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记者,他高调地摘下了眼镜,修长的身段、俊美刚毅的脸、冷漠的神情,就如一尊高贵英俊的希腊神雕塑,迸发出无数的金光,如太阳神阿波罗一般耀眼。他身上只随意穿了件白色的休闲西服,手腕上戴着一块全手工制造的陀飞轮表,复古的造型,全透明可见表芯的表身,每个零件的走动都是那样细致、清晰。

  相机还在咔嚓响个不停,而此时,车里款款而出的美女更是将气氛推到了高潮。女人年轻美丽,那光润裸露的手臂上戴着一只镶嵌了无数宝石的臂环,另一只手的手腕处则是一块和他的表成双配对的女式陀飞轮。

  美丽的女人笑得甜蜜,只有老李知道,那只不过是少爷唐棠词Easun为了甩掉前女友而故意作的秀。老李无奈地摇了摇头。

  “是挺有意思的。”棠词侧脸对老李说道,说话的声音极轻,他嘴边呷了抹冷漠的笑意,“这个陶瓷挺有意思。”

  “你们在说什么?”一旁的女人声音里带了丝妩媚蛊惑。

  棠词轻淡一笑:“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一旁的老李早已心领神会,棠词是他带大的,他怎会不明白棠词的心思。

  这是一场文物展览会,会场展出的文物都会在下星期进入拍卖场进行拍卖。而唐家的展品则是一只硕大无比的将军罐。罐身高一米六七有余,青花为主,粉彩为辅,四面的开光区内有亭台楼阁、美人倚窗、孩童嬉戏、白灵高歌、喜鹊弄春,周围辅以芙蓉花纹饰装点,真是富贵有余,清丽淡雅。

  白底的瓷片上还有几点斑驳的暗红色,别出心裁地在暗红上绘上了金色釉,只露花心处的一点暗红。尽管四处都是裂纹,但重新缝补烧造,那开裂的胎身也变成了一种味道。所以,尽管它曾破碎过,但这破碎却造就了它的传奇。描金的青花瓷,高贵淡雅,出自当代的景德镇名人瓷,虽不是古物,却胜比前代青花精致,也是此展会的重点所在。

  女人紧紧地挽着棠词的手,遇到了熟人则高贵得体地微笑,尽管她的心中也有疑虑:棠词的作风一向低调,为何这次如此大排场地向人宣示他俩的恋情。但一切都不重要,她是他唯一对外正式公外的恋人,这就够了。

  老李远远跑来,脸上带着一丝笑意,他跑至棠词跟前,得体地说道:“少爷,你将会发现一份意外的惊喜。”

  “哦?”棠词一脸玩味。老李的办事效率真是越来越快了,只出去一会儿就把该找的人找到了。

  走至唐家的展览区,防弹的玻璃框子里竖着一只硕大的将军罐。红色布条拉成的线外,站着两个女孩,正在细细地研究着这大罐子。

  女人顺着棠词的目光看向其中一个女孩,女孩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尽管素颜,但肤色白嫩细腻,十分水灵。容貌不算极美,但小巧灵气的五官配着一张鹅蛋脸,五官线条呈现出柔和耐看的味道。

  一头青丝随意地绾成了一个发髻,只两颊垂着几缕调皮的发丝,斜斜剪裁出来的刘海别着一枚小小的发夹,是一朵粉红色的手织小花,花心处露出一抹鹅黄,颜色鲜亮,使得她古典中又显出时尚活泼。身上是一袭飘逸的白色连身裙,上身领子处是用白色雪纺织出的高口旗装领子,由一片片六瓣雪花组成,没有任何的点缀,只腰身上扎了一条粉红的雪纺腰带,更显细腰盈盈不堪一握。散开的裙身处只在左边裙角绣了一小片青花,青花露出一片空白,用极好的蚕丝连着,能隐约看见大腿上的一抹朦胧的风景。

  她的手臂裸露在外,双臂的线条柔滑流畅,十分动人,而手腕处戴了一只碧玉镯子,一色盈盈流光的碧绿映得她的眉眼越发精致。只听她小声说道:“原来我一时兴起,竟然真的出版还拍成了电影。那时还想着究竟是叫《青花咒》好,还是《青瓷咒》好呢!”她低头轻笑,样貌温婉可爱。

  再看棠词,他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就如一头猛兽发现了猎物。女人知道,他一旦发现新的猎物,就会展开追逐。

