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抬起头看到我们,目瞪口呆地望着我们拿回来的荨麻,明白神父是要用它们来惩罚他,脑海中闪过各种可怕的可能性。

  “坐下。”维尔弗雷德神父对我们说。我们乖乖听话,尽量不再被荨麻刺到。

  亨利向我们打听接下来会怎么样,可在维尔弗雷德神父砰一声关上圣器收藏室大门的时候,他吓了一大跳,身体发僵。有那么一会儿,维尔弗雷德神父就站在墙边,瞪着我们,亨利越发提心吊胆。

  “孩子们,我有个问题问你们。”他终于说话了,又像往常一样,在石板上来回踱步,还拍着《圣经》,“待世界末日到来之际,谁将被丢进最深的地狱?”

  保罗马上举起手。

  “异教徒?”他说。

  “不是。”维尔弗雷德神父道,“比异教徒还不如。”

  “新教徒?”保罗又猜。

  维尔弗雷德神父突然停下,站在亨利面前。

  “你认为呢,麦卡洛?”

  亨利紧张地抬头看着他。

  “是杀人犯吗,神父?”

  维尔弗雷德神父摇摇头。

  “不对,麦卡洛。”他说,“我说的那种人将无比羡慕杀人犯受到的惩罚。”

  “是私通者。”保罗忽然道。

  “接近了,百威。是手淫者。”维尔弗雷德神父说。

  亨利垂下头,看着双脚。

  “邪恶的小鬼们白长了两只手,都不干有用的事。”他说,“麦卡洛,你母亲告诉我你手淫了。”

  “我没有,神父。”

  “她告诉我,你在房间里藏了肮脏的杂志。”

  “我没有,神父。杂志是她的。”

  “你的意思是你母亲撒谎了?”

  亨利没接话。

  “百威,第五条戒律是什么?”

  “孝敬父母。”保罗说,他充满期待地看着亨利。

  维尔弗雷德神父把《圣经》放在桌上。“我再问你一遍,麦卡洛。你母亲有没有说谎?”

  “没有,神父。”

  “那她说的哪些是真的?”

  亨利用手捂住脸,维尔弗雷德神父撇了撇嘴,仿佛是闻到了恶心的气味。

  “孩子,你罪孽深重。”他说,“当我处在你这个年纪,根本就没时间做出那种行为。我只顾着乞讨连屠夫的狗都不吃的残羹剩饭,好叫我的家里人和隔壁一家果腹。下次你再受到诱惑,就想想穷人吧。他们可没有空闲的手去干那种事。他们要么是在工作,要么是在祈祷得到工作。”

  “我很抱歉,神父。”亨利哭了。

  维尔弗雷德神父继续盯着亨利,但把手伸向我和保罗,我们不确定地对视一眼,便把荨麻交给他,他毫不畏惧地接过荨麻。

  “手。”他对亨利说。

  “什么?”

  “把你的手给我。”

  亨利伸出手,维尔弗雷德神父把荨麻放在他张开的手掌上。

  “按住。”他说。

  “求你了,神父。”亨利道,“我再也不敢了。”

  “按住,麦卡洛。”

  亨利轻轻合上手掌,维尔弗雷德神父突然猛地按紧亨利的手。亨利疼得大叫起来,但维尔弗雷德神父越按越紧,到最后,绿色的汁液从亨利的手指缝中渗出来,顺着手臂往下流。

  “相信我,麦卡洛,比起手淫者在地狱里受到的惩罚,眼下这点苦根本算不上什么。”

  亨利又哭了一会儿,维尔弗雷德神父这才准许他把荨麻丢进垃圾桶,并让他去教堂祈求原谅。

  “什么也别说,孩子们。”维尔弗雷德神父在我和保罗穿外套时说,保罗兴奋得脸都红了,“希望你们能吸取经验教训。”

  “是的,维尔弗雷德神父。”我们异口同声道。

  “很好。”他说,“现在跪下。”

  我们在他面前跪在圣器储藏室的石板地上,他用冰凉的手轮流放在我们的头上,背诵了《箴言篇》中他最喜欢的一段经文。

  “你要专心仰赖耶和华,不可倚靠自己的聪明。在你一切所行的事上,都要认定他,他必指引你的路。”

  “阿门。”我们说。他笑笑,走进办公室,关上了门。

  我们就像他小时候在怀特查佩尔区的大街小巷玩的旧脚踏车轮胎,他时不时轻轻地抽一下,以免它滚进臭水沟,而可怜的亨利似乎总是往那里扎。

  我们看到亨利在圣母堂,他跪在圣母玛利亚面前,抬头望向她那双大眼睛,一边哭一边小声叨念着什么,急切地要把哆哆嗦嗦又红肿的手合在一起。保罗哈哈一笑,拉上外套拉链,走了出去。

  CHAPTER 15

  莫林斯建造得坚固无比,足以抵御恶劣气候,而且,母亲出于在伦敦养成的习惯,一定要检查一遍门窗才上床,然而,即便如此,那天晚上,我依然把步枪放在身边。

  我老是想起我们在林子里看到的一切。显然是有人故意用肉味把蒙罗吸引到那里,让我们发现挂在橡树树杈上的那个东西。他们就是要把我们吓走。那如果我们没被吓跑,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我想到了被火烤熟的那只动物,苍蝇从它的脸上钻进钻出。

