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堡里,寂静下一种诡异的气氛在涌动,他拉了她往更深处走去。转过大堂,还有里堂,顺着里堂登上昏暗的楼梯,终于到了二层,里面有许多间房屋,这样大的土堡里可以住下上百户人家了。可见当时这个家族的繁华昌盛。

  “这座土堡是建于明中晚期的建筑,初步推断是拿来防御倭寇的。在外围的炮台处,可以架起十多门大炮,击落敌船。”

  她知道他是为了让她不害怕而说起这个话题。她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不错嘛,知识没还给老师。”

  他带着她进入了一个房间,里面有一张陈旧的梳妆台,镜子上溢开了古旧的青铜铁锈,斑驳的青红中,有股血腥一般腥重的铁锈味道。他在各柜子里细细寻找,终于找到了断成半支的发钗,陆陆续续地,还找到了好几样簪子、发钗、步摇等女子用的头饰。其中有一支是碧玉雕成的一朵绿色蝴蝶兰,兰翅欲飞,两星蝴蝶簇着连于长长的绿枝上。谷清阳对着镜子慢慢地绾起如瀑青丝,再把它插于发间,那动作如此柔美,柔和的脸部轮廓,在那一瞬柔和美丽得不可思议。她回转身对着他一笑:“好看吗?”

  他尚不及开口,镜子里出现了一个头发披脸的女子,明式的衣衫一闪,发上乱簪一动,“丁零”一声之后,不见了踪影。谷清阳脸色一变,已然是看见了他身后一闪而过的鬼影。

  “好了,别怕,我们一定要把这个谜团揭开。”他想安慰她。不料她一笑,眸中全是坚毅:“堂堂一个大男子都不怕,我一个小女子怕什么。”惹得他又是一阵轻笑。

  “看,这像什么?”

  谷清阳接过他手中纯金镶嵌的一支长钗,用金隼扣成了一个椭圆银环,环里本应镶嵌东西,但现在却是空的。她细看了一会儿,道:“这像是我们在遇鬼的明墓里找到的那枚羊脂白玉雕成的跑兽图样的玉饰造型。”她心下嘀咕,怎么会这么巧。

  盘长生走向开着的衣柜,在里面慢慢摸索,终于“哒”的一声,暗门开了。两人放下手中发饰转进了漆黑的地道。

  “这里怎么会有秘道?”谷清阳蹙起了弯弯的细长眉。

  “这里本就是防御外敌用的军事土堡,所以会有秘道很正常,而且这秘道一定四通八达,连贯整个海岛。而刚才我们进的房间,应该是个身份尊贵的女子住过的,所以才会留下这么多珠宝发饰。”

  他忽然蹲下身,细细寻找,不多会儿捡起了一支簪子:“如果推测不错的话,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不可抵挡的攻击,所以要从秘道里逃走,逃走的时候匆忙,来不及携带大量的金银珠宝。途中掉下了头上戴的一支发饰,而为了掩饰身份,连贵重的衣服都是临时脱下来的,换上了农家服饰。”说到这儿,他停下了脚步,从直插而下的一根石柱上取下一件女子的服装。衣料已破旧不堪,只怕稍一用力顷刻粉碎。衣领和袖子处的一轮明黄在过了几百年的时间里依然鲜亮豪华,隐隐中透出一股贵气,暗淡的金色光华历经风霜依旧耀眼。他递给她看,把手电筒调亮了几分。

  她“咦”一声,道:“这不是明代缂丝精挑织就的布匹裁成的衣料?而且初步看来还和学校明墓里的陪葬的女尸穿着的布料是同一批人同一批货出来的,连时间上也基本吻合。”

  他把碎衣布料整理好放进背包,带着她继续走,走出许久,再次停住。

  “因为逃亡实在是太急了,所以脚一崴,摔倒了,包袱里的珠宝箱摔破了,珠宝滚了一地,她来不及捡,所以囫囵地捡了几件继续跑。”他站起来,手里攥了好几颗珠子,大小不一,颜色各异,但珍贵无比。

  “哇,发大财啦!”谷清阳激动地跳起来,这些珠子实在是太诱人了。

  他缓缓地打开左手,手心处一颗会发亮的珠子闪烁着耀耀光辉。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夜明珠?!”她又是一声大叫。现在的她就是一个彻头彻脑的财迷,就算遇到恶鬼,也能打死几只。

  她也蹲到地上细细寻找,半挂绿莹莹老坑玻璃种翡翠项链散在坑洼的地里,因为线早已断开了,所以珠子一动就会滚散。盘长生把下午的海市蜃楼说了,顿了顿,道:“我国不产翡翠,翡翠是到了元中期才第一次流进中国,根本没有普及,只有皇室宗亲才有幸得之一二。而到了明朝,也只是有极少数的翡翠进贡皇室,供皇帝享用,这些翡翠珠子都是明代雕磨的,所以你觉得这里会是个什么地方?”

