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用十字弓瞄准四肢被绑住、无法动弹的火田先生额头,一箭毙命。接着白石把十字弓丢出窗外,解开绑住尸体手脚的毛巾和堵住嘴巴的东西,最后带着这些证据藏进书山。当然,在做这些事的期间,白石一个人唱着独角戏,演得好似火田先生正与白石这名弟子对话一般。而他最后的台词是在推倒那里的书山前说出来的——也就是,‘哇!你干甚么!’这句话。”

  “说得一副你亲眼目睹似的……”白石呢喃。可是显而易见的是他看起来已经失去沉着。

  “我们听到声音进入房间,这时我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也就是我没有发现尸体不是先前谈话的对象。我还冲出外回廊,白费力气地跑了一趟,丢人现眼。”

  “白石在这段期间逃跑了是吗?”

  警部问,我点点头。

  “他经过这个房间后逃进内回廊。这时,他从书架里面抽出一堆书,堆在自己原本躲藏的位置,这是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书山变小。”

  也就是说,察觉到书架的书变少并非是我的错觉。

  “离开内回廊以后,白石回去自己的房间。毕竟他必须换上衣服、解除变装,用来捆绑火田先生的证据也必须湮灭;而他的行动当然被跑出书库的赤木看到了,可是他装作没这回事,还堵在书库门口阻止小绿小姐出来;另一方面,除下变装的白石躲过我和小绿小姐的目光从通行门逃走了。对他来说,准备通行门的备份钥匙是易如反掌的事。”

  “然后白石在我们抵达不久后假装成慌忙赶回来的样子出现,是吗?”

  听到大河原警部的话,我点点头。

  “就是这么回事。不过白石犯了一个错误。他为了除下化妆而洗脸,因此散发出肥皂的气味,实在不像刚从火田先生吩咐他找资料的工作中回来。就是这个时候,我注意到变装的可能性。”

  “唔……”警部沉吟之后望向三人。“你们有甚么要辩解的吗?天下一的推理合情合理。”

  青野和赤木垂着头,白石却嗤之以鼻。

  “如果合情合理,就表示推理正确,那我也可以编造出一两篇合情合理的情节。”

  “你是要我出示证据吗?”我说。

  “没错,你要拿出证据。”

  我叹了一口气,看着警部说:

  “他的房间角落晾着三条毛巾。请把那三条毛巾送去监识调查。”

  “毛巾?”

  “是的。我想其中两条是用来绑住火田先生的手脚,剩下一条是用来堵住嘴巴。堵嘴巴的那条应该沾到火田先生的血迹,毕竟也流了那么多血。白石或许洗过毛巾,但应该无法除掉血迹反应。此外,从火田先生嘴巴找到的白色线头,那大概就是毛巾的纤维,将这一起送去监识调查,马上就能得到解答。”

  “原来如此。”大河原警部立刻命令部下去调查毛巾。

  这下子总算死心了吗?白石咬住嘴唇瞪着我。

  赤木颓然跪倒在地:

  “所以我才说……我才说不要找侦探当不在场证人啊……”

  这句话等于是承认他们的犯罪。一旁的青野也颓丧地垂下肩膀。

  “我们的机会只有老师家人出国旅行的现在。编辑不久后也会来拿稿子……总之机会只有现在。这是我们三人的决定,事到如今别在那里抱怨了。”

  只有白石还老样子地抬头挺胸并傲然站立,但他的脸上也不禁浮现出失望的神情。

  “你们的动机究竟是甚么?”警部问他们。“既然你们拜师于火田先生门下,他不是你们尊敬的对象吗?为甚么非杀他不可?”

  三人面面相觑,然后白石代表发言:

  “我们是为了守护新世界。”

  “甚么?”

