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皮赖脸地笑:“你生气时,瞪着一双大眼最好看。”

  陶瓷一听就如泄了气的皮球,知道他不受激将法:“得了,本小姐有自知之明,我没你长得好看,也没你身边的女人好看。”

  “促狭的东西,”他狠狠地捏她脸蛋,“我就你一个女人。”

  依旧是他为她置装,昨晚他就为她选了好几套衣服带了过来,有工作用的套服,有旗袍,有小洋装、晚装,有配套的帽子、发夹,有简单又不奢华却精致的首饰,还有鞋子等等。东西堆在客厅里,当她看见时,她再次忍不住叹气:“我说,Easun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你女儿来装扮、来哄?”

  她为他做饭,他为她挑选衣服。因为连日奔波,陶瓷的脸色有些暗淡,所以他为她挑了一件粉红色小吊带连身荷叶短裤子,腰间别了一根银白的镶了各色小宝石的腰带,使得纤细的腰越发玲珑秀美。肩上披了一件淡黄的镂空织花小背心,脚上穿的是白色的凉鞋靴,鞋带上扣了一排黄珠子。

  头发用专业风筒吹得直直的,柔顺地垂在肩上,刘海被他剪得短短的、碎碎的,再戴上一顶苹果绿的圆帽子,她马上精神了许多,脸色也显得红润了些。

  “你不是打算在我这儿常住吧?”陶瓷掀了掀他旅行箱里的男士西服,一脸不满。Easun也穿戴整齐了,春水绿的衬衣,没有扣第二颗扣子,张扬而不失风度,外面套了一件白色的休闲西装,真是白衣胜雪、风流倜傥、衣袂飘飘、一表人才。她不住赞叹,被他重重敲了一栗暴,拖了她就往外面走。

  “我们到底去哪里?”见自己被挟,她可不乐意。

  他带她上了车往他公司开去:“带你去参观我的公司,省得你总以为我不务正业。”其实他一向很忙,刚过三十就已经是集团董事,他早前的市场主要在欧洲,他做生意的手段一向霸道狠辣,一出手就是又准又狠,把一众不服他的集团元老都治得服服帖帖。他的集团在天秀商场附近,天秀商场由一个公园围着一直通向唐氏集团的大厦。

  两栋大厦两两相望,就如分开的两弧半圆,从高处看就形如聚宝盆,也像化煞生万变的八卦,靠着湖边,从公园后下河能通向湖心各处岛屿,不得不叹风水很好。但天秀大厦在陶瓷眼里简直如魔鬼,只想快快逃离。

  刚走进唐氏集团大楼的大堂就有许多员工出来欢迎,Easun一向西化,所以员工和领导之间不会太过拘谨,从一层一直参观至顶楼,集团下的所有公司都一目了然。待走进二十三楼的董事办公室,陶瓷才敢和他开玩笑:“什么都给我看,不怕我做一回商业间谍?”

  “各公司的运作也还可以吧?”一说正事,他总是一副严肃认真的派头,与他之前的花花公子形象判若两人。但看他一头张扬的金发,她就忍俊不禁,哂道:“你不觉得你和这里很不搭调?”

  “哦?”他眼底全是玩味。

  “你着装一点都不正式,慵慵懒懒的,还满头张扬的金发,没半分稳重。”

  见她嬉皮笑脸的样子,他绷着的脸也展开了:“整个集团里我最喜欢两个公司,其中之一是服装公司,所以只要不出格,都可以接受。”

  “原来你还会设计衣服啊,难怪……”她看向墙壁四周,零散地挂了些油画,全是欧洲形态各异的裸体女人,在画里还出现了陆露的身影,“她竟然同意让你放出这么私人的东西。”

  见她有了醋意,他耸耸肩:“你情我愿而已,再说极少有人进我办公室,进了也不会东张西望,毕竟西式作风一向注重高效率。这些都是艺术,臭丫头!”他极不耐烦中又给了她一记栗暴。

  不得不说,Easun的办公室确实充满了艺术气息,每样摆设都恰到好处,时尚典雅。她问:“另一个值得你重视的公司呢?”