  原来他一早就猜到了谜底,她嗫嚅:“难道说这里藏了明朝的皇帝?”她仍是一脸不可置信。他拉了她到一光亮处,顶上的光亮柔和,上面应该是一口井,由这里爬出去,就是秘道里其中的一个出口。

  “史书里有记载,崇祯帝自缢后,他的儿子在南京称帝,与皇太极的政权隔江而治,偏安江南一隅。而在清军入北京城时,大量的皇室宗亲扮作平民百姓出逃,南明的统治,历经六帝也已风雨飘摇,眼看将要灭亡。其中的永历帝桂王朱由榔的一支宗族更是辗转流离,沿途经广西居于梧州,后至广东,在肇庆称帝,但一路迁徙途中,曾在福建沿海逃避清军追击。改为归姓隐匿于百姓中,而日月归明就是他们为什么改之‘归’姓的原因,取‘归明’之意。而当时怕是留下了妃妾一类的女子,明朝的后裔,清军怎能放过,逃至海边欲登船时,守护仍在襁褓之中的皇族的将领中箭身亡,而孩子也一起身亡。这一族人或许仍剩下许多族人混入了客家族里逃避追杀。而桂王仍几经辗转,最后逃于云南,被吴三桂所抓,于四月十四日,将朱由榔及其眷属二十五人押到昆明篦子坡绞死。”

  “也解释了为什么两座明墓都建立在日月呈祥格局的地势上?”谷清阳仍是觉得不可思议。

  “按照推测,也唯有这个可能。同是建在京郊公主坟处的两座明墓,两者在经纬上也是一致的,而且校园里的明墓地宫尽管奢华,但从中轴在线的地形来看,应该是陪葬墓或者衣冠冢,而主墓则是在它右侧的被盗过的明墓上,因为古时是右尊左卑的。”

  盘长生顿了一顿,道:“还有一点,就是这个海岛和京郊被盗明墓的附近都是森林茂密,很多果树,其中桃树最多,隐约还会有猴子的叫声,尽管听起来有些怪异,也极像人的哭笑声,但细分之下还是和人声有区别的。”他双眸寒光一聚,突然发难,身子一纵,踩着岩壁的石凹,飞身跃起,手用力一扯,一缕衣带缭绕手间,“嘭”的一声响,一个白色的影子被扑倒在地。

  冷不丁“嘻”的一声笑,把谷清阳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见盘长生笑着看她,她胆子“噌”地就上来了,伸手扳过白色影子的身子。她顿时傻了,竟是一只颇有些人模人样的白色猴子。白猴身形颇大,与人一般大小无异,而且身披明代服饰,头上覆了长长的黑色假发,发上还戴了好几支发簪。古代女鬼之谜就这样解开了,饶是聪明如谷清阳,仍是着了道,给吓个半死。

  “你这样的胆量学考古,”话还没说完,他的脑袋就被她敲了一栗暴,“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他利索地扯掉猴子身上的衣裙假头发,把它放了。

  难怪在明墓时,她的头发上莫名其妙地就多了一支钗,只有灵活的猴子,才能在天顶翻爬来去间,轻轻地、巧妙地、准确无误地把发钗插进人发间而不被发现。

  “把归家人假设为明后主的后裔,你还真有想象力。”谷清阳撇了撇嘴。

  “这也是来到这里后,一种灵感乍现。跟我来。”他带着她在秘道里寻找,终于从一个小洞里钻了出去。

  天地豁然开朗,爬出去的地方是个小山坳,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内里乾坤。爬上山坡,一道院落重重,规模没有土堡那么宏大,但也不容小觑。七八米高的城墙内没有门,人怎么进去?一个大大的疑问浮现。

  他带着她,绕过城墙,一处城坑围在外城下,坑里流动着清清的河水。两人跳下河去,河里有道暗门,他推了门,和她一起游了进去。游了许久,终于看到星光点点,浮出水面上,原来是在一处池塘里。

