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长生一怔,只觉心忽然就空出了一块,只一出神的工夫,原本拉着的手,谷清阳突然就松开了。他想握住她的手,但她低着头躲在了他身后。

  那女子显然也看到了谷清阳他们,含了笑,推着轮椅上的人过来。

  “好久不见,顾玲珑。”

  是的,很久不见了。一只黑猫“噌”地跃进女子怀里,分外亲密。

  “哇,好美啊!”大家都被吸引了过来,翡翠确实是很美丽的。

  他一笑,拉住了谷清阳,再不容她挣脱:“好久不见,子剔透也来了。”

  “嗯。”翡翠微微一笑,“医生说他现在的脑细胞很活跃,能醒过来的机会很大,还建议多带他出去散散心,所以我就和他一起来了。”

  她手扶着的轮椅上,坐着一个英俊的男子,他分明的轮廓、立体的五官分外出众,只一双眼紧紧闭着,似睡着了一般。

  “清阳,看见你真高兴,我们也好久没一起聊天了。”翡翠说着伸出了手拉过谷清阳。她只比谷清阳大半岁,但谷清阳在她身旁就像没长开的孩子,娇怯怯如可爱的洋娃娃。两个女生站在一起,一个美丽,一个可爱,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谷清阳脸上讪讪的,笑容有些牵强:“好久不见。”

  三人一时没了话,看热闹的也就聪明地散开了。风吹起了子剔透身上盖着的毯子,翡翠俯下身,温柔地为他盖上毯子,她的笑容那样幸福、那样满足。盘长生叹了一口气,见她快乐,他也就放心了。

  翡翠把子剔透推回房间,也就带了盘长生和谷清阳转进复归堂,推开了那一道斑驳的铁门。进入了一个抄手回廊,再来到小轩窗阁,进去看见一口古井,与盘长生看到的视频一模一样。他忍住了一探古井的冲动,跟着翡翠进入上房里。

  “这里是归溷以前住的房间,她没去读大学前一直住这里。”

  那十二条屏呈现在三人面前,仍是那样诡异。

  “这个就是《晚清异闻录》里提到的魏瓷,里面也暗含了大量《晚清异闻录》的内容,这一段辟神舞所隐藏的信息是极多的,暂时我只研究出舞蹈里融进了五禽戏的一些动作,但为什么会和五禽戏有关却一直想不通。”

  盘长生想了想道:“五禽戏是我国最早的具有完整功法的健身体操,对后世的气功、武术有一定影响,可谓是一切武学的源头。它主要是针对心脏功能的,有益于提高肺与心脏功能,改善心肌供氧量,提高心肌排血力。常练此戏,就能脑清目明、延年益寿。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晚清异闻录》的诅咒针对的是,提高对心脏负荷力的压迫导致人死亡,如果练了五禽戏,会不会就提高了心肌的供血功能,脑部有了足够的供氧量就不会出现幻觉,心神皆宁。”

  “从医学的角度来看,确实具有这样的保健效果,而且这个房间处于‘复归堂’内,也符合了破解了地藏菩萨的那句佛偈就能抵抗诅咒的说法。只是没想到,答案原来是这样。”翡翠点了点头,也很认同这一推测。

  看着两人天衣无缝的配合,谷清阳感到无限心酸,自己就好像多出来的一个人。盘长生瞧了瞧谷清阳,从内袋里取出了一块碎开的玉佩,递给翡翠。

  “如果不是你提供了那么多线索,这个案还真破不了。眼下,这件玉佩也该物归原主了。”

  翡翠了然,轻轻地接过了子刚佩细细摩挲。风吹开了她的披肩,露出脖子上挂着的玉鹰,那玉鹰就如一枚小小的针,刺痛了谷清阳的眼睛。

  盘长生握了谷清阳的手,道:“我们打算回江南。”

  “祝福你们,替我照顾好我这个小妹妹。”翡翠莞尔,互相道了别就回房休息了。

  翡翠一离开,盘长生又恢复了冷淡的神情,谷清阳正要走,他一把拉住了她,在她耳边轻言:“留下来,看场好戏。”她回头,对上的是他温柔的微笑,“相信我。”