  “哦,那是新近开的古玩投资行。”他带了她从另一边的私人电梯再往顶层里的隔层上去。

  “哟,原来还有一层。”她在四周打量。这一层布置得中规中矩,古色古香,一栏一栏的玻璃柜子里陈列了许多瓷器,也设有古字画栏和古玉栏,分了好几个小室,分别是鉴定部、投资部、市场部、收购营销部、拍卖部、保安部等等,在最里进还有一个大库房,用计算机密码锁锁着,还有两个保安守着,到处都装了摄像头、警报器。

  “啧啧,你的保安系统比我集团好多了。”陶瓷忍不住赞叹。

  “这里是唐氏集团的主楼,全是唐氏的子公司,那边的天秀也属于我的产业,不过多用于收租,因为那边是商厦,很多人在那边开公司的,而且还是各服装公司走秀的场地。”他说着带她往天秀走去。

  尽管太阳很大,但也止不住她身上的阵阵寒意。

  “别怕,我陪着你,那件事确实影响了我的生意,好多人都喊闹鬼把店铺和公司搬走了,但我就不信这个邪。”他蕴着绿意的眸子看着她,太阳下,绿色的衬衣更衬得他的眼睛浓浓的稠着一股绿,神秘、迷离、诱人,让她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早有门童候着,领了他们走进旋转的大门。

  “我们公司在十楼是卖现代名人瓷的,我带你去看看。”他兴高采烈,她不忍扫了他的兴,只好跟随。她在这里有坐电梯恐惧症,而他没有察觉,她紧紧地拉住了他的手,终于“叮”的一声,到了。

  走出电梯,十楼的格局也是古色古香的,他带了她径直往设计部走,设计部很大,套了好几间办公室,每个办公室都有两三个画工在画着画,有年轻的女孩子也有年纪大的师傅。陶瓷拿起桌上的一张图,是青花描金瑞兽戏珠图,瑞兽四周是祥云缭绕,瑞兽身上描金贴银,十分富贵。再一张是青花斗彩团蝠缠枝葫芦纹福禄万代葫芦瓶,颜色艳丽明快,清丽不俗。

  陶瓷看得入了迷,她一向对青花作图有兴趣,曾在景德镇拜访名师学画青花,也算小有所成,更别出心裁地把青花图案用在了服装设计上,在业界终有名气。他笑:“我就知道你喜欢这些。”

  抬眼对上他深情的眸子,她止不住羡慕:“我要在景德镇当地,才能看见如此高水平的设计稿,你真不怕我偷师?”

  “只要你喜欢,整个集团都可以给你,更何况只是一些图稿。”他刮了刮她鼻子,“而且你只把青花图案用在衣饰上这与我们的服装公司走的路线不撞车。”他也知道她的古玩公司针对玉器,不涉及名人瓷。

  “我只要你。”她跳起来,钩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又亲。

  办公室里好些年轻女孩,都忍不住笑了。Easun板起了脸,冷漠眸子一闪,向那群小姑娘说:“这是你们的老板娘。”再看向她时,满是宠爱。

  “我才不要,叫得我那么老。”她噘着嘴拿起其他图观看。Easun知道她喜欢也不扰她,静静陪着她。她看图时很安静,一双妙目睁得大大的,她遇到不懂就虚心相问,大家都很喜欢她。一位老师傅把手边的一本《青花》送给她,让她慢慢学。里面的青花图案从古至今都堪称经典,格式形状、款识、鉴别、作画都包括在内。真真的包罗万象、面面俱到、无一不全。

  陶瓷坐在办公桌上,作起了画,尽管灵感颇多,但仍没有一款能使她有所感。她手不自觉地往颈脖处摸去,一星冰腻腻的感觉升起,她忽然想起,那是今早Easun为她选的项链,是一挂九连环,中间扣着玉壶,九连环还能相拆相扣,把每一环取出又扣上,十分巧妙。

  说来也怪,连陶瓷也不知道是谁送她的,她是偶尔在现代艺术品拍卖市场里看上的拍品,设计者是名师,她很喜欢,一直想要一串九连环,而且玉壶冰清玉洁是她所爱。只是有人出的价太高,她唯有忍痛割爱,当时手里还一直攥着拍品列表里的玉壶九连环一栏发呆。