  复归堂赫然立于两人跟前,庄严端立,堂前的两根红柱子还漆了明黄,两条盘龙盘踞其上,张牙舞爪。进去堂内,供有佛香,拜祭天地祖庙所用。

  “克复归明,这也是推测归姓人为南明后裔的一个重要依据,如果能找到宗庙里的宗室族谱,那就会是一个铁证了。”

  天地牌位后的一堵墙上摆了一尊地藏菩萨,两人相视皆是眼中一亮。

  谷清阳的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她好像记起了些什么。她小时候在村子里玩耍时,村中大路口通向谷氏宗庙的路上有一棵大榕树,过往的人们都喜欢在那儿乘凉,所以那里有个说书的,说起南明后裔的一些故事,提到这闹鬼的小海岛里囚了明皇室的无数冤魂,他们不得渡海,惨死清兵箭下,成了亡魂,总在海岛上徘徊,每当入了夜,就会隔着海,远远听见他们的哭声(其实就是大群的白色猴子的叫声)。他们怕忘掉了自己是明人,忘掉了先祖,所以把灵魂都归附于族谱之上,而族谱就藏在了小岛里。

  当时只当是传说,听听罢了。现在想来,那说书人一定是归氏宗亲里的族人。

  “我记起来了,族谱一定在这里。”她拣些简要的说了。他立时就明白,与她一起合力推开了地藏菩萨,果然地藏菩萨的脚下有条暗道。

  暗道不长,行走时感觉到了正往上爬的趋势。不多会儿就到了底,盘长生用力顶了顶,发现底部有些松动,他用尽全力搬挪,一道门开了。他们爬了上来,原来是一座石碑作为关闭的出口。石碑上刻了三个字:复归堂。

  这里是个不大的院落,但地处高势,可看见外海,真真是风景奇佳。一排排的树荫笼着,如置身在小林子里一般。花园很大,但已没有花了,只剩了高树野草,可淹没人顶,正中一座砖雕小庙宇,向着北边的石墙上刻了大大一个福字,这福字写得极有学问,字的构造已和福字有了很大的偏离,每一笔的末笔都有一个向北的偏角,齐齐偏向北方,隔着大海北望中原。

  这个字太蹊跷了,他拉了她转进佛堂,就在那栋墙的里面立有一廊子书架,摆了些古籍。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盘长生迅速寻找,刚碰到一个锦缎做的书盒子,盒子竟然纹丝不动。他挪了挪盒子,原来是个开关,墙上“嗖”地开了一个小格,里面藏了厚厚的一沓文书。

  他将文书取出,合上暗格,两人打着手电筒细看起文书来。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到了此时,总算是停了,谷清阳身上发冷,却也不吭声陪着他研究文书。大冷的天里,湿衣服紧贴在皮肤上,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盘长生回过头,握住她冰冷的手,关切道:“对不住,跟着我委屈你了。”

  她甜甜一笑,在他脸上一亲:“那你岂不是要给点鼓励。”说完指了指自己的脸颊,露出了尖尖的小虎牙,十分俏皮。

  盘长生捡了些树枝生火:“来,把外衣脱掉烘干,我的大衣你先披着。”

  等一切都安顿下来,他开始翻阅研究这几份厚厚的族谱。族谱分明清、民国直至现在,里面的人名非常多,两人只拣了些敏感的、重要的来看。

  忽然,一个巨雷在头顶炸开,紫电照亮了一个诡异的名字:归溷。

  谷清阳哆嗦着把这一本线订的现代小册子递给盘长生。泛黄的册子,陈腐的味道充溢空气之中。这是清代的纸质,只是名字是在后面加上去的,这册子书也还没写满,后面还有许多空页。

  当泛黄的书册一上手,那线订的一行行线头磕在他手上时,他就知道是沈老板修补过的册子。翻开一看,果然是沈老板的手艺,他一怔,道:“我终究是有负沈老板啊,沈笙依旧是生死未明。”

  “这不能怪你。”谷清阳伸手抚过那皱着的眉,眉心处蹙起的小疙瘩让她心痛。其实他俩都没有想到,归溷竟然是归家的后人。归溷还有一个哥哥,到了这一代,除了还有一个归水月,也就暂时尽了,其他的都是远亲,血缘已不再纯正。

  串连起最后一本册子,里面交代的内容让他们大吃一惊,明墓和归家人的事情都藏在了这本小小的不起眼的小册子里。翻看第一页,就有了一种在看《诡府奇案》《晚清异闻录》《民国异闻录》的感觉。

