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是她自己命不好。她住在归溷的房间,并且是归溷的床位,归溷这样细心的人,留下了一本日记。日记里记有我和她的关系,而且还记有《晚清异闻录·卷四》也就是揭露归家恶行的那一卷书藏在那里。而她把这个秘密写在了一张字条上,并且在床头挖了个洞,塞了进去,再补上。是小薇找到了这张字条,取出了日记,她只看了开头就把它重新藏了起来,很兴奋地告诉了她的好友林七月,但无论林七月用何种手法,仍是没让她说出藏在哪儿。林七月告诉了我,为了不再生祸端,我就想了一个很完美的手法:当时小薇刚失恋,所以就做成了她自杀的假象,放火烧死了她,至于那打不开的门,只是做了些小处理。我一直想找出全套的《晚清异闻录》,却没有线索,直到你的出现,我才发现,你会是个好手,能帮我找出我想要的东西,所以我让林七月跟踪你。而她因是你的学生,所以偶尔出现在你的视线范围也很正常。果然,通过你,揪出了钱剑锋,还找出了第四卷。”

  “看来林七月很爱你,不然她不会为你做这么多。”盘长生感到一阵恶心,竟然利用女人的感情来杀人。

  “爱情是会杀死人的。”他笑得那么恶毒。

  “你连我和清阳都想杀,就因为怕我们研究出《晚清异闻录》?这就是你要杀我们的动机?”

  “我最大的目标就是要除掉你。你太危险了,对文物历史的认识那么丰富,而且和一般的大学老师都很不同,真没想到,你是警察那边的人。我不想我弟弟难过,他那么喜欢谷清阳。原本我想做掉她,让她不能再伤害我弟弟,后来我就想,如果你不在了,那她一定会回心转意的,所以我就放毒蛇进你的帐篷里,哼,没想到反而促成了你俩。”

  想起谷清阳,盘长生眼底露出一丝温柔。看见他的样子,苟定均就觉得可恨,咆哮起来:“害我弟弟难过的人都该死,该死!”

  盘长生依然保持着风度,继续盘问:“那为什么会是‘7’,因为灵感来源于《七宗罪》?”

  “你真的很聪明,其实他们都应该死,都犯了原罪。归溷的伤悲(伤悲即懒惰,原罪之一)、小薇的无知、陈晨的自负、严心的贪婪(严心为了金钱和钱剑锋自相残杀)、沈老板的虚伪、李可居的欲望、林七月的色欲,全部的人都犯了原罪,你不觉得他们都该死吗?”

  “林七月因为爱你,就应该死吗?这也算得上色欲的范畴吗?你别为自己的杀戮游戏找理由。沈老板怎么就虚伪了?虚伪的是你,为了一己私欲连亲弟弟也利用,所有的原罪你都犯了。”

  “沈老板根本就个伪君子,守着那么多秘密,我只不过靠着《晚清异闻录》的诅咒吓唬他,他就认为自己罪有应得,归家残害的婴灵来找他而被吓死了。他们沈家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归家的秘密,却为归家保守秘密,维持归沈两家大善人的虚伪表象,所以他们沈家的人都该死。”苟定均狂躁地跳了起来,被盘长生一脚踢翻在地。

  “所以你就抓了来查案的警察沈笙?快说沈笙在哪里!”盘长生激动地揪着苟定均的衣领。

  苟定均恍然大悟,露出了古怪的笑容:“你还是没破解七字禁区,还差一个,都会去陪我的!”他狂笑不止,说着疯话。

  盘长生咬牙切齿,电光石火间,一把拉住苟定均,却已太迟,苟定均服食了藏在衣袖里的蛇毒,毒发身亡。

  负责记口供笔录的警察连连摇头,盘长生感到一阵寒冷,苟定均这个杀人魔,情愿自己死,也不说出沈笙在哪里,他无力地坐了下来。

第二十章 十分红处便成灰

  铃声打破了夜的宁静,审问室里只剩了盘长生一个人。盘长生困乏地接起了电话,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那双明亮透彻的眼睛,忽然闪了闪,手一抖,手机掉落地上。他全身一震,飞快地跑了出去,心里不断地念着:希望赶得及……

  疯癫的林七月早被带进了当地的医疗所里,尽管这里地处偏僻,但医疗设施还是很不错的。医生昨夜已为她作了检查,需要送到大医院去诊治,她出现了中度的精神分裂,暂时安排她住在了三楼。

  凌晨五点时分,天尚未化开,仍是晕着一团黑。林七月的药效过了,茫然地坐了起来。这所疯人院靠着海边而建,四周绿树成荫,还种植了好些四季都有的花,风景也是很美丽的,四处也极安静,听得见海的声音。