  想起棠词方才看的那本书,女人的心如被针扎,刚走了一个曹娅妮,又来了一个臭小鬼,真不明白这小鬼有什么好。女人心急如焚,尽管那女孩不如自己美,但随意流露出来的贵族气质让女人自愧不如。

  女人脸色微变,语出讥讽:“什么《青瓷咒》,别变了花煞才好!”她有意看向棠词,提醒他别惹出什么事端来。

  话一出,两个女孩都诧异地看向女人。棠词笑着赔罪,还说是她的读者。

  陶瓷脸上现出一抹娇羞:“真是谢谢先生您的捧场。”说完,她就退开了两步,继续欣赏着这只大瓷罐。

  另一个名叫亚亚的女孩忽然说道:“我说小瓷,这只将军罐怎么和你小说里写的那只会杀人的青花瓷罐一模一样啊?”

  陶瓷也是若有所思:“我也觉得奇怪,世上竟有如此巧妙的事,那只不过是一个杜撰出来的故事,为何……”

  “那就是一种缘分。”棠词的笑意里全是浪荡公子哥的味道。

  陶瓷微微一笑,也就走开了。转身的飘逸,让他流连。

  随后,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别做出我不喜欢的事,那样很愚蠢。”

  女人满脸挫败,她始终抓不住他的心。他伸出了手,她挽着,他说:“保持微笑,走吧。”

  陶瓷和亚亚随意走着,看着展场内的艺术品。显然,陶瓷的心思不在这上面。

  “小瓷,你在想什么呢?”亚亚问。

  她听了,嘴角微微一掀,露出几颗贝齿:“那男人好英俊。”说着,随意看了眼手上的展览邀请册子,里面有各件展品的详细介绍,和受邀的人员名单。她的目光停留在标有唐氏集团主席唐棠词Easun那一栏上。

  她是个不服输的小丫头,她任性、乖张、张扬,却又安静、内敛,她喜欢追逐,工于心计,却又温暖善良。她就是一个矛盾的混合体,安静乖巧的表面下是一颗不安分的心。亚亚了解她,对此嗤之以鼻:“嘁,看上那男人了。难怪欲擒故纵,只是他身边那位也不是省油的灯。”

  陶瓷眼里满是不屑,脸上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追逐的过程本就是有意思的游戏,她就是要揭开他假意微笑的面具,看清他的内里,获得他的心,这样才算胜利。亚亚见她不答,心里不满,嗤道:“这就是你临时推掉时装秀的出席邀请,来这里的理由?”

  “你说呢?”陶瓷对着亚亚抛了个媚眼。亚亚还了她个飞吻:“为了你,扰乱了我的计划,你得赔我一条裙子,时装秀上意大利名师埃菲尔的作品。”

  两人正说着话,忽闻悠扬的古典音乐响起,是三楼的紫砂壶展,还有茶艺表演。陶瓷连忙往那热闹处凑去。其实她是在掩饰,掩饰她的慌张,他的脸为何如此熟悉,好像很久以前就见过,就如那只会杀人的青花瓷罐……

  此次的紫砂壶展全是大师手笔,除了明清的紫砂壶,还有当地名人大师的经典作品。她顺着铺面一个个地看过去,目光停在一个名为“壶中趣”的铺面柜台上。

  柜台上立着一只金石味颇重的镶玉紫砂壶,壶嘴、壶盖、把手处都镶嵌了圆润剔透的和田白玉,壶腹处一面篆刻秦汉书法,一面绘有画:松石林间煮月茶图。

  “呀,这些壶还真有趣!”陶瓷拍起了小手,一一数着,“宜春日、香液袭、斗词源、月之缺、箬为笠、玉露汲、雨前采、一帘月,清人的《曼生十八式》好齐全。”

  正在洗壶的人听了,停了手中活,仍半蹲在原地,抬头看她。原来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他温和一笑:“小姑娘懂得不少。”

  陶瓷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看他,是个穿着月白长褂很有味道的男人,谈不上英俊,但样貌古典内敛,尤其是那双眼,似会勾人灵魂一般,满满的都是故事。她朗声而笑,声音清脆悦耳:“我就是陶瓷啊,所以凡是和陶土属近亲的我都认得。”

  看着她的满脸天真,他的笑容礼貌而疏远,淡言:“小姑娘是个骨子里喜欢热闹的人,陶土的清、野之趣在你眼中也成了热闹的罢了。”

  好毒的一双眼,居然看穿了她乖巧天真脸面下的心思。

  “你叫什么名字,我可是自报了姓名的。”