  夜越来越深,就在谷清阳开始打盹的当儿,一道风打了过来,归溷房间的门开了,一身白裙、长发遮脸的人突兀地出现在她的视线内。

  来人发了疯地冲向那十二条屏,想将它推翻在地。最后一条屏上贴的是归溷的工笔画,画上的人就如真的人一般,明眸善睐。但在来人眼里却是最恐怖的画面,忽然,她就大哭了起来:“不是我,我真的没心害你的。呜……你们别找我。”风吹开了她的长发,原来是林七月。她面容扭曲,精神错乱,整个人疯疯癫癫。她一惊之下,跑出了房间。

  盘长生和谷清阳悄悄地跟在她身后,距离隔得远了,还被一堵墙挡着。谷清阳想跟上去,却被他拉住。两人慢慢地转过墙角,躲在了一块巨石后。

  “你别过来。”林七月挥舞着手,对着空气说话,而身子一步步地往后退。

  她已经退到了围栏的边缘,只要再退后两步,她就会摔下海去,粉身碎骨。谷清阳正要上前施救,却被他死死拉住。

  林七月满脸惊恐,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忽然停住了脚步,跪了下来,不断磕头:“求求你,放过我吧。”

  一道黑影闪过,一把就把林七月往海里推去……

  谷清阳忍不住一声大叫,黑影恶狠狠地吼:“谁?”

  盘长生跃起,长鞭一挥,把黑影打倒在地。

  “想不到你会中计吧,苟定均!”

  一闻此言,谷清阳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一群便衣警察涌了上来,将苟定均制伏。翡翠身手矫捷地从围栏下爬了上来,她的身子绑着安全带,双手还抱着昏迷的林七月。

  原来他都安排好了,原来他和她才是真正的心有灵犀,谷清阳垂下眼。

  “你们想干什么?”苟定均一脸嚣张。

  “到了现在你还能如此镇定,真的很佩服。”盘长生冷冷地拍起掌来。

  “你是说七月吧?那是误会,我是想救她,但一时心急了,慌忙中才会弄成这样。”他仍狡辩着,是个很难缠的对手。

  便衣警察将苟定均带回派出所。盘长生走到谷清阳面前,溺爱地为她紧了紧衣服,笑着说:“好了,幕后大老爷终于现身了。一切安全了,你先回去睡会,我现在去审讯室,你乖乖地等着。”说完,他转身要走。

  “长生——”谷清阳扯住了他的袖子。

  “怎么了,傻丫头。”

  “没什么,只是想叫你一声。”她微微一笑。

  “我很快就回来了,别担心。”他在她脸上轻轻一吻,终于转身,离开。

  审讯室里,苟定均依然嘴硬,盘长生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刚才我只是错手,我根本就是想救人,你们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盘长生弓起手指,轻敲着桌面,忽然一笑,说:“苟先生很聪明,一直隐藏得那样好。清阳出事的那天晚上,是你约钱剑锋在904门口交货,而你就是‘婴灵’。”

  “我看你没有实质证据吧,不然也不会这样坐在这里了。再说了,我根本就不认识钱剑锋,也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婴灵’。”

  “阴童是你故意安排的,你让钱剑锋把一样东西交给你,你就把钱给他,但是你很聪明,你让他买来一对绢布做的阴童,按着《晚清异闻录》里提到的阴童样式去做,然后你就把钱放进一对阴童里。那对阴童体积那么大,可以放进许多现金,避开了你开支票而留下证据。”

  盘长生顿了顿,继续说道:“然后你很自然地跑去找你弟弟定远,更故意吓唬他,好扰乱我们查案的方向。随后更提议给你弟弟买药,让小林陪了你去,做了你的时间证人,更让大家看见钱剑锋进入了女生宿舍,一步步地让我们怀疑到钱剑锋头上来。其实是你让钱剑锋把你想要的东西放在904就离开,然后让林七月把东西取走,而他仍不知道和他接头的人是谁。跟着你再让他把阴童放在历史办公室的路上,好吓唬人,转移大家的视线,而后你再把钱放进阴童的身体里,离开之后再让他来取。至于清阳MP3里的歌曲也是你让林七月动的手脚,并不是钱剑锋。因为林七月知道你太多事情,所以你一直想杀她灭口。而她因为心虚,总以为小薇和归溷来索命,变得疯疯癫癫。刚到小树村的晚上,十二点多的时候,你就跟踪她,想趁机推她下海,而刚巧你弟弟赶来了。于是你先一步回帐篷内,还怪你弟弟吵醒了你。你做的一切都很天衣无缝。”

  苟定均鼓掌:“故事真动人。”他的笑意忽然变得凌厉,“但证据呢?”

