员,知道他的人也有很多。”

  “但经常特别关照的却是大河原警部哩。”天下一挺起胸膛说。

  这个饶舌的男人。

  我咳了一声然后说道:“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我邀请来的。”首先声音响起,随后一名年轻的女性走了进来。化妆时尚,也配戴了大量的首饰。

  “你是?”

  “大黑高子。”

  “呀,次郎的妻子。”我点头说道,“你为什么邀请天下一前来?”

  “为什么?不是有事件发生了吗?我从朋友听闻关于天下一的事情,大名鼎鼎,是个头脑精明、博学多材、身手敏捷的名侦探先生。”

  “不、太过奖了。”天下一害臊起来。

  “关于今次的事件,我想一定要请天下一来解决,所以便带他来这里,因为警察是无法信赖的。”说完后才警觉到对方是警察人员,便用手一掩嘴巴,然后接续说道,“失礼了。”

  我再咳了一声后望向侦探说道:“那样说来没法了,但请你千万不要防碍我们。”

  “嗯,非常明白。”天下一恭敬地低头说道。

  来了干扰的人,我想会很辛苦。当然,由于这部小说的主人公是天下一侦探,因此从一开始便已决定了他的登场,但在我的立场来说,不得不作出这种态度。

  不理会那侦探,重新再望向现场。首先注意到的,也不用说自然便是巧克力了。

  “那是一间著名糖果店的东西,并非在任何地方都买得到的,若然是前两三天的事情,店员可能还会记起顾客的样貌。”天下一望着包装纸说道。

  “我当然也知道这个,所以,嗯,已经打算叫部下去查问店员。”我装作若无其事的说。

  接着,天下一把被粗暴撕破的包装纸拿在手中。

  “以绿色原子笔写下了收礼人的名字。虽然惯常说以绿色墨水写信是具有离别的含意,但与这个有关系吗?嗯,送礼人的名字是习志野权兵卫。”

  “从未听见过的名字。”在不知何时走到旁边的次郎道。

  “就是了,”天下一说道,“这是仿效无名氏的用语。”

  “是么。”次郎一脸可惜的表情。

  “让我看看。”我从天下一手中抢过了那张纸,然后说道,“喔,习志野权兵卫么。虽然还写下了住址,但大概是乱作出来的吧。咦?”

  “怎么样?”部下询问道。

  我指着邮贴的消印说道:“看这个,接受这小包裹的邮局就在这儿附近。”

  “啊!”在场的全部人员、不,正确来说是除了天下一以外的全部人员,都望向我的手中。

  “真的。”

  “怎么回事?”警员们都异口同声说。

  “嗯。”我低吟了一声后对大黑家的人说道,“对不起,各位请在另外的房间等候一会儿好么?”

  “为什么?”大黑高子蹙起了一片眼眉问道。

  “我们要商讨一些关于搜查上的事情,只需要一点时间便行了。”

  “啊?那样?”

  在大黑高子与大黑家的其他人走了之后,我吩咐部下道:“去找寻绿色的原子笔,有可能在这屋内。”

  “嗯,那样说来果然是……”其中一名部下满脸严峻的说道。

  “对,凶手是这家中成员的机会很高,所以才会使用这儿附近的邮局。”

  “原来如此!”部下们都理解的点了头。

  “不!真是这样?”在离远一点、听见了我们讨论的天下一扭着头说道,“那会经常这样便宜啊。假如凶手真是这个家的人,想来不会做出那样显然而见的事。”

  “闭嘴吧!外行侦探懂什么!这是根据我经年累月的洞察力所推理出来的。”我很大声的说道。虽然我也明白这是极简陋的推理,但若然不作出那样的断言,以后的故事便不容易展开。

  给我怒吼完之后,天下一沉默下来。我再命令部下去找寻那绿色原子笔,然后部下们很快便四散了。

  约三十分钟过后,两名警员一脸紧张的返回来,其中一人拿着一块手帕。

  “这个被抛掉入一朗书房中的废物箱内。”警员把手帕在我面前摊开,里面有一枝绿色墨原子笔。

  “好,已能确定了。”我拍了一下手说,“集合全部人到这里来。”

  不知是否听到了事件的发生,被杀的大黑一朗弟弟和夫及司机樱田刚好返回来。他们二人、还有大黑野舞子、次朗和高子夫妇、加上绀野绿合共六人一同聚集于大厅内。

  当宣布了原子笔被抛掉的事情后,全部人都脸色一变。

  “有那样的事!凶手竟是身边的人?”

  “弄错了什么嘛。”

  “疯了么?”

  “怎么的一回事?”

  各种惊叹的句子纷纷从各人口中说了出来。我以威严的语气说声:“安静一点!各位的不满我也能够理解,但这是客观的事实。还有,从现在起请各位不要离开这大屋半步,在这期间我们会把凶手的真面目揭穿。请各位合作。”

  虽然大黑家各人看来好像有点抱怨,但我强硬执行这个要求,然后,再指示部下们详细调查大黑家各人的人际关系。

  “那……”看准了谁也不在的时候,我开始对天下一说道,“到了这个时候,小说的前半部份已快要完结了,但今次的诡计是什么呢?读到现在还未发现看来像是诡计的东西。”

  天下一噌噌地搔着那乱蓬蓬的头,一脸不耐烦的说道:“已经知道诡计了。不,即使是读者,可能也已经注意到了。”

  “喔,那样吗?那么想请你说明一下。”

  “遗憾的是,关于这个现在还不能够说。以前也提起过,在推理小说的诡计中,好像密室或伪造不在场证明等的类别,即使预先知道了也不会有问题,但也有另一些却是在知道了之后会兴趣大减的。今次的诡计便可以说是后者。”

  “是么?那没法了。为了随后的乐趣,暂时算了吧。”

  听我那样说,天下一不知为何叹了一口气说道:“乐趣……么?”

