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纳德神父看看母亲。

  “不了。”他说,“你们自己祷告吧。”

  “来吧,神父。”贝尔德博斯先生说,“我肯定您的祷告强过我们十倍。”

  他低头看看他的衣服,雨衣和雨靴都湿漉漉的。

  “我看我这身衣服不太合适,雷格。”他说。

  “没关系。”贝尔德博斯太太说,“上帝都不介意你的装扮,我们还介意什么?”

  “还是算了吧。”他说,“我现在要上床睡觉了,明早一起来我就为安德鲁祈祷,到时候我更清醒了,也能集中注意力了。”

  “您确定吗,神父?”贝尔德博斯太太有点失望。

  “是的。祷告就像调收音机。”

  “可以倒回来?”

  “是必须处在正确的频率上,不然上帝听到的只有静电声。”

  “是的,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贝尔德博斯太太说,赞同地笑笑,“您确定就好,神父。”

  “是呀。老实说,我累坏了。再说,明天开回家,可是一段很漫长的路呢。”

  “没错。”贝尔德博斯太太叹口气说,“确实有些累人。所有事情都不顺利,都变得这么困难。神父,真遗憾您没能看到这个地方原本的样子。”

  “哪有不变的呢,玛丽。”贝尔德博斯先生插嘴道。

  “我知道。”她说,“但对神父而言,初次来这里的经历太严峻了。我是说,维尔弗雷德了解我们,也了解这个地方。对于我们遇到的那些小问题,他肯定能处理得更妥当。”

  “的确如此。”贝尔德博斯先生说,“他能很好地控制局面。”

  “我们不是在怪你,神父。”贝尔德博斯太太继续说,“我感觉都是我们的错,我们不该要求你这么快就掌控一切。我是说,做牧师和做其他事没有区别。都需要时间来把事情做好,你说是吗,埃丝特?”

  “的确。”

  母亲看看伯纳德神父。他没再说什么便走出了房间。母亲重新跪好,就见父亲正盯着她看。

  “怎么了?”她说。

  “你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没什么。”

  “你为什么那样对神父说话?”

  “哪样?”

  “你心里明白。”

  “我不明白。”

  “你明白。”他说,“你明白得很。”

  母亲看着贝尔德博斯夫妇。

  “我很抱歉,雷格,玛丽。”她说,“我丈夫显然心情不太好。”

  “心情不好?”父亲大声说,贝尔德博斯夫妇对视一眼,“我看心情不好的人是你吧,埃丝特。”他说。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吗?”母亲厉声道,“你也不想想自从我们来到这里出了多少事。简直就是一出不折不扣的闹剧。”

  “两位冷静一点。”贝尔德博斯先生说。

  “埃丝特,”贝尔德博斯太太看了一眼门说,“他能听到。”

  “我才不在乎。”母亲说,她满脸通红,我很少见她这样,“我现在就要说说这位伯纳德·麦吉尔神父。他就是个错误。他不适合做我们的牧师。我从未见过哪个牧师像他那样如此轻率地对待牧师的权威。他嘲弄我们所做的一切。要是能把他送回爱尔兰,回到与他相同的人之间,那我真要庆祝一番了。”

  这边吵吵闹闹的,那边汉尼站起来,走到窗边。他拿起野兔标本,抚摸它的背。

  “他还年轻,埃丝特。”贝尔德博斯太太说,“他需要时间才能变得像维尔弗雷德神父一样成熟。他总有一天会的。我相信他。”

  “玛丽,”母亲说,“你也相信他没去喝酒,但他的确去了。而且,他还邀请那帮乡下佬到这里来呢。”

  “那不是挺有意思的吗?”父亲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有意思?”母亲说,“反正不是你像个布娃娃一样被人拉着满屋子转。”

  “我当时也没见你抱怨呀。”父亲说。

  “我当时也没见你走过来阻止。”母亲说,“不,你只顾着怂恿他们拉别人去跳舞。”

  “上帝呀。”她继续说,“你还是听我说吧。我们本来是来朝圣的,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们都希望到这里寻找平静,可现在呢,本来应该照顾我们的牧师却邀请一帮醉醺醺的陌生人在客厅里跳舞。他到底以为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到乡下玩儿来了?寻找克莱蒙特·帕里和他母亲那样的可怜人?接纳他找到的每一个无家可归的人?管那些与他或我们都无关的闲事?所有的一切都分崩离析了。我是说,他甚至都无法令我们团结一致。”

  “琼和大卫回家又不是他的错。”父亲说。

  “就是他的错。”母亲道,“他知道是他的错。所以他才这么晚回来。无疑是去钟锚酒吧喝酒了,好借酒浇愁。”

  “埃丝特!”父亲又喊了起来,“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尤其他还是一位牧师。谣言就是这么传出去的。”

  “是呀,我知道。”母亲说,直勾勾地盯着贝尔德博斯先生。

  “怎么了?”他说,“我做错什么了?”

