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身上有你没有的东西,例如安静、内敛、清淡、古典、深沉、有故事,所以你向往这些气质或者说特性。这只是喜欢,并非爱。”信之温柔地看向她,修长的手指慵懒地掠过手心处那片长长的叶子。

  他看到了她手里紧握的画,他放下手中长长的叶子,取过画,若有所思,想起了长生说过的话:“竟是个和我心有灵犀的人,能体会到‘艳极始淡’的人不多。”

  心细如他,明白了绘画的人便是她,那白山茶的笔法和她身上穿的“水仙”是一样的。本是他在观雨亭对出的抄手回廊漏窗上、摆着的白山茶盘景的花叶上捡到的画,长生见着了填的色。画就放在茶馆边的小桌子上,长生刚把笔放下,就来了一阵风,把画吹走了,这让他颇感惋惜。

  回想起长生填色时的认真投入,他心思微微一动。

  “我在找填色的人,当时离我的签售会场不远,他一定在那儿的。”

  “他或许不在呢?”看着她的认真劲,信之不忍打碎这个梦。

  “我能感觉到,他一定在的。”

  “你对色彩很敏感,从你的小说里就能看出。”信之岔开了话题,隐隐地,他不希望作画和填色的人都找到对方,“要不,我和你说个故事吧!”他放下了画,细细地看着她。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是盘长生和谷清阳的故事,一个残忍凄美的爱情故事。说完了,他才发现,她哭了。她一直不相信专一而刻骨的爱,但她竟然遇到了。

  “傻丫头,一个心死的人是不会再爱了的。所以,他不适合你。”

  “原来他就是填色的人。”果然,还是瞒不了她,她是个聪明的人。

  “能得到如此刻骨铭心的爱,才不枉这一生。谷清阳死了,活着的人永远比不过死去的人的,我只是不愿你以后痛苦。”信之说了重话,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迷恋于他。

  “我懂,我渴望的不过是那样的爱,因为我一直不曾拥有和相信爱,而他身上却有爱情的味道。”她抹去了泪水,“他说得对,我不懂什么是爱。”

  一点就通,这样聪慧,懂得何时进,何时退的女孩,让他如何不着迷。

  “你懂,只要你遇到了合适的人。”

  她懵懂地看向信之,原来自己心里所想的一切,他都懂。

  “信之,我……”她刚想说话,他的唇轻轻地覆盖在她眼睛上,温柔而缠绵:“嘘,别说了。”她无力地靠在了他肩膀上。

  远处的Easun静静地看着他俩,手一用力,一朵白山茶顷刻被撕碎,花瓣随风飘落……

  自己不去找麻烦,但麻烦还是会找上门来的。曹娅妮的一封律师信递到了陶瓷面前。彼时,陶瓷正坐在二十楼的设计总监办公室里。

  她的身世是凄凉的,她并非陶叶集团董事长陶子茗的亲生女儿,这个事实只有她们父女俩知道,连副董事叶涛都不知道。尽管陶子茗对她宠爱有加,但她仍然渴望更多的爱,未及她长成,陶子茗就过世了,尽管她有富足的财富、上流社会的尊贵身份,她却一点儿也不开心。

  直到从海外学成归来,她投入到集团内部工作,负责设计,才找回一份责任与希望。公司的业务繁重,父亲一走,就把整个家族生意交给了她打理,她的压力十分大。

  想远了,陶瓷拉回思绪,翻开律师信。因她的小说《花鬼》侵犯了曹娅妮的姓名权、个人隐私权,和捏造事实、诬陷曹娅妮盗取别人设计,所以决定起诉她。

  陶瓷把信撕成粉碎。电话响起,是私家侦探打来的。原来曹娅妮曾是唐棠词的女人,难怪处处与自己作对。好你个负心汉Easun,陶瓷微微叹息。

  她约了Easun在小木屋咖啡馆见面,因为她得到了消息,Easun掌握有曹娅妮偷窃她原设计的证据。

  小木屋在郊外的湖边,坐拥湖光山色,环境安静优雅,真是小资得不行。从小湖边上的路子开下去,一直通到了湖心岛上,当一眼看见一辆银灰色的迈巴赫时,她就知道他已经到了。

  啧啧,这败家子还挺有品位的。这么嚣张的人很难想象会挑这种沉稳的颜色。陶瓷从黄亮鲜艳的兰博基尼跑车下来,按了按钮,竖着的门慢慢关上。

  “真想不到还能有人开车开得如此飞扬跋扈的。”一阵笑声传来,Easun已经站在了她身后。

  “我在国外时,可是夜夜飙车的,你要不要试试?”陶瓷甩了甩车钥匙。

  Easun含笑摆了摆手,他穿了一件ARMANI还未上市的新款白色套装,手上拿着一枝妖艳的蓝色妖姬,靠在了她的黄色蝙蝠车上。修长的腿慵懒地伸着,见她看向他,他礼貌地把花递给她。他眼底的笑意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沿着湖一直走,不多会儿就到了一处开阔的地方,地面上种满了各色的玫瑰,还有两匹纯种马绑在了树桩上,任它嚼着碧绿的草。

  小木屋就在前方,原始的木材搭成,门前的木栅栏上点缀了洁白的山茶,一只高贵的牧羊犬在花丛里打着瞌睡。小木屋掩映在花丛碧树中,自然成趣。远远地,就闻到了咖啡香。

  “后面的小树林里还可以骑马。”Easun指了指那两匹纯种马。

  Kopi Luwak(猫屎咖啡)特有的浓郁香味扑面而来,他笑着把咖啡递到她面前:“May I?”

