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瓷说了,她来大厦的目的是要阻止李悠穿上“碧云天”旗袍,顺便将旗袍收回。
要拿走旗袍有一条路线是必经的,那就是要穿过长长的走廊再搭电梯到七楼的试衣间。因为天秀大厦是分为三座连起来的。尤其是两人急于取回旗袍的心情下绝对不会绕远路,而通过那条长廊再由电梯上七楼是条近路。
站在狭长阴暗的走廊尽头,电梯处贴上了故障符号。偏偏长生失踪了,这里就出故障了?信之几经迂回从保安室偷出工具,再来到这座电梯的负一楼,取出工具把电梯门撬开。把门固定好,再走进空地上,拿出手机,幸好这里也有信号,他打长生的电话,果然听见了细微的手机铃声。
他真的在这儿?信之激动不已,但四处寻找,根本不见他人。
正当信之寻找之际,头顶处传来轰的一声响,他本能地跳开,身子一侧,把背紧紧贴着墙壁,说时迟那时快,轰隆一下,一部电梯着地,烟尘四滚,连地面都在发颤。他早已大汗淋漓,这一吓着实不轻,他差点就成了肉饼。
此时他真庆幸,有跟着长生学过几下子功夫。电梯不是坏了,被管理人员按停了吗?为什么还会突然移动。他借助工具迅速爬上电梯顶,这一来,视野就开阔了,在第二层处,只见有根粗实的钢枝突出,而盘长生正躺在上面。
“长生!”信之大叫,彼此的境况都太危险了,见长生不答,他连叫几声,估计长生有伤在身昏迷了过去。
信之忙拨打保安室电话,让电梯一直处于这种状态,并把每层楼的电梯门全打开,再派人手来帮忙。他把铁索挥出,固定在头上几米处的横梁上,再绑着自己腰身,沿着电梯的提索爬上去。终于到了长生所处的三楼电梯口下一级的楼层钢枝上。他努力攀爬,借助突起的墙面翻进三楼电梯口,然后再把身上的铁索解下,结了个可以伸缩的套,随后探出头去喊两米下的长生。
盘长生忍着剧痛醒转过来,知道是信之来救他了,按着信之的话,他把身子慢慢挪向钢枝外。信之把垂下来的索套,往盘长生腰上一拉紧固定,长生通过摆荡,跃上了两米高的门上。信之早捏了一把汗,和一众保安的手上都起了血泡,如非靠他们死死拉住,长生也没那么轻易能借力跃上来。
救护车停在了外面,盘长生身上有多处刮伤,其中最深的一处是胸腹中间的一道,像是被刀所划破。盘长生靠着非人的意志挺着,对信之笑道:“没事,我还行。”转头要来了电话,打给李队报告案情:由于是有人拉他才坠下电梯,疑点众多,陶瓷绝非杀人犯。
一旁的信之听得目瞪口呆,原来小瓷一早就被人盯上了。
各位警察也赞同信之提出的三个疑点,但由于陶瓷依然是这起案件里有最大嫌疑的人,所以允许保释,但她要随传随到,不得离开本市。
警察们接受了盘长生的提议,也认同“碧云天”“黄花地”“霜林醉”这个杀人模式,模式没完成,一定还会有人犯案的,放陶瓷出去,一来由盘长生监视加保护,二来如果她不是凶手,也可以借此引出真正的凶手。
“这样小瓷的危险不是很大?”信之反对。盘长生一把拉住他,对李队说:“我会看好她的。”信之无法,也只能同意。
李队看向门外的信之,压低了声音:“小盘,你要时刻知道自己的身份和目的,不要让她发现你是来监视她的。”
“放心,我本来就不是警察,她不会怀疑。”
当三人终于能坐在一起喝茶时,彼此之间都是感慨连连。
“长生,你这次真的是死里逃生了,我敬你一杯,欠你的这个人情我一定会还。”陶瓷以茶代酒敬他一杯。
盘长生接过,轻酌了一口:“小姑娘严重了,朋友有事,我一定会帮忙,别再说欠我人情的话。”
信之点头,他最了解长生,让她不必介怀。
“长生你是怎么脱险的啊?你真神了,受了伤这么快就好了。”