  “我在去小树村途中遇袭,那戴玉覆面的领路人就在隔壁审问室里,他说只是一个人交代下的,那次的冥婚接送会有人搞破坏,让他把我抓住,然后会有人带我离开。原本领路人不同意,于是那个人就许诺,事成了就会出钱投资小树村风情游路线,开发这小村子。领路人不知道那人是谁,因为他不以真面目示人,但他说了是福建省的大企业家,他说的话都做数。这里的企业家虽然很多,但层层查下去,也未必不会查到你这儿吧。而且,钱剑锋的那笔钱,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应该也不难找出你就是那个幕后大老爷。”

  苟定均的脸色变得难看,依然嘴硬:“那动机呢?”

  盘长生一听,忽然笑了,把一沓复印的《归府纪事》让他看:“苟姓这姓氏还是挺突出的,你的目的就是想把归府做过的坏事公布于众吧。毕竟归家到了近现代是有杰出贡献的,你希望真相能让大家看见。所以你费尽心思地想找到《晚清异闻录》卷四。”

  “钱剑锋死了,死无对证,你说什么都行。但别忘了,实质的证据呢?”

  盘长生皱起了眉头,他确实没有实质的证据,现在苟定均只能说是处在被怀疑的阶段,只是嫌疑人。

  正踌躇间,盘长生接到了一个电话,只一会儿的工夫,他露出了微笑。放下电话,他看着苟定均,问了苟定均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你认识李可居?”

  “当然不认识,连她长什么样也不知道。”他一顿,讥讽道,“你该不会是想说,我把她杀了吧?!”

  盘长生气定神闲地吐出了几个字:“一滴血。”

  “什么?”苟定均不明所以。

  “李可居并非是出现幻觉才跳楼身亡的,从一开始你就误导了大家的视线,把她的死推到钱剑锋头上。而我们先前的判断是,她因为看到红嫁鞋出现幻觉,才导致的自杀。因为钱剑锋的事败,我们更认定是他放了红嫁鞋在她身边。所以法政方面是从自杀这一方案去检验解剖尸体的,法政对尸体的检验手段是要分两方面进行的,如果一开始递交的是自杀的调查方案,那和被谋杀的检查方法大不相同。当时她的心脏确实有被吓、病变的情况,所以也就这样了结。但是我从来了这里后就开始怀疑方向错了,让法政科的同事对李可居重新做检验,按被谋杀的方案仔细查探。终于在李可居身上找到了那些重要的证据,我也是刚刚接到的电话通知。”

  “要不要我把过程说给你听听?”盘长生悠闲地喝了杯茶,“李可居摔下去前,挣扎的时候抓到了你的手,她新做的指甲贴有一些假钻,这些都是很扎手的,所以假钻尖起的部位就如戳手指的细针一样,戳出了一个极细的针口。因为她只是把你的手抓出红痕,没有抓出血,而那个针口又实在是太小,你根本就不会发现。你的皮屑和血液因此藏在了李可居指甲里,对于因跳楼而溅得满身都是血的尸体来说,确实很难查出来。不过幸运的是,正因为李可居当时新做了指甲,所以胶水把这些证据黏得很牢。你说,这算不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看着盘长生一语中的、志在必得的微笑,苟定均一下子就软倒在椅子上。

  “还是你自己坦白交代了吧,不然查下去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了,而我多的是时间。”

  “哈哈哈!”苟定均大笑三声,“不错,你的猜测都没错。”

  盘长生眉头一皱,说道:“这就是你全部动机?我觉得还是漏了点什么?就算你是苟家的后人,你的祖辈有让归家的人杀害,做成阴童,你要‘以血洗怨’,使那些无辜孩童不枉死,但也是民国的事了,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如今是大企业家,有的是钱和权,何必冒这个险?”

  “好厉害的一双眼,好毒的一双眼!”苟定均阴骘地看着盘长生,“最大的动机就在归溷身上。”

  “归溷?”