  后来有人转赠与她,她还兴奋了许久,料是集团里的叔辈送她的。“一片冰心在玉壶”,灵机一动,她想到了什么,迅速地在纸上勾勒,她最喜欢的器型就是玉壶春瓶,“玉壶先春,冰心可鉴”,听着就很美。撇口、细颈、圆腹、圈足,再以变化的弧线构成柔和的瓶体,用的是元代的款式使得它的形体比起明清饱满长立,少了分矮胖,多了分立体。

  元代玉壶春瓶因是釉厚的龙泉窑和胎粗的钧窑所出,从形式上说不适合制作玉壶春瓶;而玉壶春由于器型特殊,胎质精炼,更适合做薄胎体的瓷窑烧制,所以到了明清,元代时留下的产品反不如景德镇玉壶春数量多,但明清以后的玉壶春器型更为矮胖,少了元时的修长。陶瓷将两者的优点结合,取元代的大气直立和景德镇的薄瓷烧法来描摹勾勒现代玉壶春瓶体器型。

  瓶颈施以黄彩,填饰在青花缠枝纹周围,而颈腹处是一圈立着排列的蕉叶图案,将瓶颈至瓶腹上部的线条渲染得更为柔和。腹体中部则描绘了太湖山石,围栏,大丛的蕉叶,一只金鸟栖于枝叶上,几丛羽翼纹的花草与蕉叶相得益彰,所有的纹饰都总体归为蕉叶纹;在蕉叶和羽翼、围栏等处运用青花发色,上“描金技发”,金鸟栖身的树枝直立腹上与随风而动的蕉叶、蒿草、野花形成静与动的结合。最后圈足处绘以一圈粉彩小花和青花描法的几片叶子,整个玉壶春瓶凸显清丽高贵、艳丽脱俗。

  当陶瓷把图递给老师傅时,连老师傅也赞叹,她真的很适合做青花的美工技师。而陶瓷附上的设计构思也很好,结合了元明清三代玉壶春的长处,取元时的长直和清时的薄,凸显了现代瓷的优点,同时更点出了鉴别的要领:元代玉壶无薄器,明清短肥却精薄。

  “看来这只瓶子给了你灵感。”Easun居高睥睨,手抓起了她项间的玉壶春九连环。其实他一直想证明什么,而事实的确证明了他的想法。

  见他神色越来越冷漠,陶瓷不解:“怎么了,Easun?”

  门开了,一个很熟悉的声音传来:“李师傅,您老看看这图怎样?”

  陶瓷扭头,他怎么会在这儿?

  Easun冷笑,眼里全是不屑:“怎么,你没想到吧?他是我的合作伙伴,这批图的创作就是他负责的。”他一字一句地说,她听在耳里如同受着冰针一针一针地扎着。

  信之见陶瓷也在,只一怔便恢复了笑容:“我和棠词是世交,唐氏集团我也有股份在里面。”

  Easun搂过陶瓷,笑着说:“上官世兄真是有心了,知道她喜欢这串九连环,特意求拍主转了给你,让别人送过来。你对我以前的好朋友可没那么上心啊!哈哈!”

  她终于明白,原来是他的一片冰心啊!信之和陶瓷的脸色都很难看,Easun的揶揄谁都听得出来,他不希望上官信之接近陶瓷。

  信之本不愿陶瓷知道这一切,让她为难,所以只是命人通过陶叶集团的叔父把九连环给她,他没想到Easun会知道这一切,并当面揭破。

  “唐世兄之前帮了我忙,正想着怎么还你这人情,这不总算让我逮到了机会,难得陶小姐喜欢。”

  “这也要你有心才行,不然……”他没有把“又怎会知道她喜欢”这句话说下去,大家勉强是找到了下台阶。

  陶瓷心里难过,Easun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自己,她终于明白他今天特意带她来这儿的原因,就是要当众羞辱她。她一气,愤愤地冲出办公室。

  “陶……”信之想追上她,却被Easun拦住。

  “我们还有笔生意要谈。”