“那些伤口都是看着吓人而已,真正算得上伤的只是胸腹上这一道,是被黑衣人拉我的脚摔下去时,随手给了我一刀,然后他跃上了三楼。而我在摔下去时眼疾手快抓到了吊电梯的升降索,原本想从三楼出来,那里比较近,但因为没有办法借力跃上去,所以打算沿着绳索爬到二楼,再想办法出去。”
他喝了口茶,接着道:“但是四楼的电梯已经在启动了,我唯有靠手上的软钢鞭卷住突出的钢枝板,再慢慢地爬到钢枝上。原本想靠软鞭甩上三层,但三层一直关闭,而我失血过多,手脚发软也就昏迷了过去。手机早掉到了其他地方,后来铃声把我弄醒了一次,眼看着再没机会出去,我趁着电梯移动时把软钢鞭卡住滑动的电梯,盼望有人发现电梯故障了而来看看。这次如非信之,我可能在去向阎王报到的路上了。”
陶瓷听得一惊一乍的,拼命地瞪大了眼睛表示惊讶。信之听了只是淡淡一笑:“顾玲珑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就算没有我,你也一定能逃出生天。”
一听“顾玲珑”三字,长生眼中精光一闪,是的,他现在是冷静沉着的顾玲珑,不再是清阳的长生。他不需要多愁善感,只需要把这次的任务完成。
“警方取了大厦录像看没有什么发现吗?”信之绝不放弃任何线索。
盘长生冷笑了声:“很不巧,每月最后这几天,都是大厦的录像胶卷快用完的时间,随便哪一天用完都有可能,而今天很巧,没有任何剪接,刚好用完。所以,什么也没录下。”看来是有人对大厦内部极为熟悉了,大家心里明白。
盘长生借口有事,先行离开。当只剩下陶瓷和信之两人时,两人都感觉别扭。还是陶瓷先打破了沉默,她把衣服下的鸽血红宝石取出来,在太阳下泛着妖娆的红光:“我记得你提起过,见到曹娅妮临死前的状态是戴着一串鸽血红项链,和这串像吗?”
“你能把它取下来吗?”
“当然可以。”陶瓷动手想取下链子,却取不下,唯有对他抱歉一笑。
“还是我来吧。”信之走到她身后,扣子处是个难解的锁眼,他低下头,细细研究,离得近了,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他的呼吸拂在她颈上,让她十分不自在,她转头想问他怎么了,却亲到了他的脸颊。
陶瓷窘得连忙道歉。信之淡淡一笑,明白了她的拘谨。
“尽管我当时看不清楚,一切都模糊得很,但那串项链的扣子处确实是有一颗像这样大的珍珠,前面的项坠也是极为相像。由于锁扣结构我看不清,所以不能断言。但此链子的来历、出产处倒是条线索。”
“你是怀疑Easun杀了曹娅妮?不,不可能的!”陶瓷紧紧捂住鸽血红。
信之神色一暗,轻言:“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这也可能是别人有心陷害,也有可能是两条相似却不同的项链。”
看见信之一脸憔悴,为了她的事一直没能好好休息,她的心一痛,低声道:“信之哥,对不起,我也是着急。”
一声信之哥,让他的心彻底碎了,其实他早该知道的,她一直钟情的都是个性与容貌都极为张扬的Easun,关于他俩早前的绯闻报道也是真的,是她对他含蓄的回答。他一早就知道的,只是自己不愿承认。他抚了抚她的小脑袋,把鬓间的碎发别在耳旁,动作是那样轻,生怕会吓着了她。
“当我是哥哥就别说对不起,不然我不高兴了。而且你能找到自己所爱这是件好事。”他含笑看着她,见她脸上泛着潮红,眼睛特别明亮,尽管经过了李悠那件事,依然是那么清澈,他就懂了,“看来妹妹终于了解到什么是爱了,连眉眼儿也越发俊了。”
“你取笑我!”她假装生气别过了身子,眼底的一颗泪珠随之滴落,她知道自己伤害了他,她真的很想对他说一句对不起。