  他们再次合上书,看向扉页,题着四个字:归府纪事。

  当厚厚的一册子书大致看完,两人相对无言。原来一切的一切,却是如此难言。

  学校的明墓就是个陪葬墓,陪葬的是一群手巧的织女,南明皇帝桂王的一个宠妃非常漂亮,尤其喜欢装扮,所以有了一个专门用来搜集天下珍宝和织就美丽布匹服饰的机构。南明的皇帝本就昏庸无能,再兼长驻金陵烟花之地,秦淮河上更是夜夜歌舞不断,政权极度腐败。及到后来,桂王及其宠妃南逃途中,亦不忘随身带着金银珠宝和大量钱财在福建沿海的一个小村里隐匿起来,在原有的土楼规模上加大加深,建造得十分大气。

  为了躲避敌眼,更改姓为“归”,建复归堂,祭拜天地、祖宗,是为暂时宗庙,也是归家人的演变由来。此堂对着的福字隔海而治,北望中原,就是希望子孙后辈不要忘记祖宗家法,不能忘本。

  及至后来归家人被怀疑,追杀至海边,桂王由武将护着先一步逃离,而妻妾亲人因来不及逃走,死于清兵之手。其余的一些皇亲宗族与当地土民聚居,混入百姓之中,避开了追捕,幸存下来,往后一直用归姓,也是不忘国本之意。桂王宠妃死后,清人为了安抚汉人,把妃妾及其孩子一齐运返京中下葬。京中前明旧臣上述宠妃所喜之事,于是召集原织女一百九十九人,说是奖励她们的巧手,赐了大量的生杏仁和西瓜,还有许多黄金。但皇帝所赐之物一定要吃完,故织女吃完大量的生杏仁和西瓜中毒而死。按着汉人留下的秘术,在其断气之前灌水银,保其尸身永远不腐。唯织女中的女官首领没有灌进水银,为其戴上玉覆面。一百九十九具女尸皆穿上她们自己织就的精美孝服殉葬。

  而主墓里则葬了宠妃与皇子,还有一对灌了水银的阴童守护,设有机关,放有穿了鲜亮衣服的人猴,还有大批的明皇室用过的随葬物品,其中有一件是宠妃大婚时用过的,象征多子的拔步床。

  归家人在其漫长的演变中,有一部旁支变得富裕起来,而有一些人则越来越穷。穷的归家人为了生存,夜潜入宗庙翻看古籍,学会了一套制作冥器的绝活,于是越过大海,回到中原,进入京中。因穷困潦倒故住在京郊做起有伤阴德之事,他们把附近走失的孩童拐回家,做成精致绝伦的阴童出售,用的是割开喉咙直接灌进水银的方式,手段极其残忍,多有路人听见孩童哭声,其实是被抓的孩子的哭声(这也解释了为何遇到孩童鬼魂的诡异事件)。

  通过这一门手艺,归家人慢慢变得富裕起来,搬进城内,建起高门朱户。家底越来越殷实,但他们的后人都很后悔走上了这一条路,残害了如此多的生命。归家开始出现怪事,娶回来的女子总是离奇死亡。此时,他们早改了其他生意,在景德镇中开了最大的民窑,更娶了皇窑厂督陶官的女儿为二妻。因为归家的特殊身份,无论是在福建小村子的族人也好,在京城里的族人也罢,都是在十四日娶妻。因为明通“冥”,为了纪念先祖,他们都会在成亲那日穿起明(冥)服,以示不忘国家祖宗,穿冥服尽管诡异,却也避开了清人的耳目,让其想不到是明服之意。因桂王是四月十四日死,所以他们大多在四月十四日、七月十四日、一月十四日这些日子成亲,以示对先帝的不忘之情。这些本是秘事,慢慢地,也就演变为一种风俗,一种归氏宗族的风俗,这种风俗一直延续至今。即使到了现代,没有了什么为明朝守孝的意义,甚至连归家自己的族人也没有几人知道这些内情,但风俗却沿袭了下来,成为当地的一种特色。

  而后的小树村成立有专门的礼仪小队,接受专门的训练,会在晚间去迎接新娘,领路的人会戴着玉覆面。玉覆面上也有讲究,也就是活人的眼珠必须是镶有荧光石的,以示其为生人之意。新嫁娘接过玉覆面后,把冥服从箱底拿出挂在门前以示对先人的祭拜,随后会由礼仪队护送至海边朝北祭拜先祖,再回到娘家,等第二天戴上玉覆面,穿上冥服进行明婚。而归家的人从一出生就要备古式的冥服,长大后成婚前根据其体形修改。

