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最深的,是一个有自残癖好的女同学。
她不仅自残,而且自闭。在找到老师之前,她去过精神科,也找过其他心理咨询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面对他们就说不出话来。
或许是觉得难堪吧,她说她觉得自己就是个下等人,那些人都在瞧不起她,都在同情她。
只有我的老师,仅仅用了两个字就打开了她的心门。
老师看着她自残留下的伤口,没有谴责她这样伤害自己,也没有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老师只说了两个字:“疼吗?”
女同学顿时哭得稀里哗啦。
那一刻我懂了一件事情,共情不是同情,它远远超出了同情的范畴。
所以从那之后,无论我接待哪位病人,都会尽量让自己共情对方,只有这样才能站在对方的角度找出他此时此刻最需要什么。
就像是那位女同学,她伤害自己,不是为了让别人问自己为什么。
她只是希望有人能够关心她一句。
疼吗?
谈心听了之后许久没说话,后来他对我说:“或许你的老师的做法才真正担得上心理医生这个称号吧。”
第八章 人格杀死人格
黄文芷瞬间被巨大的压力击垮,体内的人格也陷入了紊乱状态。也就是在这个关键时刻,有人格……永远消失了。
或者说,死亡。
齐雨云的事情告一段落。
我去过几次医院,一来是放心不下小维,二来则是观察一下黄文芷最近是否有异常行为。
我偷偷问小维,你姐姐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小光头认真地啃着我带过去的零食,然后认真地摇了摇头。
除此之外,我还问过黄文芷差不多半个月前是否去过江城郊区。原本我打算一点一点循序渐进地套话,以免吓到本就脆弱敏感的她。可实在是想不到,黄文芷竟然直接一脸茫然地跟我说,她完全没有印象。
这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如果参与到齐雨云事件中的人不是黄文芷,那又会是谁?
是黄芪?还是又一个我所不知道的人格,就像是那个想要害死小维的人格?
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之后,在一个雨夜,浑身湿透的她猛地撞进了诊所。
我正坐在椅子上无精打采地打着盹儿,没想到黄文芷会突然出现,而且如此狼狈,所以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她脱下外套,内里的衣物因为被雨水打湿而紧贴着身体,勾勒出曼妙的线条。
她说:“好久不见,小医生。”
不是黄文芷,而是……黄芪。
我赶紧掏出一条毛巾递了过去,然后打开空调,说:“的确有一阵子没见到你了。”
黄芪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是睡了很久,久到有些舍不得醒过来了呢。”
和上一次见面不同,这一次的黄芪看起来很温顺。
我:“那今天怎么醒了?”
黄芪:“可能是因为外面在下雨吧。”
我:“没法理解。”
黄芪:“我是个喜欢阴天的人,我觉得雨水能洗去整座城市的烦恼。”
我记得前不久和黄文芷闲聊的时候,她说,她最讨厌下雨,因为打工会很麻烦,而且容易感冒。
黄文芷和黄芪这两个人格,还真是有着天壤之别。
她没有戴手套,向我摊开了手掌,露出上面已经变浅的伤痕,得意洋洋地说:“上次你说让我不要随意伤害身体,就算自残也最好换个位置,你看我听话吧。”
我点头:“谢谢你的信任。”
黄芪随手把毛巾搭在椅背上,头发披散着的她,带着一股魅惑的气息。
她说:“那你怎么奖励我?”
我:“治好你自残的毛病。”
黄芪:“你想出办法了?”
我看着她湿漉漉的衣服,有些无奈地说:“为了避免感冒,我建议你还是先换套衣服吧。”
黄芪戏谑地看着我:“我没带。”
我叹气:“诊所有谈心的衣服,你要不换上?”
那个邋遢鬼可能有时候也会嫌弃自己那间二十多平的狗窝,所以干脆住在诊所,还搬过来了不少东西。如果不是我一个劲地收拾,恐怕现在的诊所已经没法见人了。
说完我就去储物间掏了两件还算干净无异味的上衣和西裤,黄芪则跟在我的身后,双臂抱在胸前,看起来很冷。
不过当她看到我手里的衣服之后,果断摇了摇头。
黄芪:“看起来好脏,我不想穿。”
我有些为难:“那怎么办,你会着凉的。”
她笑道:“要不我穿你的吧,你穿他的。”
我突然感觉身上的肌肉变得无比僵硬,整个人仿佛变成了雕塑。
黄芪催促道:“快点吧,还有正经事呢。”
无奈之下,我只能去催眠室换上了谈心的衣服,感觉浑身上下都有股烟味萦绕不散。不过还好,至少不是汗臭味。
随后黄芪也换上了我的衣服,衬衫和西裤对她来讲实在是有些宽松,但是看起来不会觉得违和,反而有种异样的魅力。
穿戴完毕之后,她重新坐到咨询室的沙发上,对我说:“小时候我也经常穿父亲的衬衫呢。”
我问:“你所说的父亲,是指你第一次来时说的书香门第里的父亲,还是其他的?”
黄芪脸色一窒,转而说道:“你不是说要治好我自残的毛病吗?”
看来她还不想和我谈论关于人格分裂方面的事情,所以我只能跟着她的话题继续说道:“想到了一个办法,不过先要确定一点。”
黄芪:“什么?”
我:“你自残的深层原因。”
黄芪:“上次你不是说过嘛,是因为我想要出卖自己的身体,所以就用这种方法阻止自己。”
我:“可是,对于你来讲,自残的意义更多是阻止,还是自责?”
她沉默。
我又说:“前不久我遇见了一个有暴力倾向的病人,他喜欢施暴,但是后来发现他也喜欢施暴时伤害自己的疼痛感。换句话说,他其实是在惩罚自己。”
黄芪:“什么意思?”
我:“你的自残,会不会也有这种因素呢?换个更简单明了的说法,黄芪,你伤害自己的动机到底是什么?是内疚自己没法挣到很多钱,所以就……”
她打断了我的话:“是,我需要一大笔钱,可我却挣不到。一想到这些我就会很痛苦,就会想要出卖自己的身体和人格换钱,只有伤害自己才能让我舒服一些。”
就在和张之遥又一次正面交锋之后,谈心相当信守承诺,和我仔细分析了黄文芷多重人格的病情,还提出了几个解决方案。
当时他罕见的严肃,拿出纸笔,先是在上面画了一个中等大小的圆圈,在里面写下“黄文芷”三个字。然后又在旁边依次画了三个比较小的圆圈,在里面写下了“黄芪”“小太妹”以及“行凶者”。
谈心:“如你所见,根据目前的信息,这代表了黄文芷的病情。”
我点头表示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