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旷野有人声喊着说?”伯纳德神父提示道。

  “就是这个,神父。”贝尔德博斯太太说,“他说,不管我们在生活中遇到怎样的困难,都要像那只小鸟一样歌唱。”

  ——●——

  1975年的圣诞节来了又走,维尔弗雷德神父尽职尽责地主持弥撒,然而,正如贝尔德博斯先生所说,他似乎远离了这个世界。仪式结束后,他不再长篇大论地训斥我们,而是一言不发地回到牧师宅邸,闭门不出,等到下一次需要他主持祈祷,才会出现。邦丝小姐来给他做饭,但做完了马上就离开。他不再去探望病人,也不再与那些无法离开家的人交流。有人叫他,他也不回答。人们又像在罗尼时那样开始担心他。

  只有在他弄丢日记的那次,我们才看到了一点他原来的样子。

  圣诞节后的周日是悼婴节。贝尔德博斯先生朗读了《马太福音》的选段,维尔弗雷德神父做了一次很长的布道,讲了希律王残杀的儿童为什么会被处死,只是他说着说着,就变成了不连贯的喃喃低语,好像他在自言自语,而不是在向教众布道。

  仪式完成后,我们正在圣器收藏室换衣服,这时,维尔弗雷德神父气冲冲地走出办公室。

  “哪儿去了?”他先后看着我、亨利和保罗。

  “什么哪儿去了?”保罗问。

  “我的本子。”

  “本子?”保罗说。

  “你怎么跟只鹦鹉似的,百威。是的,我的本子。我之前把它留在办公室。现在它不见了。”

  “是什么样的本子,神父?”

  “黑色的。”他说,“黑色日记本。”

  “我不知道,神父。”保罗说,“最后一个去办公室的是亨利。”

  “麦卡洛。”维尔弗雷德神父说。

  “不是我拿的。”亨利说,他看看保罗,保罗满脸堆笑地去挂他的法衣。

  “但百威说你进过办公室。”

  “我是按照您的吩咐,去清洗水槽。”

  维尔弗雷德神父一把揪住他的手肘。“麦卡洛,你知不知道什么是三段论法?”

  “不知道,神父。”

  “是一种演绎分析方法,用这种办法,就可以用逻辑得出结论。”

  “啊?”

  “我的日记是在办公室丢的。而你是最后一个去办公室的人。因此,就是你拿走了我的日记本。”

  “但我没有,神父。我从没见过那本日记。”

  “神父,让我去检查一下他的外套口袋吧。”保罗说。

  “闭嘴,百威。”维尔弗雷德神父说,“我当然会去查一查他的口袋。你的外套呢,麦卡洛?”

  亨利指指门后,可他的外套不见了。

  “我就挂在那里了。”他说,他的嘴唇直哆嗦,终于意识到是保罗在设计陷害他。

  “现在不在了,对吗,麦卡洛?”

  “是的,神父。”

  “那它在哪儿呢?”他说着猛晃亨利的手臂。

  “我不知道。不是我干的,神父。”亨利指着保罗,“是他。他在耍我。”

  维尔弗雷德神父忽然一把揪住亨利的衣领,扭过他的身体面对我。

  “《箴言》,史密斯。”维尔弗雷德神父说。

  “您说什么,神父?”

  “给麦卡洛好好讲讲《箴言》里是怎么说的。告诉他,我们的主最憎恶的是什么。”

  “傲慢?”

  “是的。”

  “滥杀无辜者。”

  “没错。还有呢?”

  “阴险狡猾,制造麻烦的人。”

  “还有呢?”

  “骗子,神父。”

  “很对。”维尔弗雷德神父说,“再者就是诽谤,麦卡洛。就是作假证陷害别人。将自己的过失扣到别人头上。上帝命令我们将这些人打入地狱,让撒旦来惩罚他们。”

  亨利被维尔弗雷德神父抓着,不停地扭动,肉嘟嘟的脸涨得通红。

  “快说,本子在哪里,麦卡洛。”维尔弗雷德神父说,要去抓亨利甩动的双手。

  亨利突然一把抓住维尔弗雷德神父的手腕,把他甩到一边,结果神父踉跄几步,撞到墙上后跌倒在地。

  “对不起,神父。”他立即伸出手,想看他是不是摔伤了。

  维尔弗雷德神父喘着粗气,眼睛下面的皮肤登时红肿起来。他用手捂着膝盖。

  “出去。”他轻声说,“你们都给我出去。”

  “对不起。”亨利再次道歉,还眼巴巴地看着我和保罗,盼着我们能帮他。

  “我说了,出去,麦卡洛。”

  “但您受伤了,神父。”

  维尔弗雷德神父抬头看着亨利,表情活像是被学校里的恶霸欺负了的孩子。害怕,愤怒,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你为什么非要折磨我?”他说完便走进办公室,关上了门。

  我们三个默默地站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等他出来让我们解散。然后,保罗轻蔑地哼了一声,摇摇头,走了出去。我和亨利看看彼此。

  “你说他会不会有事啊?”亨利说。

  “不会的。”

  “我不是故意伤害他的。”

  “我知道。”

  亨利向办公室大门走了一步。

  “或许我应该去看看。”他说。

  “别去打扰他了。”我说。亨利垂下头,但还是随我走到外面。

  “我还以为他要杀了你呢,麦卡洛。”保罗一边解开排水管上的脚踏车锁链,一边回头说。

  “在什么地方?”亨利问。

  保罗跨坐在车座上。

  “什么在什么地方?”

  “明知故问。”

  “你的外套吗?”

  “是的。”

  保罗看向亨利身后,抬了抬下巴。他的外套就挂在牧师宅邸边一棵山毛榉树的树杈上。

  “日记本呢?”亨利追问。

  “我哪儿知道。”保罗说,“谁管那破本子。”

  保罗刚要骑走,亨利就过去一把抓住车把。

  “在哪儿?”亨利又问道。

  “松手,麦卡洛。你是要我把维尔弗雷德神父叫出来吗?”

  “随你的便。你是要我打得你满地找牙吗?”

  “你有那个胆子?”

  “不信就试试看。”

  “不,胖墩儿,你才不敢。”

  亨利瞪着他。“快说,你到底拿没拿?”

  “你不就喜欢这样吗?”保罗说,“去告发我吧。”

  亨利突然大喊起来。“你以为我还会回来吗?我就算死也不愿意再踏进这个地方一步。所以,不管你告诉我什么,都无关紧要。”

  保罗听了这话不禁大吃一惊,却还是假装已经玩腻了。

  “在钟楼。”他瞪着亨利,“麦卡洛,放松点。只不过是个玩笑而已。”

  亨利松开车把,保罗缓缓地骑走了,还回头冲亨利咧嘴一笑。我们看着他越骑越远,亨利一屁股坐在圣器收藏室外面的台阶上。

  “没事了。”我说,“我会把这事对维尔弗雷德神父说清楚。”

  “是吗?”

  “是的。”

  “谢谢。”

  我看着他。

  “要是你告诉你母亲你不来了,她会怎么样?”

  “逼我回来呗。”

  “你就不能把维尔弗雷德神父的所作所为告诉她吗?”

  “不行。”他说,“她是不会相信的。她觉得他放屁都是香的。帮我把外套弄下来吧。”

  “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