  “如此香的咖啡在前,我怎能不赏脸?”她笑着接过勺子,轻轻地吹了吹热气。这是他开的咖啡馆,咖啡也是他亲手调的,味道还不错。他走到CD架子上找了一张CD播放,空气中瞬间铺满了鸟语花香,和大自然空灵的音色。他径自走到一架白色钢琴前坐下,打开琴盖,修长纤细的十指下流淌出轻快抒情的音乐。CD的大自然的音色和着他的钢琴声,心灵刹那间愉悦到了极点。

  他回头,朝她微笑,示意她过来。她从未见过他流露出这样温柔的表情,他嘴角勾起的那抹微笑满是华丽,不得不叹,他的样貌十分华丽。她入了迷般,站起,摇曳着火红火红的CHANEL连身裙向他走来。

  她洁白的脖子上戴着一串小花瓣形状的碎火钻,莹润剔透的碎钻随着角度的变换折射出粉黄的火度。大波浪的黑黑长发随意地搭在胸前,如此的搭配使得她娇滴滴的娃娃脸显出了别样的风情,变成了一个妩媚的小女人。

  一切都按西方礼仪进行,她坐到了他旁边,伸出左手与他合奏了一曲。他身上透着好闻的男士香水的味道,她看向他,领口的几颗纽扣散开着,露出性感的锁骨。他的笑意越发暧昧,对上他的眼睛,才发现那是一双泛着深沉翠绿的爱尔兰眼睛。难怪他的样貌如此精致,原来是融合了中西方的优点。

  琴声突然中断,猝不及防地,她就被他按倒在琴台上狠狠地吻住,琴键发出了不协调的刺耳声音。

  他霸道地覆盖在她身上,火红的肩膀缎带被撤掉,他就如一团火,一寸一寸地燃烧着她,灼痛了她。他就是欺负她根本就是个未经人事的孩子,他在挑衅她,等着看好戏。她挥舞着双手不停地反抗,却被他用一只手死死压住。他的吻吻在她耳旁,他邪魅地笑了:“怎么,怕了?”

  她一怔,犹豫了。那双闪着绿光的眼似笑非笑,不得不叹,他长得比她好看多了。只发愣的一瞬,他已开始攻城略地,撕破了她火红的晚装。

  不,不,这个游戏不应该这样,应该在她的掌控之中,她急得大哭。Easun被这哭声吓得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谁抢了你洋娃娃了?哭成这样。”一被他放开,她连忙用碎开的裙子遮住身体,一双修长的腿仍搭在琴身上,说不出的诱惑。

  他一把拉过她,把她摔在宽大的沙发上,随后从一旁的衣橱里取出一件衬衣扔给她:“快换上。”她瞪眼让他转过身,他冷笑着看着她,不为所动。她无法,唯有转过身迅速地套上衬衣。

  “还挺合适的嘛,”他走近她身旁,“也很性感。”

  随着他的眼神,见他往她洁白的大腿上看去,她慌得不知所措。他伸手去拉她,她拼命反抗。他一下就火了,抄起剪刀,大刀阔斧地往她头上剪去。

  “你干什么?”她心疼地抓起地上一把把长长的鬈发,满眼心痛。

  “你不知道你这样子有多挑逗人吗?!”他火得不行,狠狠地盯着她。

  见他重提刚才的事,她一下子就不作声了。

  他把她按在椅子上,慢慢地帮她修剪,不多会儿,她一头奔放的卷发就成了披肩的半长发,清爽得如同个高中生。她乖巧柔顺的外表下是颗叛逆的心,一看向镜中的自己,嘴巴噘得老高。镜子里的他,满眼的温柔与怜惜,哪还有刚才要吃人的凶狠目光。想起刚才,她的脸就红了,其实她对他是不讨厌的,甚至还有一点儿喜欢,但她不能确定,是不是爱。

  想起他性感的唇形、洁白的锁骨,她转过了头,他的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她偶然窥见的温柔也是虚幻的,没有发生过的。

  见她一脸疑惑,他冷笑:“放心,你现在的样子比男孩子头还要丑,有什么事就说吧。”

  她无所谓地翻了翻白眼,说道:“不是我要来找你,实在是你的那些女人太麻烦。我不是你的谁,所以请你转告各位美女,不要老来找我麻烦,还有请你把掌握的证据告诉我。”

  见她话里含了醋意,他赤裸裸地向她挑逗:“怎么,你希望是我的谁?那也是,那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趾高气扬地告诉各位美女,我是你的谁,其他人请别插手。”见他抓住了自己话里的把柄,她恨不得上前掐死他。他一把抱过了她,暧昧地笑了起来,“不过……”