  “那天你问了伯纳德神父很多问题,我想我们都不希望他回答。”

  “那不是雷格的错,埃丝特。”贝尔德博斯太太说,“他只是心神不宁。他控制不了他自己。”

  “这可是你主动让伯纳德神父吓唬你。”母亲说。

  “噢,得了,他又不是在审问他。”父亲说,“我很肯定他只是想帮助我们而已。”

  “我们都必须更谨慎。”母亲说,“我们谁都不知道维尔弗雷德到底怎么了,而且,这大概永远都是一个秘密了。我们可不能胡乱猜测。如果我们这么做了,那就是把我们对维尔弗雷德的回忆交给了那些不像我们这么关心他的人。”

  “你说的人是雷格的哥哥。”父亲道,“依我看,他想怎么说维尔弗雷德,就可以怎么说。”

  “不不。”贝尔德博斯先生说,“埃丝特说得对。我们不能把心里的怀疑说出来。我们什么都证明不了。我的意思是,只要能找到他的日记,一切谜团就都解开了。”

  “我同意。”贝尔德博斯太太说,“我们不能让谣言传出去。不然圣裘德就毁了。”

  “如果有谣言的话,肯定也早就传出去了。”父亲说,“又不能不让人们说话。再说了,谣言传一阵就过去了。到了下个礼拜,他们就将谈起别的事。你们都很清楚,人都是三分钟热度。”

  “我想你并不了解事情的严重性。”母亲说,“人们可能对小道消息失去兴趣,但他们会在心里把谣言当成事实。如果人们在心里以为维尔弗雷德神父——你们知道的——那他说过的一切就成了谎言。再说了,这对人们的信仰有什么好处呢?”

  “信仰不是精密科学,埃丝特。”父亲道。

  “确实如此。”母亲道,“反正就是有信仰和没信仰。就这么简单。”

  “埃丝特说得对。”贝尔德博斯先生道。

  贝尔德博斯太太点头以示赞同。

  “听着,”父亲说,“我认为,如果我们有哪怕是一丁点怀疑维尔弗雷德是自杀的,也应该报告给警方。”

  “这么做有什么好处?”母亲说。

  “就应该这么做。”

  “若是连我们都证明不了,他们又怎么证明呢?”

  “我不知道。我觉得,就算他们证明了,也不重要。因为那至少可以减轻雷格的心理负担。”

  “我们现在不能推翻从前的话。”母亲说,“人都死了三个月了,我们再去报警,人家会怎么想呢?”

  “别人会认为我们有所隐瞒。”贝尔德博斯先生说。

  “听起来的确如此。”父亲说。

  带有使徒图案的钟敲响了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大家都等着钟声停下。

  “我和雷格有点累了。”最后一声钟声刚一结束,贝尔德博斯太太就说道。

  “太晚了。”贝尔德博斯先生说,“明早见吧。”

  父亲搀扶贝尔德博斯太太站起来,她扶着他的手臂,在他的带领下走向大门。贝尔德博斯先生用拐杖支撑着从椅子上起来。父亲为他们打开门,他们道了晚安,便沿走廊回房间了。

  他们走远之后,母亲说:“你不走吗?”

  父亲轻叹一声,走过来坐在床上。

  “我想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他拉着她的手说,“你事事追求完美,这对你没好处。情况是不顺利,那又怎么样呢?伯纳德神父时不时喜欢喝上一杯,那又怎么样呢?又不是世界末日到了。你不要什么事都烦心。”

  “我没有烦心。”她说,“事实上,说起来还真有点可笑,我很高兴发现伯纳德神父并不适合做他现在的工作。至少这次出来让这一点变得非常明显。”

  “够了,亲爱的。”父亲柔声说,对依旧站在窗边抚摸兔子的汉尼笑笑,“让安德鲁清静一会儿吧。他该睡觉了。过来,到床上来吧。”

  “我还没为他祈祷完呢。”

  他拉住母亲的手。

  “埃丝特,”他说,“我想,我们现在应该接受现实了,他永远都是这个样子,好不了了。”

  “我做不到。”

  “我们明天就回家了。”他说,“我看,那里才是我们应该待的地方。我们不应该再来了。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你说什么?不是好地方?这么多年了,我们来过很多次了。”

  “我是说,我认为安德鲁在这里不会好起来。”

  “为什么不会?”

  他看看我,随即低头盯着他的手。“在书房旁边的密室里……”他说道,母亲叹了口气,“听我把话说完,埃丝特。这很重要。”

  母亲绷起脸,等他继续说。

  “出发去圣泉之前,我去锁密室,结果发现窗边的灰泥墙上刻着一个名字。”

  “然后呢?”

  “我猜是他们关在密室里的那个女孩的名字。”

  “有可能。”

  “问题是,”他说,“我把床从墙边挪开,想看清楚,结果看到墙上还有四个名字。”

  “这么说他们都生病了。”母亲道,“这与现在的事有什么关系吗?”

  “他们都死了,埃丝特。”

  “别傻了。”母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