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如此,神父。”母亲说,“我不是来忏悔的。”
“那就请坐吧。”我听到伯纳德神父说。
“不了,我站着就好,神父。”
“确定?”
“是的。”
“史密斯太太,你想和我说什么?”
母亲停顿一下,说道:“神父,关于您在上一个教区的经历,您说得并不多。”
“什么?”
“您服务的上一个教区,是什么样子?”
“你是指人还是地方?”
“二者都有。”
“人很好,地方却很糟糕。”
“那贝尔法斯特呢,神父?”
“差不多。”
“可是,主教说您在那些地方创造了奇迹。”
“我并不确定有任何人在阿尔多尼创造了奇迹,史密斯太太,但我愿意尽力一试。”
“得了,神父。”母亲说,“不要试图否认了。主教说您创造了奇迹,我相信他所言不虚。快跟我说说,您都做过什么。”
“是这样的。”他轻声笑着说,“现如今,只要能激起人们对宗教的热情,哪怕是最不起眼的成就,当主教的也会大吹大擂一番。得金牌容易得很。在用煤渣铺成的场地上和几个小淘气踢踢球,让他们礼拜日去教堂,他们就会考虑让你去梵蒂冈。”
“您说话真是一针见血。”母亲道。
“是吗?”
“您说您和穷人家的孩子一起踢足球。”
“是的。”
“他们喜欢踢足球吗?”
“是的。我陪他们踢足球,借此让他们去做弥撒。不过他们更喜欢踢足球,但也有一两个经常回来。”
“他们为什么回来,神父?”
“原因有很多。”
“比如呢?”
“等等,你这是让我举个例子吗?他们喜欢教堂里的其他人。喜欢唱歌。还有星期五的青年俱乐部。总好过在街上游荡,朝萨拉森人丢砖块。我不知道。听着,这有什么不好吗,史密斯太太?我感觉我被带进了死角。”
“我只是想向您证明一件事,神父。”
“证明什么?”
“证明您之所以在那些地方很成功,是因为您很清楚教众的需要,知道他们对您有何期待。”
“史密斯太太……”
“了解教区居民的需要,您难道不认为这是好牧师应该具备的特点吗,神父?”
“自然是的。”
“另外,一个牧师应该对这些需要做出反应吗?”
“当然。”
“但不会想方设法改变他们的需要?”
“史密斯太太,你若是有话对我说,请直说好了。不早了,我很累。”
“我想帮助你。”她说,“我知道,来到新教区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但您要了解一点,神父,在一个教区,牧师和教众若是和谐无间,最后一定会成功。但如果有一方怀着不同的要求,那就只能一拍两散。维尔弗雷德神父就很清楚这一点。”
伯纳德神父叹口气,母亲稍稍抬高了声音。
“他或许和你不一样,神父,但他知道如何与我们相处。他很明白如何让我们感觉到上帝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中。”
“你是说,他专挑你爱听的说?”
“是的,神父。确实如此。我们想要听到前途布满荆棘。我们想要牧师告诉我们,如果我们希望上帝听到我们的心愿,就必须更为虔诚地祷告。还有,如果我们向上帝隐瞒了所犯的罪孽,那我们就想听到我们即将受到惩罚。我们都在经历一段困难时期,神父。”她继续说,“我认为最好维持原样。维持自始至终的样子。所有人都熟悉的样子。暴风雨来临,我们都需要有块磐石让我们紧紧抓住。”
“史密斯太太,我并没有试图改变任何事。”
“我认为您有,神父。或许您还不自知。”
“我没有。我在这里是为了聆听,为了在精神上指引你,当然前提是我能做到。就是这样。这是我的全部职责。我是有兴趣了解维尔弗雷德神父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史密斯太太,依我看,你有所误会。我不是要窥人隐私。在我看来,遇到事情最好摊开来谈,这样才能治愈伤口,继续生活。”
“伤口正在自行复原,神父。而您现在所做的仅仅是让伤口再次开裂。”
“你认为我所做的就是这个吗,史密斯太太?你是说我是个破坏者?”
“当然不是,神父。我只是认为您有时候可以更严厉一点。或许只是您太年轻了,才喜欢把自己的观点强加在我们身上。克莱蒙特和他母亲的事,您不该要求我们去管他们的事。毕竟我们自己也有很多烦心事。如果您想听,那就听我告诉您的话。引导我们走我们最熟悉的路。我们知道该怎么走那条路。”
“你们不是走,而是站着不动。”
“不是站着不动,而是寻求庇护,神父。是有耐心。”
“那你们在等待什么?”
“等待一切重归平静。”
“如果没有呢?”
“听着,贝尔德博斯先生现在很脆弱,神父。发生的事依然让他十分混乱,所以容易说一些并不准确的话。我不希望您带着对维尔弗雷德神父的错误印象返回圣裘德。我知道您并非存心,但有些话会在不经意间流传出去,而谣言就是这么传播开的。要毁掉一个人的名誉极为简单。”
“你希望我离开,是吗,史密斯太太?这是你的心愿吗?”