  林七月对着窗户,看着大海发呆。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微弱的歌声,迎着海风海浪时断时续。她离开了窗户边,原本关着的房门开了,门边上放着一对红嫁鞋。她的眼跳了跳,又恢复了呆滞的神情。她轻轻地捡起红嫁鞋,出神地看着它,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激动扔下了鞋。寂静空旷的楼层里,鞋子落地“啪”的一声响,尤其惊心。她疯狂地捂住了耳朵,她的耳里有种声音太吵了,太吵了,吵得她很难受。

  好多人都在她脑里乱哄哄地说着话,太吵了,她很难受。她的心脏越跳越快,她紧紧地捂着胸口,跑出了房间。

  漆黑而安静的走廊里,响起了“噔噔噔”的脚步声。这种高跟鞋落地的声音,林七月太熟悉了。不远处,出现了一对低跟的女式皮鞋,皮鞋泛着暗红,那么熟悉的颜色,那么熟悉的鞋啊……

  “七月,我们来玩捉迷藏吧。”

  “七月,过来啊,过来和我玩,我在下面寂寞,我好不容易等到你了……”

  “啊——”林七月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捂住了脑袋。

  “七月,我是小薇啊,你不和小薇玩了吗?”

  林七月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她看见了,皮鞋往上是苍白的小腿,再往上是一条广播大学的校服裙子,一小格一小格的暗蓝花纹,交织了藏青、麻黄的颜色,不艳丽,反而有种死气沉沉的味道,是林七月最讨厌的校服,但贫穷很少有机会穿裙子的小薇很喜欢……

  “小薇?”林七月骇住,“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回来接你了!”一道恶毒的目光射过来,小薇一步步地向林七月逼近。

  “别过来,”林七月挥动着双手,“我不是有心害你的。”她已靠在了围栏上,围栏不高,围栏外是平台,平台下是突起的怪石和大海。她无意识地越过了围栏,站在平台上,那里有几盘花。

  “跳下去你就能陪我了,很好玩的,一点也不疼。”小薇轻笑了一声,“我知道你最怕疼了,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你以前最喜欢听我唱歌了。”

  林七月一脸茫然:“真的不疼?”

  “一点都不疼,真的。”她长发遮脸,站在离林七月不远的地方,轻轻吟唱。那是七月以前最爱听的歌。林七月像个安静的孩子,一脸幸福,回过了头,安静满足地往平台边缘走去。

  身后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

  “清阳,还来得及。我是沈笙,我能帮助你。”

  “小薇”只轻轻一推,站在边缘的林七月微笑着坠下海去。

  “不要——”

  一声悲凉的尾音盘旋在微亮的天空,一星子蓝,一星子紫,一星子黄染开了天幕,金光透过高大的树、婆娑的叶子投射下来,一星一点地点缀在“小薇”晶莹的脸上。她甜美的容颜、琥珀色的眼睛、可爱的小虎牙,那抹若有似无的坏坏的笑意浮在唇边,窝着一个小酒窝,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她微笑着向他走来,如一首开在人间四月天的诗,她淡淡地笑:“盘长生,你来迟了。”他的身后,是一脸憔悴的沈笙和扶着沈笙的翡翠,三人几乎同时到达。

  “我还是来迟了。”盘长生看着她的眼充满了悲伤。

  “是的,你来迟了。你救不了她。”她仍是微笑。

  “不,是救不了你了。”

  “记起电影《七宗罪》吗?苟定钧就是那个嫉妒的死囚,他定下的游戏一定会完成的。现在终于完成了,我也报了仇,我就是最后的‘暴怒’。”

  “因为小薇是你的姐姐。”他强忍着泪意,看着眼前这个他深深爱着的人,她利用了他。

  她专注地注视着他的眸,她眸子一暗:“你觉得我利用了你的感情?”

  她的心在痛,她揪住了胸口,一字一字地道:“她是我的姐姐,唯一的亲人,我俩相依为命,我们在日本生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那段时间真的像活在地狱里。姐姐为了保护我,甚至……她遭受了许多的凌辱,但我俩都挺下来了。我们都考上了大学,但是姐姐却要回来,我跟着她一起回来。而她刚进入大学就出了事,所以林七月必须死。”

  “清阳,”他心软了,他知道她曾经受过许多苦,他的手暖暖地贴在她脸上,一滴泪滑过手背,“法律会制裁一切的罪恶,你为什么……”

  “她疯了,就可以逃避法律的制裁了?”清阳表情冷冷的。随即,她的眸里闪过了一丝温柔,抚着他的手,“我对你的感情都是真的。”

