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难不成死者真的是看到了令他非常惊恐的事物,所以才被活生生地吓死了。”

  谈心:“这个看法算是对了一半,关键在于,如何把手头的线索结合起来,让整件事情变得符合逻辑,否则我们就有可能走上一条错误的道路。第二条线索是警方在死者家中发现了一张报纸,上面写有一则‘图钉杀人魔’的报道,声称有名身患多种致命传染病的疯子逃出了医院,并且用沾有自己鲜血的图钉刺伤别人,一时间造成了江城的极大恐慌。”

  我:“你说过死者身上有刺伤,联系上报纸的内容……他可能是受到了图钉杀人魔的攻击?”

  谈心反问:“那你觉得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被图钉扎了一下,有可能因此死掉吗?”

  我:“并不是说是被图钉扎死,死者可能是被图钉偶然刺到,然后又偶然看到了报纸,所以担心自己是否也成了报道中的受害者。”

  谈心:“可是大部分传染病的病菌都是厌氧性的,或者说存活条件极为苛刻,只是被沾有病人血迹的图钉刺伤,真的能够致死吗?”

  我:“不能。”

  谈心又问:“问题在于如果你遭遇了相同的事情,你会是怎样的心情,又会做出什么事情?”

  我:“就算知道传染的可能性很小,我应该还是会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谈心:“没错,每个人的心理都容易放大各种不确定因素,尤其是关于传染病,更何况还是致命的传染病。事实正如你所说,死者第一时间就去了医院,除了部分结果需要次日才能得到,其他各项指标都完全正常。”

  我说:“可是很多病症都有潜伏期,不是说狂犬病就可以潜伏五到八年吗?”

  谈心打了个响指:“是的,所以即便检查过身体,死者的心理状态仍然处于极度焦虑之中。而警方发现的第三条线索,或许起到了至关重要的推动作用,这是一个匿名电话,无法查到通话内容,也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你怎么看?”

  我说:“电话可能来自医院,通知死者说检查出了一些传染病……”

  谈心眼睛一亮,说:“继续。”

  我:“死者接到这个电话之后肯定会更加恐慌,甚至是直接吓死了。”

  谈心:“很好,现在整理一下三条线索和相关推论。死者被图钉刺伤,而且知道‘图钉杀人魔’事件,最后还接到了一个匿名电话。根据你的推论,最后的匿名电话可能来自医院,或是凶手伪装成了医院,通知死者说发现他已患病,于是导致死者心理负担过重,自己把自己‘吓死了’。那么这桩看起来貌似自杀的密室案件,真正的凶手是谁呢?”

  我说:“是图钉杀人魔。”

  谈心忽然笑了一下,反问:“如果我告诉你,那张报纸的内容压根就是虚构的呢?”

  我瞪大双眼,惊讶道:“怎么可能?”

  谈心:“你平常都不看报纸的吗?假设真的出现了这种恶性事件,早就在网络上传疯了。”

  谈心说的没错,“图钉杀人魔”的报道的确是虚构的。

  这样说来,真正的凶手就是虚构这则报道的人,也就是制作了这张假报纸的人。

  谈心:“所以说,凶手凭借一根图钉,一张虚构的报纸,一个匿名电话,就成功杀死了一个人。”

  我:“可是凶手怎么能够确定这样就能把死者吓死呢?”

  谈心:“凶手当然没办法确定这些,但是他可以一直通过这些小手段对死者施加压力,直到把他吓死为止。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死者没有被吓死,那么他的生活也会变得糟糕透顶,心理负荷越来越重,死亡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我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而且死者之前还是你的病人,说明他的心理本身就出了问题,所以承受能力比一般人要差很多!”

  谈心:“你还算有点脑子,后来我仔细阅读了那张报纸,在上面发现了‘鲨鱼俱乐部’,直觉告诉我这个地方应该有问题。”

  原来如此,这是一起看起来有些荒诞的心理杀人案,警方坚持认为死者是自杀。所以徐放找到了谈心,希望他能够利用心理学方面的经验揪出凶手。

  我说:“可是这么看来这个案子会相当危险,你真的要插手吗?为了那几万块钱?”

  谈心一脸不屑地说:“怕什么,又不是第一次做了。当初手里没钱的时候,我连私家侦探的活都干过。”

  我在心中感慨道: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怎么就能成了心理医生呢!