  这栋房子里每次一传出咯吱声,我立马睡意全无,紧紧抓住步枪。我也说不清要是有人闯进来我该怎么办。步枪瞄准器或许可以让大多数人掉头逃命,但帕金森和科利尔是用惯了枪的,他们马上就能知道枪里没子弹。

  ——●——

  十一点左右,我听到有人敲伯纳德神父的房门。是贝尔德博斯先生。我站在楼梯顶端,等到他进去后,一次走下一级台阶,每次都踩楼梯边缘,以免弄出太大动静,然后钻进楼梯下方的橱柜里。

  我听到了玻璃杯的叮当声,伯纳德神父说:“要不要喝一杯,雷格?”

  “您认为这么做合适吗,神父?埃丝特说得对,今天是大斋节。”

  “我很肯定上帝乐于允许我们喝上一小杯,雷格。毕竟今晚发生了这么多事。”

  “那好吧,给我一杯,神父,谢谢。”贝尔德博斯先生说,“别告诉玛丽就好。您知道她那个人。我只要喝比T y p h o o浓的饮料,她就以为我会立即倒地而死。”

  伯纳德神父哈哈笑了。“现在大家都没事了吧?”

  “是的。”贝尔德博斯先生不以为意,“他们有时候就喜欢大惊小怪。我说过了,就是村里的孩子们调皮捣蛋而已。”

  “是的。”伯纳德神父道。

  他们碰杯,接下来都没说话,八成是在喝酒。

  “神父。”贝尔德博斯先生说。

  “怎么了?”

  “我希望您能听我告解。”

  “当然可以,雷格。”伯纳德神父道,“只要你确定你愿意告解。”

  “我确定,神父。”他说。

  “喝完再开始。”伯纳德神父道。

  “好吧。”

  我慢慢向后倒退一点,找到一个可以承受我体重的箱子。我坐在上面,发现前面的木板之间有一道缝,能看到屋里,只见贝尔德博斯先生坐在一把椅子上,前面是一面遮住脸盆的脏兮兮的帘子。

  他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说了痛悔短祷。

  “你在想什么?”伯纳德神父问。

  “维尔弗雷德。”贝尔德博斯先生说。

  “听着,雷格,如果我那天表现得好像是在打探隐私,那我很抱歉。”

  “噢,不不,神父。”贝尔德博斯先生说,“我今天来找您不是为了那件事。我并没有生您的气。”

  他犹豫片刻,揉了揉后脖颈。

  “神父,不久前的一天晚上,是警察把我从墓地送回家的,不过玛丽并不知道。”他说。

  “出了什么事?”伯纳德神父问。

  “没什么。”贝尔德博斯先生摇着头说,“我还以为他们要拘留我,但我看得出,他们觉得我是个疯子,大半夜在外面游荡,于是我就任由他们这么以为,结果他们就把我送回家了。”

  “当时是几点?”

  “我不知道。应该过了午夜。一点,也可能是两点。我记不清了。”

  “你为什么要在深夜里去看维尔弗雷德?”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那些花没被偷走。”贝尔德博斯先生说,“花很贵,但我其实不是为了钱。我睡不着,老是担心他孤零零地躺在那儿,会觉得没人关心他。”

  “维尔弗雷德和上帝在一起。”伯纳德神父道,“他很清楚你有多想念他。我认为并不需要用花来让他相信这一点。”

  “但有人把花拿走了。”贝尔德博斯先生说。

  “噢。”伯纳德神父说,“那你做了什么?”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神父。我在周围盯着,想看看是不是有人把花拿到别人的墓碑上。有的人就爱这么干。他们忘了带花来,或是买不起花。后来我看到一个女人。她坐在墓地的一个小亭子里,你知道那种小亭子吧,神父?”

  “是的。”

  “一开始,她看起来很正常。”贝尔德博斯先生说,“她戴着一顶别致的帽子,围着皮毛围巾,穿的是新鞋子,就像是参加完派对正准备回家。我走过去,想问问她有没有见过什么鬼鬼祟祟的人。我走近后才发现她喝醉了。你知道她身上那股味吗?她一动,外套就开了,她下半身什么都没穿,你知道我的意思吧,她下半身只穿了鞋子。她一直在念叨一个叫纳撒尼尔的人。我心想,她到底在和谁说话呢?后来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把我当成了他。她一直感谢我送花给她。我就问什么花,然后我才注意到维尔弗雷德的花就挨着她摆在长凳上。小卡片还在上面。”

  “继续说。”

  “我想把花抢回来,她就开始大叫,至于后来,我只知道有两个警察打着手电筒从小路跑过来。她走了,我就捧着一把风信子站在那里。我感觉自己真是个大傻瓜,神父。我是说,我竟然触犯了法律,你能想象吗?”

  “这不算什么,雷格。我是说,你只是太思念亡兄了。”

  “但三更半夜去墓地就不正常了,是吧?”

  “我认为,人若悲伤过度,就很可能做出出轨的行为。”伯纳德神父说,“但白天去看你大哥或许更好些。我估计我肯定不愿意天黑以后在大北方墓地里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