  苟定均“嘿嘿”一笑:“聪明如你,也有想不到的时候吧。”他一脸平静地说出,“归溷是我杀的。我很爱很爱一个女孩,但她却爱上了归悔,也就是归溷的哥哥。从那时起,我就很痛恨归家人,恨不得他们归家人全死光。那个女孩因为归悔是大慈善家,他的家族也是大慈善家,所以就倾慕他。我恨极了归家。后来我无意间在家里找到了祖传下来的《晚清异闻录》卷二,所以我要我爱的人看清楚,归家的肮脏丑恶,让她离开归家。”

  他咽了咽喉头,继续说:“所以我引诱了归溷,并且玩弄她,我想从她身上找出归家掩盖起来的丑恶真相。但是无论我怎么哄,她也不把手里的《晚清异闻录》给我。我一狠心,假装移情别恋找来了林七月,我要狠狠地报复归家人。刚烈如她,才会想要自杀,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而且钱剑锋也很爱她,但也恨死了她,他并不知道归溷爱的有钱人就是我。原本不用我出手,偏执如钱剑锋约她出来,在她的食物里下了慢性毒。这毒不会马上发作,只会让她产生恐怖的幻觉,导致死亡。但林七月手太软,暗中把杯子换了。所以归溷死后,钱剑锋还以为是他杀的。其实是我把她骗到后山,羞辱她,我走后,她恨自己有眼无珠,所以把眼睛挖了出来。我根本就没有走远,我看着她做这一切,然后我假装做成怨鬼索命的假象,把她绑在树上,但是没绑她的手,那些镇鬼符也不过是归家人的玩意。真的要查,根本查不到会是我,而且还会顺着这些假象查起归家的往事,那归家丑恶的一面就会暴露出来。而一切也顺着我预料的发展,我也很得意我完美的犯案手法,我从没想到,原来挑战警察会是如此有趣的事情。”他得意地回味着自己的“杰作”。

  “为了挑战警察,而当人命如儿戏,你真是人渣。”盘长生吐出一口恶气。

  “杀人真的会上瘾,我有钱,我什么都不缺,尝到了那种快感,真的是再也停不下手了。”他舔了舔嘴,“我什么都有了,却得不到爱情,所以归家人都该死。我余生的全部精力就是要全世界知道归家所做过的肮脏事。他们都该死,归溷是这样,沈老板也是!原本我的计划天衣无缝,但算漏了一个人,就是沈萧薷,被她无意中看见了归溷是怎么死的。所以我一不做二不休,也把她处理掉了,手法还是那样完美,你们这群脓包根本就不会知道是用一本古书,红鞋做的道具,就把她吓死了。嘿嘿!”

  “其实你是认错人了,你想杀的是陈稀月吧?却错把沈晓茹当成了当时还叫沈萧薷的陈稀月。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你不对陈稀月动手。”

  苟定均道:“我不是这个学校的人,当时也只不过是远远地见了她一面,我所忽略的是天太黑,而一切太诡异,所以她吓得根本就没有看见我,而我却误以为她发现了我。我当时不杀她,是因为林七月跑了过来阻止。而且在没有完美的作案手法前我不会贸然行动,所以我在后来干掉了她。当我去学校探望我弟弟时才发现陈稀月没死,我弄错了对象。但她没有认出我,所以我也不打算再下手。而且我当时的目标是沈老板和李可居。”

  “你为了什么要杀他们?他们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更谈不上私人恩怨。就为了向警察挑战?”

  “一半一半吧。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李可居看见了我和林七月私下见面,我不能不防这个万一。所以杀她的前一晚,我在她的通灵大会上装神弄鬼,我事先在窗闩处弄了透明绳带,只要我一拉就能把窗户打开,更让林七月在楼顶处操作那支笔,写出吓唬你们的字,连那个红衣女鬼也不过是个假人。甚至到了她回到宿舍,我仍吓唬她。不过她是个例外,不信鬼神,所以反而没被吓死。第二天,我以能解开《晚清异闻录》的秘密约她在一栋没人出入的教学楼里除掉她,那里偏僻,而且当时我抛出大量的《晚清异闻录》的仿本,造成了旅鼠效应,有效地打乱了警察的一切查案方向,所以没人注意到这样一个角落。而后山那么大,要悄悄离去也不难,只是想不到会栽在她手上。”

  “老天是长眼的。那小薇呢?你好像漏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