  “也可以说是新的小说。故事的主角就是谜团本身,登场人物都只是构成谜团的因子。透过华丽铺陈谜团的建构与解谜,带给读者感动与浪漫——就是这样的小说。”

  我将这套说法解释为他们对本格推理的定义。

  “我们三人从小就一直想读这样的小说,可是哪里都找不到。虽然有以杀人事件为主题、揪出凶手的小说,但它们总是被无趣至极的现实环境与状况所笼罩。被杀的不是握有企业机密的员工、就是外遇的粉领族,而命案的背后总横亘着社会议题。其实作家的目的就是描写社会议题,解开杀人事件只是点缀罢了。我们不想读那种小说,我们想读的是享受谜团本身的作品。于是不约而同地萌生出同样的想法——对了,自己写就行了。不久后,我们三人在大学相识,大为感激地发现原来还有其他同志,自己并不孤单。我们发誓一定要想办法完成这种崭新的小说,可是无力的我们不管怎么嚷嚷,也不会获得社会关注,于是决定先拜师于社会派作家火田老师的门下寻找机会。会选择火田老师,只是因为他是畅销作家。老实说,我们对老师没有一丝敬意。”

  “火田先生对你们有甚么想法?”市长问。

  “我想他一点都不在乎我们。他认为供养弟子只是一种时尚,一定毫不关心我们能不能出师成为作家。”

  “所以你们就杀了他?”大河原警部问。

  白石冷笑:

  “不是的。我们才不会为了那种原因杀人。我不是说过,我们是为了保护新的小说才杀人吗?”然后他望向我,再次恢复一本正经。“三天前,我读到老师正在撰写的作品。看到那篇作品,我心想非得尽快除掉他不可。他的小说标题是《斜面馆杀人事件》。”

  “哇!是我们家的原稿!”原本沉默的宇户川错愕地大叫。“稿子在哪里?拿出来!还给我!”他双手大大地往前伸。

  “不好意思,”白石说。“稿子烧掉了。”

  “咦!”宇户川当场无力地坐倒下去。

  “为甚么这么做?”我问。

  “那篇小说,”我知道白石咽了口口水。“那篇《斜面馆杀人事件》,完全就是我们目标的小说。封闭的空间、神秘的角色、发生在其中的不可能犯罪、挑战谜团的天才侦探——里面囊括了所有我们憧憬的元素。”

  “这样不行吗?”

  “我们认为这是一个困扰。就像我对你说过的,我认为那篇小说不是老师自己写的。我想他是从其他拥有和我们相同思想的作家作品抄来的。可是总而言之,若置之不理,那篇作品会被当成老师的作品发表出去。我们认为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它发生。火田俊介居然成为我们所憧憬、视为理想的小说先驱者,一定要避免这样的事态。如果不阻止,宝贵的新小说也会沦为亚流,然后结束。先驱者得是一个恰如其分的作家才行。”

  白石的音量变大,语调充满热情。每个人都被他的魄力震慑。

  “只为了这种理由就杀人……”警部呻吟。

  “我们认为这很重要。我们保护了非保护不可的事物。”白石的话语毫无迷惘。

  赤木与青野静静听着同志所说的话,中间完全没有插嘴。他们这群知己早已知悉彼此的意志。

  “我要说的只有这些。其他两个人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不后悔。”

  白石说道,其余两人此时才抬起头。他们不约而同地说:

  “我们也是!”

  “我一点都不后悔!”

  大河原警部“呼”的长长叹一口气。他敲敲脖子后面两三下,接着向部下使眼色。只见诸位刑警正准备将三人带出房间。

  “啊,对了。”白石停步,回头看我。“我假扮成火田老师时,你问过我这样的问题——你对于以解谜为中心的小说有甚么看法?还说没有这样的小说太奇怪了。为甚么你会这样说?”

  “问我为甚么,我也……”我搔搔头,想要整理想法,可是无法顺利把想法化为语言。我无可奈何地说,“没有甚么理由,我只是觉得有这样的小说也好。”

  结果白石亲切地笑着说,“你也与我们活在相同的世界。”

  我还在寻思该如何回话,他们就被刑警带走了。

  7

  日野市长拍起手:

  “哎呀,太精采了。这次的案子也被你完美破解。真不愧是名侦探。”

  “只是运气好而已。更重要的是我还是没得到关于盗挖案的线索。”我拿起立在桌旁的手杖敲敲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