  信之停住了脚步,看向他,终于点头:“我知道。”

  心痛的不止他上官一人,Easun在看到陶瓷冲出去的瞬间,心就软了,他恨自己的嫉妒心,恨自己伤害了她,他很想追出去,但骄傲让他停步不前。

  他多想就一直陪着她,静静地陪着她。他知道她很聪明,所以他那么爱她。他就那样看着她作画,一直看到天荒地老,那该有多好……

第六章 凶楼

  陶瓷跑出很远,她的心乱极了,难道他有他的骄傲,她就没有吗?陶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跑得急了,在初夏里折腾出了一身的汗。

  一扇门开了,她想也不想奔了进去。

  “长得好看很了不起吗,凶什么凶!”她的脑里一片空白,只听见她身后一个穿着黑格子衫套裙的女人说,“到了!”

  “什么?”她茫然地站在空置的楼层里,刚才她进了电梯?这里是空置闹鬼的九楼?陶瓷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裤子,甚至还把自己的腿也揪痛了。她含着一口怒气,没看清路,迷迷糊糊地竟跑到了九楼来?!她急忙按电梯,但电梯停了。

  恐惧、慌张、着急,种种不好的感觉排山倒海地压来,她在空荡的九楼寻找出路,她知道在一扇门后有一面穿衣镜,镜里有扇幽红的暗门,暗门像一道长长的隧道,一直走向恐惧,走向黑暗。

  她茫然地走进了隧道一般的暗室,她终于明了“我在你左右”的诅咒。是的,从一开始,那个唱歌的伊芽就下了《在你左右》的诅咒,因为她得不到负心的Easun,她诅咒他身边所有的女人,所以曹娅妮才会死,李悠也死了,现在轮到她自己了吗?

  “谁,你是谁?是伊芽,曹娅妮?还是你们都来了?”

  刺耳的铃声响起,是长生的来电,她接起,连声音都在颤抖:“喂……”

  “我和信之有了最新发现,李悠死前一个月和Easun一直有来往,关系暧昧。我觉得你继续留在Easun身边,怕会遇到不测。你现在在哪儿?”

  手机里忽然有了杂音,彼此都听不见对方的话,接着手机屏一黑,没电了。

  另一头的盘长生敏感地捕捉到她的恐惧,连打了几次,都没人接,他连忙拨通了信之的电话:“信之,陶瓷联系不上了,我怕她有事,我在天秀路这边。”

  “我在天秀广场内,她还在大厦里的,我马上去找她。”信之一挂电话立马冲出了办公室,没理会一旁脸色铁青的Easun。

  Easun把手狠狠一甩,笔摔出老远,合同尚未签字,上官就跑了出去。陶瓷你究竟耍了什么手段,把所有的男人都耍得团团转?

  Easun站起来,往另一边楼梯走去,他一定要将她找出来。其实他很着急,尽管心里气她,但他真的很担心她走错了路,她就是在这里遇到李悠凶杀案的,她现在一定很害怕。他感到很懊悔,如果他能再细心一点,他就会发现,从进这大厦开始,他抓着的她那柔软的手就一直在抖。他恨自己不懂表达,心一急,跑得更快。

  手机没电仿佛是一种预警,告诉她,你再也没有路了,谁也不会来救你了!陶瓷的心一点点地寒下去,她不信,不信没有路。因为她知道,在李悠横死的浴缸后面就是一扇门,一扇暗红幽深的门。

  在浴缸前停下,她有一刻的失神。李悠案她仍有嫌疑,现在又回到这个现场,她唏嘘不已。看见缸边上印着的斑驳血迹,她好像记起了什么。当时,她刚走近浴缸,看见里面放了半缸的水,所以李悠的尸体才会浮了上来。尽管水里有几缕血丝,但水色也只能算是淡红,试问割断人手动脉,水里的血色岂会那么淡?而且警察叫醒昏迷的她时,浴缸里的水已经流走得差不多了,所以误导了警察以为是她放开的水阀,并在下水道里找到了凶刀。她昏迷时有第三个人出现过?还是这个人根本就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