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棠词的身后走上来一位美艳的女人,她手挽着棠词的手,就要走。棠词也就放开了陶瓷,随意而走。

  在盘长生的“壶中趣”铺位旁边也是一家紫砂壶商铺,一个清丽恬雅的女子在展示茶艺,举手投足十分到位,手轻巧一提,清淡的绿水便倾向了壶面前的一群小巧的青花瓷杯。

  在一色的紫砂壶海里,这几只精致的青花杯子尤为鲜艳。

  “这位小姐,试试看吧。”茶艺师微笑着把茶杯递给棠词身旁的女人。

  女人闻到了一缕极淡的香气,水色清淡,十分好看,上面还漂着两片碧绿舒展的叶子。

  正巧她也渴了,接了杯一饮而尽,尚来不及察觉棠词玩味的眼神投向茶艺师小美的暧昧目光,就一声嘶喊,声音随即而灭,女人痛翻在地,手中青花小杯落地碎成两半……

  茶艺师清秀的面容瞬间扭曲起来,眼里放出异样的光,贪婪地欣赏着眼前这一幕。一众客人都吓傻了。

  忽闻一道尖锐的笑声,茶艺师诡异地笑了起来,盘长生和一男子迅速地抓住茶艺师并报了警叫了救护车。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陶瓷抬眼看向一旁围着的人,只有棠词慵懒地靠着门边,冷漠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丝不屑、冷酷的意味。这个男人如此冷酷,出事的女人可是他的女友啊!

  陶瓷心中震惊,忽听一道凄厉的叫声划过耳膜:“没有人和我抢了,Easun(伊阿宋),是我的,是我的!”

  Easun?就是那个希腊神话里英俊勇敢的年轻人,因得了美丽的女神美狄亚Medea的帮助得到了金羊毛而登上了王位,最后变心另娶他人的英俊的负心汉?她看着棠词,他手里把玩着钿盒壶,心不在焉。

  “你真是个冷酷无情的人!”陶瓷走近他,冷冷地说道。

  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只是她们不知道我是Easun罢了。她们只认得唐氏集团的有钱公子,钻石王老五唐棠词。”

  “并不是所有人靠近你都是为了钱的吧?”她狡黠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他的手在她唇间摩挲,她也不避。

  “例如呢?靠近我为了什么,爱我这个人,”他加重了手的力度,“还是要我去爱人,嗯?”

  他的眼神十分性感撩人,她“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有意思。”

  他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每句话、每个字都激起了她的征服欲,她的手抵在他心窝处,眼神挑逗,半抬着头睨他,唇边旋即绽开了一抹坏笑,扬了头去吻他。他身上有蛊惑人的男人气息,有好看的脸容,有无数的秘密,这一切她都想去征服,去得到。

  她知道,她不甚美,比不上他身边的艳丽女人,但她喜欢去挑战,去追逐。他俩都是一样的人,爱征服别人的人,所以她有把握撩拨他,掌控他。

  其实她的吻很青涩,对于他来说甚至是幼稚可笑。他一把抓住了她抵在他心间的手,狠狠地吻了起来,场内闪光灯大闪,所有的围观记者都在抢着拍照。她却突然推开了他:“你的麻烦来了。”说完笑着离场。

  是的,他的麻烦来了。因为被害人是他的女友,所以他要回警局协助调查。

  地上一摊血迹,而伤者未等到救护车来就一命呜呼了。那只碎成两半的青花瓷杯此刻正完好地置于茶托中,绽放着妖异的光芒。

  生活还要继续,不会因为有人死了而有所改变。所以,一个星期后的拍卖会照常进行,而拍卖的重点:唐氏集团名人瓷将军罐,如预料中的一样,引来了多方抢拍,拍出了高价。

  “本来是我想要的,气死我了。”陶瓷趴在窗前发呆,想起了那妖异的青花、装了毒药明明破碎却又完好如初静置于茶托上的青花瓷杯和那张俊美冷酷的脸,她感到莫名难受,那只罐为什么老在吸引着她?