白珍珠柔和的光线闪进了信之的眸底,他扳过她身子,认真地说:“小瓷,项链扣子是要用钥匙才能打开的。”
陶瓷茫然地睁大了眼睛,点了点头:“我会查项链的事的。”
两人不远处,一双冷酷的眼冷冷地注视着他俩,唇边露出了不为人知的笑容。
链子究竟有什么秘密?陶瓷对着镜子专注地看着,掰动了好几次,珍珠扣下的扣子果然纹丝不动,看来真的要有钥匙才能打开。
脑海里又出现了信之憔悴的容颜,哪还有初见时的丰神俊朗。长生提到,信之在找关于女道士图里的秘密,为什么要找,长生没说。他只是很巧妙地暗示自己,信之为了她憔悴了不少。
陶瓷伏在窗台前思考着问题,随意转动起手腕上的碧玉镯。镯子翠绿莹润,在月夜下翠色更显浓郁,镯子上刻了一条游龙,龙身灵动游弋,镂空雕把龙刻得时隐时现,如躲在了云里,灯下观玉,那隐约的龙玲珑浮现。她细细摸着龙身,慢慢转过了一面,此处平滑如镜,油润得光可鉴人。
忽然,一个影子在碧玉镯光滑面上浮现,灯光摇曳,镯上人也是抽象淡弱。陶瓷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谁在她背后?
她不敢回头,这样的感觉让她觉得可怕。
“想什么如此入神?”这一声呼唤差点把她给吓昏过去。
原来是Easun来了。她眼睛一瞪,呀,糟了,她忘记了昨晚约了Easun共进晚餐的!果然,他刀削斧凿一般轮廓分明的脸上全是冷漠和讽刺。
他是个带刺的人,总将自己冰冷漠然的面具置于脸上,让人怀疑,他的心是否也是冷的。她支吾着:“Easun,你、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还是你约了别人?”他揪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他,他手上的力度加了把劲,她感到下巴火辣辣作痛。他的唇抿得紧紧的,下巴上的那道凹痕酒窝也显得更深了。
陶瓷不说话,只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他。
“别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他冷冷地说,松开了手。
下巴被捏出了一道红痕,她只是笑了笑,出去了。
不多会儿,她把一小碟淡菜和一碗粥端了上来,粥熬得很香,鸡丝入口即化,清淡得很。她说:“你喝了不少酒,清清肠胃。”
他表情木讷,坐下,低下头就吃。她的手艺很好,让人把美食含在口里,心头却有了家的感觉。她陪在一旁,絮絮地说着话:“我昨天因为有些事没在家里,真不是忘了我们的约定。”
他把碗重重一放,狠狠地盯住她:“出了事也不说,你不知道我担心吗?!”他一把搂住了她,两只手钳得她生痛。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淡黄色的泡泡袖真丝睡裙,裙子上是苏绣的玫瑰。而怀里的人,娇如玫瑰,柔若无骨,睡裙的领口束在双肩上,露出颈脖至锁骨处的一片风情。他不由分说抱起她往卧房走去。
看着他沉沉睡去,陶瓷抚摸着项上的鸽血红,它为何如此像一颗泪滴?难道它就是每个女人心底藏着的那滴泪,只为最心爱的人而流?
“怎么还不睡?”Easun撑起了半边身子看她。
“我在想,这颗泪滴会不会藏了一个故事?”陶瓷看着他,而他却别过了脸。如此哀伤、黯然、绝望、痛苦的神情,她从来没有见到过。她惊讶于,他会露出如此神情,那平常不可一世的Easun竟会有这样的神情!