  我问:“对了,他说帮你消除不良记录又是什么意思?”

  谈心愣了一下,随后讥讽道:“你是好奇宝宝吗,什么事情都要刨根问底!”

  说完,他点了根烟,说:“饿了,我先去吃饭了,你一会儿给我配根诊所的钥匙。”

  我无奈地说:“好吧,不过,钥匙的量词是‘把’,不是‘根’……”

  他没有搭理我,只是留给我一个故作高深的高大背影。

  就在这时,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起电话,发现那头的声音有些奇怪,就像是合成的一样,而且它只对我说了一句话:

  “如果还想活命,就离谈心远一点。”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手机屏幕,心想这又是演的哪一出?为什么离谈心太近就会没命?更重要的问题在于,是这货一个劲地往我身上贴,又不是我主动找他的。

  我实在忍不住,骂了一句:“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第二章 野草般的少年

  终于,我看清了他的脸……沾着血的门牙、折了半只的耳朵,还有如同扒了皮后露出的肌肉。

  他是一只,肌肉兔子。

  卓维,男性,十五岁。

  这是个长相清秀的男孩子,头发呈卷曲状而且略微发黄,看起来就像是秋天枯黄的野草。他的眼神总是漫不经心,带着忧郁的气质。坦白来说,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一个柔弱而且倔强的男生。

  然而,卓维的母亲明显并不这样认为。

  母亲说:“医生,我的孩子出了问题,他现在不愿意和我说话。而且他特别奇怪,经常走路的时候突然停下来,脸上的表情特别恐怖。”

  我一边看着卓维的相关资料,一边问:“能具体说下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吗?”

  卓维母亲:“大概半个月前。”

  我:“那时候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卓维母亲:“我不知道,但是差不多半个月前的某一天,他回家之后就失魂落魄的样子,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不听。”

  我:“他平常是什么样子?”

  卓维母亲:“小维是个不爱说话的孩子,但是以前我和他说话,他至少还是会有反应的。”

  我看了一眼卓维,发现他的脸上有些淤青,于是问道:“你知道他脸上的伤是怎么造成的吗?”

  卓维母亲:“他不肯告诉我。”

  我张开嘴刚想继续询问,没想到一旁的谈心却率先开了口。

  谈心:“单亲家庭?”

  卓维母亲愣了一下,脸上有一丝受到了冒犯的表情。“是……那个男人很早就抛弃了我们母子……”

  谈心:“单亲家庭的孩子最容易出现各种各样的心理问题,这是因为孩子生来主要是通过模仿来进行学习,如果他的身边缺乏一个成熟的男性,那他就只能学习母亲来完善自己,所以在很多方面都会变得女性化。”

  卓维母亲辩解说:“小维可不是那种不男不女的人……”

  谈心:“我没有这么说,但是他的内心相当敏感、脆弱,这是典型的女性心理特征。另外,让我想想他为什么不愿意和你说话。按理来说,你是他的母亲,也是唯一的亲人,和他之间建立的关系应该相当牢固,所以他没有理由突然和你冷战。”

  卓维母亲:“是的,我和小维的关系一直都很好。”

  谈心:“他之所以不愿意和你说话,一定是因为发生了一些不能告诉你的事情。然而对于一个青少年来说,无非就是厌学、早恋这些方面,所以我估计这孩子有可能是考试砸了,或者是谈了恋爱。”

  卓维母亲转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卓维,轻声说:“是这样吗……”

  谈心:“当然,也可能有更糟糕的情况。卓维一定是个孤独的孩子吧,没有什么朋友。”

  卓维母亲:“我很少听他提起有关朋友的事情。”

  谈心看似漫不经心地继续说:“或许也有一两个朋友吧,但是最近没有……了?”

  我看到卓维的身躯突然颤抖了一下。

  谈心:“这和他脸上的伤有没有关系呢,朋友是女孩子,抑或是男孩子呢?”

  卓维再次颤抖。

  不得不承认谈心在窥探人心上有着相当丰富的经验,仅用三言两语就试探出了相当重要的信息,可是为了卓维着想,这一举动必须立即停止。

  于是我开口打断说:“接下来的治疗请交给我们,出于对卓维的考虑,需要对治疗过程进行保密,也就是说需要您在外面稍等片刻。”

  卓维母亲欲言又止:“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