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微微颔首: “是啊,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世界上还有吃过这种肉,并且记得这味道的人。我们把菜馆开在这里,看来是失策了。”

“那我们搬到别的地方去开?”

“恐怕暂时哪儿都开不了了。 ”老者说,“我看出来了,这个人真的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就算我们把菜馆开到外地,他还是会找来的。”

“那我们就因为他,暂时躲起来? ”

“还有什么办法呢? ”老者深沉地说,“那种肉的秘密,是绝对不能让一般人知道的。否则的话…”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青惠忧虑地望着老者,问道:“那您干吗叫他十一点到这里来呢? ”

“我总要给他一个交代呀,不然他不会死心的。”老者叹了口气,缓缓步入房内。

青惠走到大门口,把两扇木门合拢关闭。她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目光望向老者所在的厢房。

 《7》

穆雷走出膳品居后,心绪复杂到了极点。一方面为即将得知探寻了几十年的秘密而兴奋,另一方面又感到施展无比——有这么巧的事吗?这个老者竟然认识自己的父亲!而且很显然,他知道当初父亲和这种肉的事。

穆雷进一步联想——也许,这老者知道的更多,他知道我父亲是从哪儿弄 到这种肉的,也知道父亲叫我们保密。甚至…这种肉当年就是他给父亲的?

对,完全有可能。穆雷思忖。看这个老者的年龄——如果父亲现在还活着 的话,应该跟他差不多大。他们是同一个时代的人,经历过同一个时代的事,他 们获知并守护着同一个秘密。

但是,一个守护了几十年的秘密——这老者竟然会因为自己纠缠了两次,就 轻易说出来?穆雷突然觉得,从逻辑上有点说不通。况且要说的话,为什么时间 不能早一点,或者等到明天再说?非得要今天晚上十一点?会不会有什么其他 的用意?

想到这里,穆雷突然有点害怕。自己晚上十一点钟,只身一人前往这家神秘 的私房菜馆,到时候大门一关,鬼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虽然那老 者和叫青惠的中年女人看起来都不像坏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仔细斟酌了一番,穆雷认为一个人前往,确实有些冒险。想来想去,他决定 把儿子穆东城叫来,给自己壮壮胆。

穆雷拨通了儿子的电话,把下午的事情简要跟他说了一下。穆东城同样感到 奇怪:“爸,他干吗约您这么晚去呀?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就是有这担心,才叫你来赔我一起去呀。 ”

“但人家说的是告诉您,又没说要告诉找。再说您不是答应了一定不让其他 人知道吗?我跟着您去的话,他能同意吗? ”

“你是我儿子,不是外人呀…”

”照你这么说你要是还有几个子女或者老伴都一起带去吗?你干脆让那个老先生在我们家开个发布会得了!”

穆雷觉着这话有道理。如果父子一起去,说不定老先生会认为我们不守诚信而不愿说。

穆东城思衬片刻,在电话里说:”话说回来你一个人去太冒险了。我总觉得事情有些古怪。里面说不定有一些预谋。”

“那我总不能不去吧?你知道这件事对我有多重要”穆雷说。

穆东城再次沉思了一会儿,有了主意:“这样,爸,我现在马上过来,等到十一点的时候,我陪您前去。

如果他们说只能让您一个人进去,我就在外等候,这样一来,他们必然有所顾虑,不敢对您轻举妄动。”

“好,还是你脑子灵光!”穆雷高兴地说,“就这么办!”

接着,穆雷跟儿子约了一个见面地点,一个多小时后,穆东城就开车赶到了父亲所在的茶馆。这时六点过了,父子俩在古镇里找了一家饭饭馆,点了几个菜,慢慢品尝。反正时间多得很。

吃完饭后,已经近八点了。在这个一点儿不商业化的原生态古镇里打发时光,是件难事。到了晚上,店铺几乎都关门了,这里的居民们也几乎都待在家里。

古镇里幽暗、阴沉,缺乏生气。穆雷心想还好把儿子叫来了,否则的话,他一个人孤身在这古镇里转悠,还真有点发怵。

由于街上没有路灯,父子俩只有借助各户人家窗户里透露出来的微弱灯光,行走在古镇的青石板路上。还好这里不大,不至于迷路。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看到一家麻将馆还开着,门口好像还在经营烧烤。父子俩像沙漠里的旅客发现了绿洲一样,想都没想就走进这家店内,随便点了些烤串和啤酒,慢慢吃着,消磨时间。

