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近刺在海报上的箭,确认实验结果如同预期。

  “就如同我的猜测。”我说。

  “甚么?”大河原警部问。“甚么东西如同你的猜测?”

  我环顾众人:

  “刚才我是从玻璃门前发射的。另一方面,凶手据判是从玻璃门外发射的,但火田先生站在离墙壁有段距离的地方,所以我刚才射击的距离与凶手射击的距离,可说几乎没有差距。”

  几个人闻言后点点头。

  “然而请大家看看这支箭。”我指着插在海报上的箭。“正确地说,是箭的尾巴。这里有一条用来勾在弦上的沟。装在十字弓上瞄准时,这条沟与地面平行,然而看看现在插在这里的箭尾巴,可以知道沟变成纵向的——为甚么变成这样?因为箭会在空中旋转。箭羽的排列有细微的角度,好让箭在空中旋转。这是为了指向性的考量。无论是子弹还是箭,都必须旋转才能提高指向性。好了,这里必须请各位看看不怎么舒服的照片。”

  我望向大河原警部。“可以请你拿那张照片过来吗?”

  “在这里。”警部递出一张照片。是拍立得照片。

  我确认照片后,把它转向众人。

  “请看看这个。”

  每个人的脖子都朝我手中的照片伸。

  照片拍的是插在火田俊介额头上的箭。用来勾弦的沟也拍得一清二楚。

  “沟是水平的。”一名刑警说出我期望的解答。

  “没错。”我向说出正确答案的刑警点头。“从正面看火田先生的脸,插在额头上的箭,箭尾的沟是水平的。这绝对不对劲。就像刚才的实验,凶手如果真的是从玻璃门外射出的,箭尾的沟应该会是纵向。”

  “这表示火田俊介是歪着头讲电话吗?”大河原警部说出差点令我当场摔跤的发言。

  “不是的。”我把手中的十字弓前端转向警部。“因为射击距离太近,箭没有时间旋转——应该这样推测才妥当吧?”

  “距离太近?”

  “是的。据我推测,箭几乎是从零距离的位置发射。老实说看到尸体的时候,我就感觉到疑点。要射穿在移动中的人的额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且如果使用十字弓,第一发失败,几乎不可能再重来一次。”

  “可是,”市长从旁边开口。“距离那么近的话,不就表示凶手在室内吗?那么凶手不就更难逃走吗?”

  “所以喽,市长,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凶手并没有逃走。至少在刚杀害火田先生的时候还没有。”

  市长理所当然地纳闷起来。其他人也一副完全不懂我在说甚么的表情。像这样卖关子也是侦探的乐趣之一吗?

  “凶手就在我们身边,然而我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实在太大意了。”

  “凶手在哪里?”大河原警部问。

  我迅速扫视一下全员后说,“就在书中。”

  “甚么?”

  “凶手就在书中。”我指着还堆积如山的书。“凶手就藏在书下。在我离开外回廊的期间,他一直屏气敛息地躲着。”

  “可笑!”光头的白石不屑地说。“说是侦探,也没甚么大不了嘛。这么没有说服力的推理,居然也说得出口。假设真像你说的,那么老师就是眼睁睁看着凶手拿着十字弓走到他面前了。然后凶手在你听到老师的叫声、跑进室内的几秒钟之间,要躲进书山里,还要把十字弓丢到外回廊,这真的有可能吗?我想听听各位警察的意见。”

  白石途中转向大河原警部,口气强硬地说。

  警部对此也有些退缩。他看着我,“他说的的确有理啊,天下一。”

  “尽管被人用十字弓在极近距离瞄准,火田先生却无法逃走也无法出声,是因为他被绑起来了。我想他是双手双脚被绑住,嘴巴也被堵起来。”

  “胡说!哪有那种空闲?老师遇害前,不都在跟你说话吗?”白石吼道。

  我先是噤声不语,然后把十字弓和相片还给刑警,最后望向白石且笑一下。在对方眼里,这应该会是诡异的笑容。

  “终于逼近核心了呢。”我说。“问题就在这里。解开这种谜团时,不管多么一清二楚的事都要心存怀疑。因为有时以为是理所当然,背后的成因却是不得了的错觉。”

  “我们陷入了甚么错觉吗?”市长问。

  “没错。”我朝白石走近一两步。他没有别开视线。我看着他带着挑战意味的眼神说,“完全没人能够保证我所见到、交谈的火田俊介先生,就是真正的火田俊介。”

  一瞬间,现场悄然无声。

  有些人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才能理解我的意思,也有些人就算理解意思,也因为过于唐突而说不出话。

  “你说甚么?”最先出声的是大河原警部。“不是真的火田俊介……那么那个人是谁?”