  她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开始进行小说的构思。因为遇见这只罐子激发了她的灵感,她开始了第二部小说的构思,《青瓷咒》的系列小说,就叫《青花咒》好了。

  陶瓷在网上闲逛着,忽然看见了最近将会有占星会的一则消息,更激起了她的灵感。打定了主意,她开始场景构思:

  一个美丽的女人狄美亚自杀后对她的负心汉伊阿宋下了诅咒,诅咒他和他的女人们都不得好死。她恨,恨伊阿宋的无情冷酷,但她舍不得她的爱郎死去,她又下了一个咒:只要她的男人真心爱上一个女人,那他就得死。

  在夏季的占星会宴会上,每个社团都要表演一个节目,这是一个中外交流的星术会,有中西方文化的交流和灵感的碰撞,所以中方表演一个节目,外国的友人也要接着表演。宴会十分精彩。

  十分不巧的是,两方人员都选了同一个剧目,演“雕塑剧”②。

  中方很快镇定下来观看演出,台上挂着巨大的白色幕布,幕布旁竖着几根罗马柱,幕布下,是一群穿着线条简洁流畅的白布希腊式长袍、腰上束了一条蓝色的腰带的雕塑人做背景,台中央一人坐着,一人半跪着,跪着的那人手里拿着一把令牌,慢慢地,动作十分缓慢地向坐着的人靠近。场下的观众眨也不眨眼地看着这一切,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化,交接仪式还没完成。人的眼睛累了,只一眨,跪着的人已把令牌授给了坐着的人。一切过渡得那么和谐却又朦胧恍惚,恍惚得诡异。

  方才飘逸的白袍希腊神祇,此刻看上去是如此死白僵硬,如雕塑一般定在了那里,观众心中莫名地闪过一丝不安。

  而此刻最为紧张的是中方演员,舞台上的那一幕太诡异了。而主要演员茉莉(Molise)却说不出地慌张,为什么慌张连她自己也说不上。她是中希混血儿,有一张好看的脸庞,一双动人的大眼睛,眼睛窝得很深,鼻梁高挺小巧,比亚洲人要高挺些,唇线最为完美,丰满而流畅有致,显得性感诱人。

  就是这张脸,这性感的唇使伊阿宋着迷。她忽然想起了《希腊神话》里狄美亚对伊阿宋下的诅咒,在他身边的女人都不会有好下场;那现实生活中呢?她和伊阿宋会不会受到狄美亚的诅咒?她的心开始摇摆,决定要离开他,打定了主意,她的心总算安定下来,等一演出完,她就和他说清楚。

  她早已换上了鲜亮的衣服,那是苏绣的民国旗袍,领子的排扣处还有两粒小小的圆润的珍珠。她的衣服十分合身,白色的缎面上绣着一丛白色的姜花,用银丝青线绣成,还大胆地用了蓝紫和粉黄调配花蕊。领子处也是青蓝的雨过天青色碎花图案一直围至左边腋下。两只宽松的七分袖上,绣了几缕长长的枝条。那是青花瓷系列的旗袍。她站在镜子前看,忽然露出了恐惧。

  要后悔已来不及了,众人把她推向了布置好的舞台。舞台一改西方希腊神殿的飘逸清淡与高贵庄严,用上了浓烈的艳丽色彩,布置得十分豪华,台中央置一两件实木家具与一张贵妃榻,乌木柜子旁还置了一只硕大的将军罐,罐上四面开光区内描绘小亭、美人倚窗、孩童嬉戏、百灵高歌、喜鹊弄春……

  茉莉胸口一窒,嘴边溢出一丝腥甜。一切都太唯美,她扮演的就是一个被正房美杜莎③毒杀的小妾,她跪着,雕花的乌木桌上是一具木偶假人,身上是奢靡的旗袍,雍容华贵,木偶脸上还化了妆,盘了一头青丝。

  台下响起了热烈掌声,她演得太好了,太传神了,没有人知道,她排练时根本不是用这只罐子做道具。这道具里死过一个人,那就是狄美亚。狄美亚被装在了罐子里,无法出来,她怨恨负心的男人,却又舍不得他死,所以狄美亚开始诅咒,诅咒他身边的女人……

  茉莉颤抖着、缓慢地靠近坐着的人,随着量的积累,终于达至质变,轻易地接过了假人手上的茶杯,她不敢看向假人,那假人的笑容是如此诡异。

  慢慢地、极慢地,她把杯递近唇边,她闻到了一缕极淡的香气,水色清淡,十分好看,上面还漂着两片碧绿舒展的叶子。

  她极为厌恶地把青花小杯贴近唇边,头慢慢地做出微仰的喝茶姿势,还要表现出内心的绝望、压抑、慌张、害怕,所以这个灵魂动作一定要做得极为传神,要像慢镜头那样在人们心里慢慢地回放。

  她仰头的视线正好对着那只罐子,她心一慌,勉强撑住了身子不动。罐身上幻化出一只巨大的青花杯子,和狄美亚手中常握的那只杯子一模一样,也和她此刻握着的杯子一样。她内心的恐慌被那只杯子牵引着,此时她手上握着的那只瓷杯,难道就是狄美亚喝过的杯子?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将军罐溢出了水,水里是几缕长长的青丝,向她袭来。她逃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罐盖漂浮了起来,一头的发丝,如瀑布一般倒涌而下,她再也忍受不住,倒地而亡。