  “不过什么?”她满脸好奇,也忘了挣扎。

  “做了我的谁,你就得陪我……”他的吻轻轻地落在她的手背。

  “你!”她狠狠地拧他胳膊。

  “哈哈!”他大笑起来,他就喜欢逗她生气。

  灯突然黑了,两人陷入了黑暗里。

  “灯可能烧了,我去看看。”他说。她紧紧拉住了他,不让他走,在这偏僻陌生的地方,她的第六感来了,这里不对劲。

  屋外传来呼呼的风声,变天了,初夏的天,一下雨就很凉,更何况在郊外的湖边。她越想就越觉得冷和害怕。这时,钢琴无声地响了,那是一首激昂的曲调,但高音部分流露出的全是诡异的音符。

  “谁?”陶瓷忍不住叫了起来,黑暗里,她撞到了台角,肚子生痛,手碰到了台面上的一样东西,趁着闪电,拿起一看,“啊”的一声叫连忙甩开,仿佛那是一条毒蛇。“啪嚓”两声清脆的响声传来,那是她丢出的青花瓷杯的声音,在黑夜里清脆得无比诡异。尽管她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她感觉得到,他的脸色肯定是很不好看的。他低吼:“谁在搞鬼?”

  一个惊雷炸响,紫电映亮了地上,两人都看清了那只绘了白底青花粉彩团蝠图案、碎成两半的瓷杯,和茶艺师小美装了毒药的那只一模一样。

  屋内很黑,但两人都感觉到了多出了一个“人”。那“人”不说话,静静地站在一角,陶瓷连连后退,触不及防,身体碰到了一具冰冷的东西。她吓了一跳,“哐当”一声响,一面镜子打破在地,竟是面唐朝菱形海葵花铜镜。镜身上布满了暗红的斑驳铁锈,犹如凝结的血,扑面而来一股腥味。

  这一声响打破了梦靥一般的气氛,屋内异常的安静开始涌动出狂躁动荡。分裂错开的镜面泛出清幽的蓝光,一团模糊的白映在镜里。

  “上面有……有什么?”陶瓷拉了拉他衣袖。

  话音刚落,白影突然坠地,惹得她惊叫连连。她转身没跑出多远,却被撞得全身都痛,睁大眼一看,竟站着一个人。是个女人,穿着一件白色真丝睡衣,V字领开得极低,露出饱满的胸部,雪白的胸口处还有一朵梅花文身,娇艳的红衬着雪白的肌肤说不出的香艳。

  因为光线太暗了,陶瓷依稀看见她的脖子处有一抹深深的、暗红的勒痕,陶瓷尚来不及反应,倒是Easun发话了。

  “你怎么来了?”见是曹娅妮,Easun又变回了冷漠,“我说过,我们玩完了,请回。”

  雷雨闷闷地下了起来,曹娅妮由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她的身影慢慢模糊,陶瓷离她近些,看得分明,她的嘴一张一合,尽管没有声音,但陶瓷看懂了她的唇形:不得好死。后面好像还有四个字,是什么?她看不真切。

  浓重的阴影慢慢淹没了曹娅妮的脚、她的腰、她的胸部、她的锁骨,直到看不见她的脸。她像是飘着走远的。陶瓷睁大了眼,回想着她一边面朝大家而去,一面动嘴形:不得好死。她一走,灯闪了闪就亮了。

  见他脸色难看,陶瓷心里也不平静:“都怪你,招惹这么多女人。看来今晚我在这儿,也是打搅了你的好事了。”说着就要走。

  他仍站着一动不动,她心里骇到了极点,方才吓得不轻,这里让她很不舒服,她一定要走。脚无意踢到了那团物什,低头一看,原来只是一幅画。她一时好奇心大起,捡起了画轴将它展开铺在桌面上。

  他走过来看,满脸不信:“这不是家传的那幅画?”他小心地在画卷上摩挲,手慢慢滑向画底,那里钳有数枚印章,其中一枚陶瓷也认定,正是唐棠词家祖上的印鉴,已有近百年了,像是从清末就流传下来的画。

  “哎,这是你家的东西,干吗满脸疑惑的?”

  “这幅画在十多年前就不见了,我家里人也找了许久。而且这间咖啡屋也只是我近些天买来的,并非一直都是我家产业。”他的笑容暧昧得很,让她满腹疑问。

  她顺着他的讲解看向画,画里是一位手执拂尘的女道士,满头的乌发披散,脸上脂粉未施,却更显清丽,面如满月春花,顶多二十来岁的年纪,但从她神秘的眼神里却窥测不到她真实的年龄,让人感觉很怪异,反正绝不止二十来岁。

  女道士的嘴角微微掀起,那笑意说不出的古怪。一只手负在身后,宽大的道袍、袖子和拂尘随风飘扬。脚下的袍角隐隐显出一个人头,只有一个模糊的、极小的身影,那是一张无比美艳的小脸,尽管发髻歪斜,却难掩她的艳丽姿容。美人的脖子处套了闪着冷光的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