  “假的火田俊介跟青野还有赤木交谈过,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个人了吧?”

  “你是在说我?实在是荒唐。”白石举起手做出投降的动作。

  “你的体格与火田俊介先生很相近。戴上假发和假胡子、再佩上有色眼镜,应该就能轻易冒充他。而且我和火田先生未曾相见,也不曾在照片上看过他,要瞒混过去很简单。而且变成尸体的火田先生血流满面,相貌看不清楚,我会发现尸体并不是先前交谈过的对象的可能性很低。射击额头的目的应该也在这里。”

  “等一下,但他不是在跟火田先生讲电话吗?”警部说。

  “表面上是这样。但那通电话也不一定就是白石打来的,只是接电话的青野这么说罢了。”

  “那千真万确是白石打来的。真的。”青野又尖声主张。

  “如果不是白石打来的,那是谁打来的?”市长问。

  “剩下的另一个人——也就是他。”我指着赤木。“书库里面有电话吧?警部不是在那里接了火田夫人打来的电话吗?就是用那支电话打到这个房间的。而且只要打电话就好,也不必出声,所以要瞒过小绿小姐的耳目也不难。”

  “啊,这么说来,”小绿此时开口。“整理书的时候,赤木先生曾经走到书库里面,紧接着就发生骚动了。”

  “不是的!我、我……”赤木摇着头,肥软的颊肉摇晃着。“我才没打电话!”

  “等、等、等一下。先等一下。”大河原警部走上前来摊开双手,像要制止众人发言似的。“到底怎么回事?我实在弄不明白。天下一,这到底是甚么情况,可以请你从头到尾好好说明一遍吗?”

  “好吧。你们也先听听我的推理。”

  我看着三名弟子说,接着再次环顾其他人且深呼吸一口气,眼角瞥见市长取出香烟。

  “这次的案件是他们三人计划的谋杀事件。而他们的目的之一则是让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成立。”

  “胡说八道。”

  白石表情扭曲。我无视他继续说下去。

  “为了这个目的,他们利用前来拜访火田先生的两个人,也就是我和小绿小姐。我们是今天早上才来的,他们也不太可能当下才匆忙计划,所以恐怕从以前就已经拟定好策略,一直在等机会到来。不过我现在还不清楚这个计划的草案是三人之中的谁来设计。”

  赤木垂下头。或许是这名胖青年的主意。

  “他们所做的第一件事是把火田先生绑起来。就像我刚才说的一样,他们绑住火田先生的手脚、堵住嘴巴,然后把他带到这间工作室;另一方面,白石开始变装。他戴上事前就准备好的假发和胡子,穿上和火田先生一样的日式工作服。然后只要备好十字弓,等待成为不在场证人的两名男女到来就行了,然后我们抵达了。在他们看来,我和小绿小姐一定就像愚蠢的小丑。青野看到我们时,为了确认问过,‘只带了一个人来吧?’这话是有意义的。听到我后面的说明,大家应该就可以明白,如果我们是三个人,他们的计划就无法付诸实行。”

  说到这里,我观察三名弟子的反应。青野铁青着脸,赤木脸颊涨红,白石则一脸扫兴地别过脸。

  “我们进来的时候,假冒成火田先生的白石正在喝斥赤木。这是为了在事后让警方只怀疑赤木而做的戏。他们有自信如果三人当中只有一人受到怀疑,真相就绝对不会被揭穿。此外,案发之后,青野说出把赤木当成凶手的证言,背后目的也是要伪装他们感情不睦,不让人想到他们是共犯。然后假扮成火田先生的白石命令赤木到书库去。此时他要小绿小姐前往帮忙,当然也在计划之中。目的有两个:一是让小绿小姐成为赤木的不在场证人,另一个则是发现尸体时,如果有两个外人就麻烦了。”

  “为甚么有两个外人就麻烦了?”大河原警部问。

  “这点我后面会说明。舞台与人物就像这样安排妥当后,终于要动手了。信号当然是电话。”我指向赤木。“赤木从书库打电话到工作室。青野的工作是听到铃声、接起电话之后折回这个房间,声称是白石打来的。接着假扮成火田先生的白石进入工作室,然后终于进入杀人阶段。”

  我的食指从赤木指向青野,然后是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