  台下爆出了热烈的掌声,她实在是演得太好了,小妾临死前的那种徘徊、挣扎、绝望实在是拿捏得太好,太有爆发力了,而场面融入了中国、日本、希腊的多方元素,如中国的古典文化、日本的木偶、希腊的神话暗示(被抛弃而下咒的狄美亚、伊阿宋、美女蛇美杜莎)等,中西文化的结合、多元素、多角度的渲染,把这一幕戏推向了高潮。

  许久之后,她仍倒在舞台上不动。人们开始好奇,同剧组的幕后人员急了,她怎么还装,该谢幕了。再等了一会儿,幕后人员终察觉出不对,急奔上舞台。这时,舞台上爆发出了一声尖叫,茉莉已经死了,她的眼睛突出,死死地睁着,嘴角流出一丝血,还挂着诡异的笑容,她就这样死了……

  警察随后的取证调查证明,那只是茉莉在现实生活里因嫉妒而毒死了英文名为狄美亚的伊阿宋的女友,而且还把一切做成自杀的样子骗过了警察。她依旧和伊阿宋厮混,但她一直害怕鬼魂的报复。随后,她接演了这个角色,但那将军罐和茶杯却深深刺激了她,所以她自己被自己吓死了,茶水和杯子经检验都是无毒的,只不过是她自己心里有鬼。她毒杀了别人,却也在戏中被别人“毒杀”了,颇有报应不爽的味道。

  茉莉杀人的证据就藏在了她自己的日记里,被警察在她家里找到。她当时来到狄美亚家里,谎称会离开伊阿宋,只要狄美亚给她一笔钱。这样的借口解除了狄美亚的警惕,她接过支票后,还假意装作要敬狄美亚一杯,随意拿起狄美亚面前的青花瓷杯,趁狄美亚不注意,她把指甲里藏的碾碎的安眠药粉撒进茶杯里,敬给狄美亚。

  狄美亚不疑有他,倒也爽快地一口喝完,并扬言:“拿了钱你就给我永远消失!”

  不消一会儿工夫,狄美亚就倒在了椅子上,头撞到了一旁的将军罐。

  “永远消失的恐怕是你吧!”茉莉微微笑了。她举起了刀子,但下手的那一刻她犹疑了,她从来没杀过人,她害怕,下不了手。

  她真后悔,当初为了完善作案手法,没有买来毒药,因为跟着毒药的线索查,容易查出买药的人来。她不能搏那万一。原本她筹谋了许久,想了几十种杀人的方法,但此刻都用不上。忽然,她眼中凶光一现,计上心来,何不造成一种诡异的假象,让警察多绕绕圈,而漏下了她呢?毕竟伊阿宋是有无数女友的,也查不到她身上来!于是,她就坐着等狄美亚醒来。见狄美亚眼皮子开始跳动,茉莉就开始实施催眠,催眠效果很不好,因为狄美亚吃过安眠药,大脑皮层处于沉睡阶段,听不见她的指令。

  茉莉反复催眠,终于使她乖乖地站到了木椅宽大的手把上,再伸出了一只脚,艰难地坐在了罐顶。茉莉艰难地扶住了罐身,不至于倾倒,而狄美亚坐稳后,收起了垫在椅子扶把上的脚,一轮艰难的动作后,狄美亚上身坐在了罐口边上,在茉莉的指示下再吞服了大量的安眠药,然后,茉莉一推,她就乖乖地掉进了罐腹里。

  茉莉很聪明,她取来了水不断地灌进罐里,却独独把水灌到狄美亚胸口处,让狄美亚的头不会淹到水里,随后再盖上了盖子。一切天衣无缝,大半灌的水泡不死人迷惑了查案的人,而狄美亚自己进入罐里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而造就了她自己要自杀的行为成立,别人抱她进罐子里一定有搬动的痕迹的,现在则是一干二净。茉莉做这一切很小心,为此,手上十个指头都贴了胶布,而罐里注水又扰乱了死亡的时间。

  聪明如她更是在保安看不到的地方进入这栋楼,还为此在楼顶躲了三天才下手。一切都天衣无缝,但冥冥中自有定数,她还是栽在了自己手里,被剧组偶尔淘到的假古董道具吓死。

  剧组美术指导是从报纸上看到过狄家的诡异自杀案,并且见到了那只诡异鲜艳的大罐和茶杯,所以灵机一动搬到了雕塑剧里来,但却引出了事情的真相。

  没有鬼魂杀人,一切罪恶,不过人心。人心或许难测,但冥冥中自有天意……

  ——《青花咒》陶瓷 著

  用了一星期的时间,陶瓷终于把十万字的小说写好,并把它投给了出版社。为了赶工,好几天没休息好了,她笑了笑,关上电脑,打算美美地睡一觉。

  迷糊中,她听见了一段哀怨的歌声:“海棠艳丽粉消残,一缕青丝迭新妆,未至荼花事杳,旧人独倚玉簟秋。”

