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你不是说自己曾经梦见过这一幕吗,回想一下你以往是怎么做的。”
卓维紧皱着眉头:“我会突然醒过来。”
谈心轻声说:“我已经大致弄懂事情了,现在你开始引导他,让他做出和以前不一样的选择。”
我点了下头,说道:“那么现在,卓维,你有勇气跳下去吗?”
卓维:“我……”
我:“如果你惧怕身后的怪物,那你不如选择跳下去,这样至少可以远离它。”
卓维:“真的吗?”
我:“虽然无法确定,但你可以试一试。”
卓维:“好。”
在少年的脑海里,身后是步步紧逼的怪兽,面前是分崩离析的世界露出了一张没有尽头的巨嘴——星空。
他紧闭双眼,鼓起勇气向前跳跃,终于做了一件从来不敢做的事情。
我说:“卓维,星空不一定代表坠落,或许它是具有实体的,当你的双脚踩在上面,那感觉和踩在平地上没有任何区别。”
少年的表情先是惊恐,随后变成了惊讶,看来我的催眠起效了,他现在的确“站”在了星空当中。
卓维:“这里好美……”
我:“你看到了什么东西,能说一说吗?”
卓维:“我周围有很多亮光。”
我:“仔细看看它们是什么。”
卓维:“是一块块屏幕,在放映着电影,里面全都是我的故事……”
谈心轻声说:“问他朋友的事情。”
我:“里面有你和朋友的故事吗?”
卓维:“有……”
我:“愿意看看那块屏幕吗?”
卓维:“好的……”
我继续引导说:“能和我说说屏幕里放映着的故事吗?”
卓维:“我和他一起上下学,关系很好……有一次踢足球的时候我崴了脚,是他背我回去的……”
我:“对于那一段记忆,是脚上的疼痛强烈,还是其他的情感更浓?”
卓维:“我感觉很有安全感,虽然脚腕也很疼。”
我:“接下来呢?”
卓维:“初中毕业的时候,他搬家了,不过我和他考到了同一所高中,可惜的是不在同一个班级。他貌似对我陌生了,而且有了一批新朋友……我很努力地去讨好他,希望他能多注意我。”
我没有再用问题继续引导,因为卓维已经完全敞开了心扉。
他缓缓地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小时候因为没有爸爸保护,所以妈妈不让我出去玩,担心我会走丢……这让我很痛苦,因为我没有朋友,而且时常会受到欺负,他们都说我是怪胎,是没有爸爸的野种……后来是他愿意和我交朋友。我不想再回到那种日子,我不能没有他!
“那天是星期五,正好是他的生日,我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为了让他重新关注我,我决定把心里话通通和他说出来,就像是……表白……
“我用积攒的零花钱买了花,还有他最喜欢的足球,在放学的时候和他……”
卓维忽然不再说话,神情忧伤。
我说:“然后?”
卓维默不作声。
下一刻,他仿佛受到了重击,突然用手捂住了眼角处的淤青,发疯般地哭喊道:“不要,放开我!放开我!”
我:“冷静,你现在是绝对安全的。卓维,深呼吸,冷静,不要害怕!你现在很安全,没有任何事物能够伤害你!”
少年深深呼吸,双眼仍然紧闭。
我:“发生了什么?”
卓维:“那些星光,那些电影,全部变成了怪物的脸!”
我:“它是什么样子?”
卓维:“一只兔子……但是身上有很多肌肉……看起来很恶心……”
我还想继续问些什么,然而卓维却突然睁开了双眼,神情疲惫。
第一次咨询治疗到此结束,心事重重的母亲带着卓维离开了诊所。
我和谈心整理着资料,同时对卓维的情况进行分析。
我:“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他走路时会突然停下脚步是因为他眼前的道路坍塌了,变成了星空。”
谈心:“这说明卓维是个多疑的少年,由于他是单亲家庭,所以非常听母亲的话,在做很多事情的时候都会考虑这件事情母亲会不会赞同自己。”
我:“有点道理,脚下的道路变成星空意味着母亲的桎梏。”
谈心:“所以当你引导着他进入星空之后,他会在脑海中看到自己和同性小伙伴一起玩耍的记忆,这是符合逻辑的。”
我:“最关键的地方,在于那只肌肉兔子到底是什么?”
谈心:“通常来讲,兔子是一种比较温和的形象,但是肌肉又是富有冲击力的男性特征,而且卓维很害怕它。”
我:“咱们有时候会把一些比较女性化的男人叫作兔儿爷,和这个有没有关系?”
谈心:“应该有关系,男性‘兔子化’和同性恋的确很般配。如果这样说的话,卓维会害怕肌肉兔子也就能够解释了,他在害怕自己的性取向。”
我:“可是催眠的时候,他说自己更害怕的是回到过去的那种生活。”
谈心:“这是卓维最关键的问题,他现在的所有症状都是因为害怕而产生的。可是他已经做出了无可挽回的事情,并且成功让朋友认为自己是个怪胎。”
我:“在他突然感到痛苦的时候,他用手捂住了脸上的伤,可以推测肌肉兔子就是打伤他的罪魁祸首。”
谈心:“说起脸上的伤,难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单亲家庭里的母亲对孩子的关注程度远超你的想象,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孩子是同性恋呢?”
我:“我也在怀疑这一点,现在关于卓维的事情已经梳理得差不多了,但是他母亲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谈心:“如果说卓维的朋友是他的全世界,而他的世界因为朋友的离去而崩塌了。那么对于母亲来说卓维就是她的全世界,现在母亲的心情又会是怎样呢?”
我:“丈夫早年离去,儿子是同性恋……的确很难想象。”
谈心:“我认为那只肌肉兔子意义并不单一,它很有可能被赋予了相当多的含义。卓维的意识世界是学校的走廊,墙壁上的怪胎字样表示他受到了欺凌,而肌肉兔子没完没了地追赶又代表了什么?”
我:“看来下一次咨询的时候不能只是针对卓维了,还需要对他的母亲进行咨询。”
谈心:“这个好办,你继续催眠,这次要彻底弄懂肌肉兔子的含义。至于卓维的母亲交给我就好了,不过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还需要解决。”
看着谈心脸上的严肃表情,我突然变得紧张起来,问:“有什么严重问题?”
谈心皱着眉头说:“刚才只收了一个人的诊金,下一次算上他的母亲,是不是应该收两份?”
我无言以对。
谈心继续说:“多收钱这种话我可说不出口,还是你来交涉吧。”
我无奈地说:“少挣一分钱能死?”
谈心认真地点头:“能死。”
在经历过卓维的催眠之后,我做了一个梦,无比真实的梦。
梦中的场景和他所说的如出一辙,只不过主角变成了少年时候的我。我看到自己站在一条漫长的走廊中,不过这里不是学校,因为鼻腔中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突然,世界仿佛受到冲击变得摇摇欲坠,在我面前有一个女人被人粗暴地推了过来。
女人哭喊着说:“帮帮我,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