这家业余夜宵店卖的烧烤对于两个美食家来说,实在是不敢恭维。这些烤肉基本上都是冷冻过的冷鲜肉,没有新鲜食材的纤维,只有咸味,辣椒味和大量味精的味道。穆雷吃的直皱眉,难以置信一般人怎么吃得下去。但人家烤好端来了,也不好一动不动,只有象征性吃一点。比较起来,穆东城还没父亲这么挑剔,他一边吃着,一边对父亲低语+——在这种街边小店,要求就别那么高了,能有个地方坐着混时间就不错了。

穆雷坐在椅子上,看着烧烤店的老板烤鱼,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穆东城说:“烧烤也算是比较原始,基本的烹饪方法,讲究不算太多,但是这老板烤一条鱼,也得接近办个小时吧。”

“那是,得烤熟呀,还要刷油、调味什么的——怎么了?”

穆雷望着儿子,低声说:“那天我们在膳品居吃饭,吃的时候没注意,吃完了我才觉得有点奇怪。”

“什么地方奇怪?”

“那个地方的每一道菜,都可谓是精雕细琢。以我吃了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那些菜的刀工、火候、摆盘,都急耗时间。其烹饪方式和过程也必然及其繁复、考究,有几道菜甚至让人联想到古时候皇帝吃的御膳——总而言之,是非常耗费时间、经理,需要满攻出细活才能做好的极品佳肴。但膳品居竟然只有一个主厨,一个上菜的,没有看到别的厨师和伙计——就凭那老先生一人,怎么可能每隔一二十分钟,就做好这么精致的一道菜端上来?”

“这说明这老先生道行高呀。”

穆雷缓缓摇头:“道行高是一回事,但一个人的能力总是有限的。要在这么短的时间作出如此多道繁复的菜肴,似乎不大可能…”

穆东城笑道:“人家都端给您吃了,您还说不可能?也许那里的厨师不止那老先生一个呢?您又没到他们厨房去看,怎么知道有几个厨师,几个伙计?”

“说起厨房,我也觉得纳闷。我没有在他们那里看到特别明显的厨房,除了整备的房间是供客人用餐的之外,东西两间厢房都像卧室。对了,我去找那老先生的时候,它也是从房间里出来的,并没有从厨房里出来,而且看样子完全不像才做完菜,倒是一直在房间里休息——实在是奇怪。“

“可能人家做完菜,才换上干净衣服休息一会吧。爸,您别瞎猜疑了。一会儿建了那老先生,说不定就什么都明白了。”

穆雷微微颔首。

就这样吃着聊着,好不容易捱到了十点四十。父子俩把烧烤结了账,超膳品居所在的老街走去。

现在,这条狭窄、寂静的老街几乎是一篇漆黑了。这条街的房子基本上都是老式四合院,门一关上,一点儿灯光都透不出来。穆雷父子几乎是摸着黑找到这价私房菜馆的,这种幽暗的环境和诡异的氛围给这件事多添了一层神秘的外衣。

他们站在了膳品居的门口,大门是关着的。父子俩对视一眼,同时咽了下唾沫,似乎都有些莫名的紧张感。

穆雷上前一步,敲了敲木门。

等了一分多钟,没有人再来开门,也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

穆雷再次敲门,又等了两三分钟,仍然没回应。他纳闷地转过头说:“这是怎么回事?那老先生不是跟我约好了的吗?”

穆东城怀疑地说:“您确定他说的是今天晚上十一点吗?不会说的是明天上午十一点吧?”

“我绝对没听错。”穆雷肯定地说,“他清清楚楚地说了‘今天晚上’几个字。”

“这就怪了…”穆东城走上前去,重重地敲了几下门,又试着推了推门。没想到的是,这两扇木门竟然被他推开了。

“啊,原来这门根本就没锁。”穆东城对父亲说,“可能是因为跟您约好了吧。看这意思,是叫您直接进去。”

穆雷看了一眼里面,四合院里一片黢黑,任何一个房间都没亮着灯。他怀疑地说;“如果是这样,他们应该开着灯等我才对呀,怎么看上去已经熄灯休息了?”

“要不,您进去喊一声试试?”

“我一个人进去?”

穆东城想了想,说:“我陪您进去吧。看着情形,有点不对劲呀。”

父子俩小心警觉地跨进大门,左右张望着,没发现什么异常。但现在的状况也绝对不正常。穆雷运了下气,大声喊道:“老先生,我来了。”

回答他的只有迎面吹来的一阵冷风。穆雷打了个寒噤,周期眉头说道:“看起来,这里好像没人呀。”

“不会吧?”穆东城错愕地说,“难道是他们耍你的?”