  盘长生手上的温度一分分地冷掉,他冷漠地笑起来:“和我温存也是真的吗?那次是你把她骗至海边,而苟定远也怀着和你一样的目的跟踪她,但是只差一步,你就成功了,苟定均或者你就可以轻易地把她推下海去,而我就做了你的时间证人。你一早瞧见了苟定均,所以躲了起来,好让他出手,却碰上了苟定远救了她。而你,为了避开我的怀疑,在你离开帐篷前把我的手表调慢了一个小时,温存后,又把时间调拨回来?”他冷冷地看着她。

  她的心一颤,无力地垂下了眼。她的无助,让他的心如被凌迟,他恶毒刻薄的话也把她的心一点点、一块块地割碎。而两人身后的沈笙好看而明亮的双眸也一分分地暗淡下去。

  “是我无耻,是我利用了你的感情。一切都是我做的,顾玲珑,你满意了吗?”她的肩膀在抽搐。

  他想伸出手,却忍住了。

  “归水月手上没有第四卷《晚清异闻录》,她知道归家的对头在找它,她很矛盾,她不愿家丑暴露于天下,但是如果苟定均找到了,那就一切都完了。而她尽管不知道对头是苟定均,却意外地在后山上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归溷和陈稀月,她扮鬼想把陈稀月吓跑,使她免遭杀身之祸,但没有阻止得了。随后归水月在学校附近潜伏了许久,无意中撞见了是林七月害死了小薇,那被固定的门,就是林七月的杰作,小薇活活被火烧死。那样的惨烈,所以归水月和我做了一个交易,让我在你身边,为了不暴露她的身份和行踪,她假装在梦中把卷一、卷三给你,让你帮她找出卷四,我再把卷四偷回来给她,她就会告诉我,是谁害死了我姐姐。为了能让林七月的精神崩溃,我花了不少心思,甚至扮死去的小薇吓女楼里的同学,好让她一步步地掉进我的圈套,相信小薇真的回来了。为此,我还在水房厕所里装鬼吓唬你,好让她深信不疑。你听到的水声根本就是被锁起来的704发出来的,那里常年紧闭,我偷偷地进去,在那里挖开了一道暗门,那道暗门通向水房厕所最后一个间隔,所以我能通过暗门来装神弄鬼,连你也骗过了。连那个笏板也是归水月让我给你,引导你去查出《晚清异闻录·卷四》隐藏的信息。顾玲珑,现在动机证据都有了,你也可以如愿以偿地破案了。”

  “那你为什么每次都把她给我的书都偷走?”他的语气温柔起来。

  她看向他,眸里闪过一丝痛。他顿了顿:“因为你不愿我继续追查《晚清异闻录》的事,你怕我会有危险。”他一把拉过了她,把她紧紧地抱在怀中。

  她再也忍不住,抽泣起来。

  “如果当时我答应放下一切和你去江南,你会不会……”

  “会,我会放弃我的复仇。”她哽咽,“我真的是想和你永远一起。”

  “我都懂。”他心里的一根弦,轰然断裂。

  她抬头看着他,迷离的眼睛跳动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美丽,脸上也因情绪激动而泛起了不健康的潮红,但那楚楚的眸却是那样动人,她的声音颤抖、娇怯:“你、你有没有后悔……”

  “永远不会。”盘长生看着她,忽然感觉到她的身子一轻。他扶着她。

  “清阳!”他急得大叫,忙去查看,一缕鲜血在他手心铺开,她的嘴角不住地溢出鲜血,“你……”他又惊又怒。

  她用力拉住了他:“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为什么?”他的泪垂在她脸上,她感到无边的痛楚袭来。

  “你给的万分之一的甜,而我葬在这一点上,是很甜的,心甘情愿。我一直想抚平你的眉心,但我不是翡翠,所以我再努力也做不到。我不要你看到一个满手鲜血的人,只有这样留在你记忆里的,才是那个善良、天真、喜欢围着盘长生转的清阳。”

  “傻瓜,你就是你,我只要你!”盘长生一把抓起了她的手,放在眉心上,“只有你,只有你……”

  她咳出了一口血,但手仍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袖,一如当初,他要施救,却被她拦住:“来不及了,我服了过量鹤顶红。我唱首歌给你听吧。”

  “嗯。”他点了点头。

  “你是鹤顶红,爱上你等于和死亡相拥,回头已是百年之后,比血浓,偏不能生死与共,宁愿化作灰尘,换你最深情一吻。你是鹤顶红,爱上你匆匆太匆匆,不求来生能否再相逢,只愿今生和你生死与共……”

  歌声渐弱,而怀中的人,身体一分分地冷下去,如他的心一寸寸地冷下去。

  “淡极始知花更艳,十分红处便成灰。”盘长生反复念叨着。

  这两句诗早就已经道尽了他和她的过去,现在和没有的未来。

  他凄然一笑:“我甚至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