  说回到京城归家人来,归家人除了带出一本制作冥器的手艺书,还有一套皇宫制窑秘术。之前为了造出好的红釉瓷瓶烧死过一位夫人。归家的老爷归谬说过再不会这样做,但因其原配善妒,把魏瓷活活烧死,魏瓷的贴身丫鬟小翠趁乱躲起来,后逃出府去,每晚都会装鬼吓唬归府众人。小翠为了给小姐报仇,假装厉鬼,搞得归府鸡犬不宁,大太太被吓身亡,而后来进门的女子也莫名其妙地消失,或不得善终。小翠还在归府对出的街道上,装神弄鬼,假扮死去的鬼嫁娘,吓走路边的人,以造成社会舆论的压力讨伐归家。

  归家人终于慢慢破败下去。而归家因做坏事过多,整日害怕冤鬼报复,从明代的古籍里学来许多道术,画了许多震鬼符用来镇压冤死的孩童和嫁进来离奇死亡的女人,并把仅存的财富资金放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为了让想打它注意的人都不得善终,设计了一套会被慢性催眠的《晚清异闻录》共四卷、《诡府奇案》和无数双缠了咒文的红嫁鞋、玉覆面,这些可怖的传说套起来,套用现代词语来说,就会引发自杀倾向的旅鼠效应。

  到了民国后,归家人一度破败,为了荣华富贵又做回了一次阴毒的勾当,害死了许多无辜孩童。因修缮《晚清异闻录》而和沈家书局的沈家人相熟,那时的归家人由一个开明的读过洋书的归老爷当家。他知道发家史后,深感归家的邪恶难以洗清,唯有他们归家人的鲜血才能洗涤一切罪恶,只有归家人灭亡,邪恶才会终结。他大彻大悟,把无数资金全数投入慈善事业里来。时值抗日战争爆发,他出资建兴中大学,更暗中隐匿收藏爱国人士和共产党人,全数资金用在投报祖国上,成为一代善长仁翁,更在壮年时看破红尘归隐佛门,师承归月善堂佛门之下。

  而后的几代就是归溷、归悔(归溷哥哥)、归水月这一代上,而归悔前一二代,为了不忘归家的错误,在藏了归家无数邪恶和发家的公主坟道上开了一家冥器铺,与散尽家财建立大学的那个地方遥遥相对,隐藏起了一颗包含愧疚和赎罪的心。冥铺里面有两具蜡人,是为归家的先人。后曾被制成阴童的苟家一支的后人,用了同样残忍的手法把归家的后人—— 一个只有六七岁大的小少爷制成阴童丢在铺前示威。

  后来在近几年更发生了许多怪事,冥铺里的蜡人被毁容,归水月失踪,归溷惨死,归悔远走重洋,归家后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子孙凋零,归家后代难以得到善终。归家的一支血缘疏淡的旁支为谷姓族人和钱姓族人、严姓族人,其风俗与归氏宗族大多相同,大部分聚居在小树村、日月河村等村落。

  整本书的内容到这里结束。许多的谜团都已弄清,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没有鬼的,最邪恶的依然是人心。

  “原来我还有贵族血统啊,等你娶我时看来也得准备一套寿衣。喂,你愿不愿意?”

  盘长生看完这些内容无限唏嘘,他知道谷清阳只是想打破这压抑的气氛,哄他开心。他抚摸着她头发,温言道:“只要是你,一切我都是愿意的。”

  谷清阳听了他发自肺腑的表白,眼圈一红,哽咽起来:“我从小就是个孤儿,寄人篱下,看尽别人脸色,过着流离失所,没人疼没人爱的日子。我没有父母,所以……所以我只有你了……”她再也说不下去。

  他心一痛,忍不住的心酸,她竟是个如此可怜的孩子。他紧紧搂着她,答道:“我一直在你身边。”

  “我只有你,只有你了……”她反复说着这句话。

  “我知道,我不会离开你。”

  她忽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揪着他的手不放:“我只有你,我不是个乖孩子,我做了许多坏事,你别不要我……”

  看着她说得混乱,他温柔一笑,把她的乱发拨整齐了,道:“你这小淘气,尽做出些出人意表的事,初进衣冠冢明墓那会儿,我差点就被你骗死,被石门口的火药炸死,你的坏事做得还少吗?!”

  她一怔,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怯怯地问道:“那……那是不是我做了任何错事你都会原谅我?”那刷子一般的睫毛下汪着一对眸子,垂下了一粒粒泪珠,挂在脸上,一道道的水帘未干,真真是可怜见的。

  他正了正色,握着她的手,认真说道:“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