  “那样闷闷不乐的样子,有什么抱怨吗?”

  “坦白说,非常不满,我原本认为在这个天下一系列中不会出现那样的诡计。”

  “哪里不满意?”

  “在读者面前不能说得太详细,但首先,我不觉得这个诡计是原创的。密室也好、伪装不在场证明也好,即使外表的手法种类看似相同,但内幕却能表现作者的独创性。例如某人利用物理上的设计来完成密室诡计,另一人则利用错觉造成密室,即使同样说是密室,也出现各色各样的构思。然而,今次的诡计除了少数的例外,便只得一个种类,也就是说,使用这个诡计的具纪念性首作之后的作品,全部都可以称为盗作。”天下一非常激动,一脚踢向放在一旁的大理石桌子,然后脚趾痛得呻吟起来。

  接着,他皱着眉站起来说道:“说全部是盗作确实有点儿偏激,事实上,不同的作家会思考出各样的变化,也可能产生出杰作来,可是,对于那些仅为了这诡计而产生意外性的作品,我怎也无法认同。”

  “你想说这篇作品便是这个类型?”

  “就了是。不、可能更恶劣。”

  “为什么?”

  “因为不公平的缘故。这篇可以被称为不公平的样品。”

  “说得很过份啊。”我的手指在耳孔中转动。

  “在这里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呢?”

  “可能还会有读者尚未知道凶手是谁,所以希望给大家一些提示,那样的话良心上会好过一点。”

  “还以为你不会放在心上。算了,随你喜欢吧。”

  “那么……”天下一转过身向着读者那边说道,“这部小说系列角色的我和大河原警部都肯定不是凶手,但除此以外的任何人都请怀疑,要放弃先入观啊。”说完后便转过身来,回复了原来的位置。

  “只说这些?”我问道。

  “虽然想说得更详细一点,但若再多说便已是泄露谜底。即使只是暂时性,但担任这种欺诈的同谋,实在是……”天下一抱着头蹲坐着。

  “不要再胡言乱语了,返回到小说世界去吧。”我捏着他的脖子,勉强拖着他离去。

  这天晚上,部下们监视着这大屋的四周,我也在大黑家中过夜。借了毛毯,与交替休息的警员们一起在大厅内瞌睡。天下一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只给他一个人预备了房间。

  我也会偶尔起来,在屋内四处走动,纵使也知道那也无法找到什么线索,但这种没意义的搜查,却是我在这小说中的任务。

  在不知第几遍的巡视之后返回大厅,看见其中一名部下正与天下一在谈话。

  “你在干什么?在这个时间。”

  “怎也思潮起伏得无法入睡,所以便起来了。警部,去吃了有毒的巧克力么?”

  “在说什么?我去了巡视四周。”

  “天下一先生说凶手并不是居住在这所大屋的人。”那警员礼貌的说道。

  “哼,”我望向外行侦探说道,“为什么呢?”

  “因为没有动机。”天下一说道,“大黑一朗虽然死掉,但谁也没得到益处。”

  “不会吧,不是有承继大额遗产的人么?”

  “若是以前的大黑,确实会是那样,但由于前一阵子公司的经营恶化,现在个人资产已剩下不多了,既要偿还贷款,还要缴纳遗产税,全数大概都会花掉了。”

  “保险金又怎样?也许有购买人寿保险呢?”我向旁边的警员问道。

  “是有购买了,受益人是妻子野舞子”。“警员望着手帐回答道。

  “那么,那个女人便是凶手了。”我立即说,“肯定是那样。”

  可是天下一却在摇头:“金额只是区区的一千万日圆。虽然那对于普通人来说已是大额金钱,但是否值得以安定的生活来交换呢?”

  “嗯。”我低吟了一声,然后问那警员道,“仇恨那方面又如何?感情的方面?”

  那警员搔着头说道:“关于那个,根据到目前为止的调查所知,没有发现那方面的事情,可以称得上是平稳无事。”

  “应该不会那样,始终是富有人家,怎会没有恩怨或爱恨什么的?再去详细调查一下。”尽管就连自己也认为说得非常勉强,但我也照样叱责部下。

  部下沮丧地回应道:“是,知道了。”

  这时从旁边响起了声音,一望之下,便看见披上了长袍的大黑高子正站在门边。

  “大黑太太,怎么了?在那样的深夜。”我询问道。

  “我丈夫他……他不见了,各位知道他去了哪儿吗?”

  “次郎?我没有看见。”然后望向那个部下,他回应说也不知道。

  “从哪时不见了的?”天下一问道。

  “那个……刚才我醒来的时候便看见不在我旁边了。虽然想到或许是去了洗手间,但怎也不见他回来,所以不禁担心起来,走下来看一看。”在日间那样嚣张的高子,目光中渗出了不安的神色。

  “那么,”我站起来说道,“去找找看。”

  我们和高子一起到大屋内各个房间查探。当然,其他的人都在睡,但也强行把他们叫醒来搜查房间。然而,不论在哪处都看不见次郎的影子。

  我去质问在门外的警员,他们的回应是一个人也没有从大屋离开过。

  “还再有其他房间吗?”我向高子及其他被叫醒的人问道。

  大黑和夫发出了“呀”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