“不,神父。我希望您当我们的神父。”
“我也是这么希望的。”
“那就和我们一起抱住磐石别松手,神父。让我们一起静静等待潮水退去。”
“史密斯太太,维尔弗雷德的死对圣裘德教区而言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我对此很理解,但我认为,如果你希望恢复,就必须面对现实。他不会回来了。再也没有东西让你抓住了。”
“有的,神父。”她说,“我们有安德鲁。”
“那安德鲁怎么想呢?”
他们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母亲粗鲁地告辞,走出了房间。伯纳德神父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我听到他打开酒瓶,把酒倒进玻璃杯。
CHAPTER 22
前往圣泉的日子终于到了,从我们下楼的那一刻开始,汉尼就成了关注的中心。大家在楼下喝茶,吃着伯纳德神父前一天摘来的苹果。男人们都怪怪的,拍着汉尼的肩膀,和他握手,仿佛他们是一帮小听差,正为骑士服务,好让骑士准备好去战斗。
母亲准备好一盆热水,她和贝尔德博斯太太缓慢而仔细地给汉尼洗了脸和手。
“今天,主将降临在你身上。”贝尔德博斯太太说,“我知道他一定会。你做好了准备。属于你的时刻到了。”
伯纳德神父把他需要的东西都装在袋子里。有火柴,圣带,还有一个他从圣裘德带来的小银杯。
他打包完毕后坐在桌边,蒙罗待在他旁边。他没说话,只是抚摸狗狗的脑袋,看着其他人照顾汉尼,而汉尼欣然接受他们的摆弄,还笑着任由母亲给他梳头,拿剪刀给他剪指甲。他与我对视,并且亲吻他的手指。这个可怜的家伙以为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去见埃尔瑟。他没准还以为他现在要和她结婚呢。以为她会在今天把她肚子里的孩子送给他,然后,他们将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他这是什么意思?”母亲说,“他为什么要亲吻手指?”
“不知道。”我说。
“你跟他说说我们要去哪里吧。”她说着看向旁边的椅子,示意我坐过去。
我按照她说的做了,然后摸摸汉尼的手臂。
“汉尼。”我说,“我们要去见上帝。”
一提到上帝,汉尼就向上看,指指天花板。
“没错。”母亲说,“但我们不是要上天堂。上帝现在要下来我们这里。他是为了你特别来这一趟。是这样吧,贝尔德博斯太太?”
“是的。”她说,“我们要去一个神奇的地方,安德鲁。那里是一个秘密花园,上帝在那里让人变得更好。”
“好了。”母亲检查汉尼的指甲,还用手指整理他的刘海,“现在该把礼物送给安德鲁了。我丈夫呢?”
“噢,别担心,我去拿。”贝尔德博斯太太说。她走出去,过了一会儿,拿着一个绑着象牙色丝带的纸盒走了回来。她把纸盒放在桌上,大家都围过来。
“拆开看看。”母亲说着,把丝带一端放在汉尼手里,他只需要一拉。
汉尼把手向后一拉,蝴蝶结便解开了。他打开盖子,把它放在一边。里面有一张薄纸。汉尼见大家都安静下来,便又缓又轻地拿开薄纸。下面是一件全新的白衬衫,扣子闪闪发亮,散发着珍珠光泽,每个扣子上都刻着一个小十字。
“太漂亮了。”贝尔德博斯太太说。
“还很正式。”贝尔德博斯先生补充道。
“我是从商店买来的。”母亲说,“在圣地做的呢。”母亲说完把白衬衫从盒子里拿出来,举起来给众人看。
等每个人都夸过这件衣服,母亲才把它交给我举着,还让汉尼抬起手臂,她小心地为他脱掉背心,以免弄乱他的头发。汉尼站起来,用拇指和食指捏起肚子上的脂肪,母亲则把一些松散的棉线从衬衫上拂掉。
“穿上吧。”她说着依次把汉尼的手臂套进衣袖,让他的大手穿过衣袖。她拉过前襟,在他的胸口前将前襟合在一起。
“现在我们即将去一个特殊的地方见上帝。”她说着为他系好扣子,“你用不着害怕,也不必不安。不然的话,上帝就会再次消失。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就不会有问题。”
她为他穿好衬衫,用手向下拂过扣子,向后退,等别人做出她预料中的反应。之前没人注意到,但现在大家都看到衬衫的前襟上出现了一个大十字,扣子的褶皱形成了十字的竖,而十字的横则是绣上去的,十分精致,只有在汉尼穿上衬衫时才看得到。
“我们也有东西送你。”贝尔德博斯太太说,“雷格?”
“啊,是呀。”贝尔德博斯先生说着慢慢地走向餐具柜,回来时拿着一个细长盒子,把它交给妻子。
贝尔德博斯太太打开盒子,拿出一根白色蜡烛。
“送给你。”她把蜡烛交给汉尼,让他拿着,“这是主教加持过的。你可以随身带着。”
她拥抱了他。
“他真像一名十字军战士。”她注意到长蜡烛就像一把剑,随即说道。
“现在就差一面盾牌了。”贝尔德博斯先生说。
“已经有了。”贝尔德博斯太太拍着汉尼胸口的十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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