  男人想了想,答:“盘长生。”

  “好土的名字。”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顾玲珑,这边缺了一只钿盒壶,你看见了吗?”铺里的深处走出一个女孩,年纪比陶瓷大些,却异常美丽,一身黑色的旗袍衬得她的气质恰到好处,这是陶瓷多年来见过的最有味道、最美丽的美人。

  这下陶瓷可不依不饶地胡闹起来:“你骗人,你分明叫顾玲珑,欺负我是小孩。你……”

  盘长生头一大,无奈地说:“小姑娘,这里是会场,别闹了。我本名盘长生,也叫顾玲珑。”

  “那我叫你长生好了。”陶瓷原本梨花带雨的小脸一下变作了笑脸。

  盘长生一怔,眼眶也红了,清阳也是这般叫他的。

  “喂,好歹我也是看展览的客人,你给我解释解释这些壶呗。”

  “翡翠,你和她介绍吧,我去找壶。”

  黑衣旗袍的女子点了点头。

  这下陶瓷可不高兴了,噘起了小嘴:“我就要你,不然……”

  翡翠一听,掩了嘴笑着离开,把这个刁蛮任性的小姑娘交给他对付。

  听她那话说得奇怪暧昧,他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就从那只钿盒壶开始呗,这么个名字有趣得紧。”她不依不饶地说着。

  “曼生壶的取材是多方面的,从实用器里取得的灵感,创造出的壶就有:钿盒、覆斗、牛铎、井栏、合斗、笠形等。而钿盒本是古代女子装珠宝首饰的,而今制作成了茗壶,不装珠宝,改注茶经了,故还会有提款‘钿盒丁宁,改注茶经’。”

  “呀,真有意思。是不是像‘箬为笠’的若笠壶上的题铭啊?‘笠荫暍、茶去渴,是二是一,我佛无说’。”

  其实盘长生早看出她都懂其中内容,只是为了捉弄他才故意发问,他含笑点了点头。

  “你倒适合这个‘斗词源’的覆斗式词源壶,看着题款就如你:‘一勺水,八斗才,引活活,词源来。’”

  “多谢夸奖。”他也懒得推辞。

  “呀,你不知我的话是明褒暗讽,笑你词多嘴贫?”

  真是个满身是刺的女孩,他随意而答:“那我不说话便是。”

  “不行,你得跟我说话,我是顾客,顾客就是你的上帝。”

  盘长生哭笑不得,认真地看着她,道:“你也很适合‘月之缺’的却月壶,‘月满则亏,置之座右,以为我规’的铭文你不妨慢慢参悟。满遭损,谦受益,这样的人生哲理不是人人明白。”他拿起却月壶,递于她面前,“却月壶把玩之时,壶上铭文又可作为座右铭来规范自己。”

  “说了这许久,原来你在推销商品。”

  他不说话,看着壶身叹气:“这些都是前人的心血结晶,并非商品。商品总是属于热闹的,如果我有什么得罪了你,我赔个礼,你还是回到属于你的世界去吧,别再捉弄我了,好吗?”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没了刚才的任性、伶俐。她突然坐了下来,双手托着下巴,样子甚为苦恼迷惘,就如伤心的小孩,丢失了最心爱的玩具,不知所措。她的手紧紧地攥着黄色的小提包,提包微鼓。抓得太紧,手骨泛红,血管微凸,样子颇为踌躇。

  “小女儿家的用钿壶好,那款式也精致。”一旁站了许久的棠词走了上来,抓住了她的手和提包,“下次可别这样顽皮了。”说着开了支票,付了这只清代钿盒壶的钱。

  原来,她偷东西的情景都被他看见了。她就是想试试那种刺激的感觉,她并不想要那只壶,她恼怒地想推开他,但棠词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

  “谁让你多管闲事,我就喜欢却月壶。”她从提包里拿出钿盒壶要换。

  一众人看得都摇了头,恍惚中,陶瓷只听见盘长生身后的男子笑着说了句话:“长生,她也就是个孩子。”

  翡翠和长生知道她是孩子心性,也不计较,还是盘长生发了话:“你还是拿着钿盒壶吧,月缺总不够完满,女孩子家本就该圆润美好的。”

  “自古何曾有月圆人圆之时,大多是不如意之事罢了。”陶瓷神情暗淡,接了却月壶正要离开,棠词却上前纠缠,翡翠和盘长生见了都是一笑。

  “他俩倒像你和剔透。”

  翡翠点头:“但只希望这对会有个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