“那得从一个很远的故事说起了。”他抬起头,看向虚空,声音有些沙哑,“那是一个女人的故事,那女人温婉贤淑、恬静温柔,是个美丽的女人。女人声音很好听,会唱些小曲,还会烧一手好菜。她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了她的事业,每天在家里等着他回来,她还会泡一手好茶,会慢慢地和你说上茶艺。恬静如她,再痛苦、再无助的时候她都低眉顺眼地陪着他熬过去,陪着他慢慢熬,直到男人变得很有钱。他开始送她很多珠宝、珍贵的小玩意。而她最喜欢一挂鸽血红泪滴形的宝石链子和一席镶满玉石的芙蓉簟,她喜欢一切艳丽和清冷的东西,例如妖娆的天球品或者清素的青花,明艳的鸽血红或者高洁脱俗的玉石。在男人遇到很大的困难时,她平静地为他倒茶,让他别担心。她把所有的珠宝变卖,只剩下了一挂鸽血红链子、一席芙蓉簟,男人不明白为何留的是这几样,而不是其他更贵重的珠宝古玩。男人靠着这一笔钱翻了身,把原来的东西都赎了回来,而且送了她许多更珍贵的东西,但一切忽然变了味,同样的对象再没了当初的情意。不久后,男人有了新的女人,新女人很妩媚,很懂得迷惑人,把男人的心全然地抢了过来。
“女人很痛苦,当男人对她说出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向沉稳娴静的她,在倒茶时,手颤抖得泼出了好些茶水。她心碎了,她想过死,但她一心赴死时却发现有了他的孩子。她在一个阴雨天里,在没人陪伴的小屋子里生下了男人的孩子。而男人却在彼时正抱着别的女人寻欢作乐,因为她不愿离婚,所以他惩罚她、羞辱她。没有人明白她,她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当男人醉醺醺地来逼她离婚时,她笑着说出了那番话‘玉簟生秋,再美的人儿,一旦玉颜花落,就如绢扇见弃’,所以每个痴情女人心里都藏了一滴泪,只为最爱的男人而流,当泪滴落时,变成了一滴包含深情的血泪。再美的芙蓉簟,一到了秋天,就如秋扇见弃,统统地丢到了一边。她一直不相信自己的命运会如那两样宝物,但原来从一开始她就看见了如此结局。”
“海棠艳丽粉消残,一缕青丝迭新妆,未至荼花事杳,旧人独倚玉簟秋。”陶瓷唱起了一首曲子,“是这首曲子吗?”
Easun点了点头:“你的《青瓷咒》故事里用的也是这首曲子,真的很巧合。”手抚过她胸间那滴冰凉的泪滴。
“后来呢?”陶瓷追问。
“没有后来了。”他摇了摇头。
“那美丽的她,是你的妈妈吗?”她忽然感到很心痛,紧紧地抱着他,只希望能分担他心里的忧伤。他没有回答那个问题,抚摸着她的长发,道:“你一直都是个聪明的傻孩子。”
鸽血红忽然坠落床上,陶瓷小心翼翼地捧起它:“咦,难道链子断了?”
看见他手上闪亮的钥匙时,她才明白,原来是他解开了扣子。他把链子收回:“这个故事是我后来才从行家那里听说的,觉得怪不好,还是送别的东西给你吧!”
“我相信你不会是那样的男人,所以我不迷信,还是给我好了。”她笑嘻嘻地要抢回来。谁料Easun扳过她的身子,看着她,一字一句,认真说道:“我怕我会变成那样的男人,辜负了你!”
“你不会!”陶瓷赌气,噘起了嘴,执拗地认为他不会。
“其实链子是我设计的,这个扣子也是。我就是想能一直捆住你,不放开你,谁料珠宝商提供的链坠,鸽血红宝石的背后有如此悲伤的往事。”
她捂住了他的嘴:“那样的事,不会发生……”
他点了点头,把链子还给了她,还为她做了一个活动的扣子,不再用钥匙锁死。只要看着他,陶瓷就会把信之的嘱告忘之脑后,忘了查鸽血红的来历。Easun把方才暗中解下来的扣子藏好,许是信之也没办法解开它,看见扣心的数字编号:1637。
第二天是周末,当天刚亮,Easun就把陶瓷从床上拽起来时,她杀人的心都有了,嘴里却还含糊地嚷嚷着“要睡觉”。
“你给我起来,你这头懒猪!”原来他饿了,所以她也跟着不得好睡。她让家里的厨子做早饭,他不允,最后她噌地火了,从床上跳起来,双手叉腰,瞪他:“看我毒不毒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