“怎么可能?这里是他们的住所呀。”穆雷说,“为了躲我,房子、家产都不要了?”

穆东城抿着嘴想了想,说:“爸,我真感觉不对劲,要不咱们赶紧离开这里吧。”

“不行…我说什么也要宁哥明白。就这么回去,太让人丧气了。”穆雷说

穆东城了解父亲的固执,知道说服不了,况且他自己也是万分好奇。思忖了一会儿,他说:“您知道那老先生住哪屋吗?”

“东边这间厢房。”

“咱们去敲一下门吧。确定一下他到底在不在里面。”穆东城说。

穆雷想了想,也只好如此了。两个人走向东边的房间,走到门口才看到,这屋的门压根儿就没锁,是虚掩着的。父子俩再次交换了一下眼神,目光里完全是疑惑不解。

事到如此,已经没有再退回去的道理了。穆雷小新地推开门,就在这一瞬间,鼻子灵敏的他,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穆东城显然也闻到了,父子俩都紧张兵警觉起来。屋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他们的心脏砰砰乱跳,不祥的感觉到达了顶点。穆雷的手下意识地在墙边摸索,找到了点灯的开关。

“啪”的一声,灯亮了。

当他们看到屋内的情景时,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了。

这间厢房内,现在是一个血池地狱。地板、床上、桌子和椅子上,散乱地摆放着各种人类的残肢。准确的说,就是这家私房菜馆的老当家——那个老先生的残骸。他的两只手臂放在椅子上,床上整齐地摆着两条腿,看上去就像一个离开了透露和身体的人正在睡觉。摆放在木桌上一颗鲜血淋淋的投——正式那老先生的透露——表明了残肢的主人是谁。除了脑袋,手脚之外,看不到他的躯体,除非遍布在整间屋血迹中的那些碎肉块就是曾经被称为身体的东西。

这恐怖万分的场景,令穆雷父子惊骇欲绝。他们一起捂住了嘴,瞪大双眼,接着全身颤抖,腿脚发软。这是他们一生中看到过的最恐惧的画面,远远超出了他们或任何正常人的承受范畴。

“我的…天哪…”穆雷连退几步,踉跄着退出这间屋,然后靠在远离的一棵大树旁,狂吐起来。

过了一会儿,穆东城也脸色煞白地出来了。他走到父亲身边,,惊惶地说道:“爸…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穆雷惊骇地说,“不管怎样,赶紧报警吧!”

说着,他摸出手机,正要拨打报警电话,穆东城按住父亲的手,说道:“等等,爸…我们要是报警,警察来了,我们说得清吗?”

穆雷瞪着儿子:“有什么说不清的?这事本来就跟我们没关系!要是哦我们就这样悄悄溜走,被人发现,反而更让人怀疑!””…这倒是。”

穆雷没有再犹豫,拨通了报警电话,将地址和这里发生的事告知警察。

然后,他们不敢再靠近那间屋,焦急不安地在院子里等候警察到来。

对当地派出所的警察来说,一向纯朴、安宁的古镇里,竟然发生了这种离奇而残忍的命案,是连警方人员都十分震惊的。几个警察在那间屋拍照、取证,法医将那些被肢解的尸体和碎肉块收集起来,带回警局。截下来,就是请两位报案人到派出所去录一份口供。

坐在派出所的办公室内,穆雷仍然无法平静。他捧着杯子的双手微微颤抖,面无血色,神情惶惑。穆东城要稍微稳定一些,但是脸色仍是一篇蜡白。

派出所的刘所长坐在父子俩对面,观察着他们的申请,过了好一阵后,才问道:“你们为什么会这么晚到那里去?”

穆雷定了定神,说:“是哪家私房菜馆的老先生跟我约好的。”

“就是被分尸的死者?”

下午,我还跟他站在院子里说话,现在,已经成了一堆残肢碎肉。穆雷的心一阵紧缩。“是的。”

“他约你去干什么?”刘所长问。

“我下午登门造访,问起他那里的一道菜是怎么做的。老先生就说,叫我晚上十一点去找他。于是我叫上我儿子,一同前去。没想到…”

罗所长旁边的一个年轻警察记录着穆雷所说的话。

刘所长思忖一阵,问道:“你的职业是什么?”

“我是一个美食评论家,叫穆雷。”

负责记录的年轻警察抬起头来望着穆雷。刘所长微微张考口,点着手指说:

“哦,怪不得我觉得眼熟呢。电视上看过。”

穆雷勉强挤出一些礼节性的笑容。

“这么说,你是为了寻找美食,才到这家私房菜馆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