  一阵寒冷传来,她打了个激灵悠悠醒转,脸和手都贴在了晶莹剔透的芙蓉簟上。空调开得太大了,吹得人冷。她细细抚摸着芙蓉簟,紫罗兰色翡翠珠子,翠色珠片细腻凉润,她把脸深深地枕进芙蓉簟里。

  不对,她刚才明明听见了歌声,而且还是她为小说《青瓷咒》写的一小段歌词。她连忙爬起来,只见漆黑的电脑屏保晃动着,扰乱了人的视觉,一点青红跃出屏保,慢慢地旋转着放大,竟然是只青花瓷杯,和她《青瓷咒》《青花咒》还有茶艺师小美毒死Easun女友的那只杯子一模一样。

  夜色黑如凝墨,远处似乎还飘荡着那诡异的哀怨歌声。她吓得哆嗦起来,连忙把电源拔掉,电脑“吱”一下就灭了,再没有那颜色绚丽的青花瓷。

  一定是写恐怖故事多了,再加上受了那女人惨死的场面刺激,所以才会使她害怕不安,一定是这样的……陶瓷用被子蒙住了头在害怕中沉沉睡去。

第二章 花鬼

  由于这部小说极具爆发力,有成为畅销书的潜力,只短短半个月就出版面世了。市场反应十分好,大家都很喜欢这本书,于是,出版方为陶瓷搞了一场签售会。

  初夏的风,带了一丝黏意,五月江南是美的,湖边垂柳摇曳,如临镜梳妆的美丽女子,在水里欣赏自己美丽的倒影。

  陶瓷本就是个刁蛮任性的富家女,所以她要把签售会定在湖边举行而不在书城。那是在西湖边的一处安静地方,垂柳依依,一排排地延伸着,在初夏里,一点青,一星紫,半点黄,半星白,各种色彩映照在湖里、桃柳上。

  一条小路幽幽曲曲地通向湖边凉亭,一路上皆是烟黛含翠,亭子飞檐欲展,各色艳丽斗拱、花牙子在烟黛色的江南细雨中恣意张扬,姿态尽妍。亭子的四周是个抄手回廊,廊上挂了几盏碧色的灯笼,四周还摆放了好些花草。

  一盆香茗(白山茶)跃进陶瓷眼里,白得那样素雅,那淡淡的花色看得久了才觉无比艳丽。几点雨水滴落花蕊,晶莹剔透,如一个娇小的白衣美女眼眶里含着的几点清泪。原来白色也可以如此艳丽。陶瓷忍不住赞叹,她抓着笔认真地在纸上作画,只半盏茶工夫,一小片的白山茶勾勒而成。

  渐渐地,来签售会的人就多了。陶瓷含笑为来人签名,雨丝打湿了她的额角,几缕发丝慵懒地贴在脸上,十分俏皮。

  她手不停歇地签着,一阵风吹过,一张画纸飘飞起来,一下子没了踪影。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滴落地板的声音,打湿叶子的声音,惊起鸟雀的声音,如一声声吴侬软语,缠绵得连吹过的风也是黏的。而陶瓷这位如水娇嫩的江南女子,清丽俏皮的容颜更是黏住了大家的视线。

  一本书递了上来,她抬头接过,来人看着面熟。她发起呆来,眼前的人就那样站在人群中,含笑的双眸正注视着她,手里还拿着一根柳枝,柳叶上的水珠滑进他修长的指骨之间,一恍惚,就不见了,烟雨笼住了他的眉眼,越发看不真切。

  折柳相留,在这个古意盎然的小亭子里,在这西湖边上,折柳相留的情人、知己朋友,应该很多很多吧。但没有一人有他带笑的眼传神,原来折柳的人会是如此好看。

  “信之,原来你在这儿。”一个男人从后跑上来,“你是今晚的飞机,也该准备准备了。”说话的正是那卖给她却月壶的小老板盘长生。

  “这里的湖光山色很美,我想,我不急着走。”信之笑着回答。

  盘长生向她投来目光,似是早已洞识一切,含笑向她致意。他依旧是一身素雅的长褂,气质十分出众。他身旁的信之年纪较轻,谈吐也是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