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这事让我一个人做就行了,怎好意思劳烦你呢?”阚尤向身旁的重宏讪笑道。

“嫂子临盆在即,我王三粗人一个,没什么能帮上忙,只能抓些山猪野兔给嫂子补身子。”重宏爽朗大笑,同时双目往四周扫射,留意附近是否有飞禽走兽出没。

“怎能说没帮上忙?”阚尤着急道,“你跟博哥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这辈子恐怕也还不了这份恩情。要不是你们,我跟族人恐怕早已被赤神教那帮妖孽杀掉了。”

“这是我们该做的,而且这些年你们也替我们做了不少事。”重宏抬头看了一眼渐暗的天色,皱眉道,“这树林真奇怪,好像没多少动物。我们走了这么久,连麻雀也没看见一只。”

“是呀,林里的树木好像都半死不活,跟一般树林不太一样。”阚尤顿顿又补充一句,“不过这里的草药倒不少,常用的草药基本上都能找到。”

“我们往南面走走吧!现在已经黄昏了,那些山猪野兔大概都躲回窝里。轸蚓说南面有一群野牛,我们抬一头回去给嫂子做牛肉汤。”重宏说罢便带头走向南方。

阚尤立刻跟随其后,并问道:“这两天好像很少看见轸蚓,他都在忙什么呢?”

“我也不晓得。”重宏无奈耸肩,“他做事有自己一套计划,什么都得按计划行事。我要是多问两句,他就会一本正经地说‘告诉你,你也不懂’。”

“我好像没听过他说话呢!”阚尤皱着眉头仔细回忆,“他虽然一直陪我们寻找隐居地,但只会跟你走到一边时说话,跟我们基本上都是用手比画,连一句话也没说过。刚开始时,我女人还以为他是个哑巴。”

“哈哈哈…他在你们面前就是个哑巴!”重宏仰头大笑,遂解释道,“他的嗓子是公鸭嗓,不但声音撕哑,而且发音很含糊,只有我才能听懂。他要是在你们面前开口,你们不笑得满地打滚才怪。”

“原来是这样…”阚尤会意地点头,“不过他人倒是挺好的,要不是他治好八坊村村民的病,我们也不会找到这么好的地方隐居。”

“到了。”重宏已看见于树林南侧草地上嬉戏的十来头野牛,示意阚尤别作声,并取出一块锋利的刀片夹于两指之间。

此时天色已暗,野牛开始聚合在一起,但仍有一头在树林边缘吃草。重宏指着那头野牛,对阚尤说:“我们悄悄把那家伙干掉,然后一起把它抬回石堡,尽量别惊动它的同伙。留着这群野牛,以后要吃肉就不用费太大劲。”

阚尤连连点头,并跟随对方悄然向野牛靠近。

当他们走到距离野牛约十米处,突然一个黑影疾速从野牛身旁闪过,并伴随一抹带有金属光泽的寒光。阚尤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前一刻仍悠然吃草的野牛,此刻牛头已掉落在地,身躯亦渐渐倒下。

当疹人的寒光再次映入眼帘,阚尤看见一把正滴落鲜血的巨大镰刀…

“当时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阚尤回忆遇见牛头人的情景。

“宏叔有跟怪物打起来吗?”悦桐紧张问道。

“当时没有。”阚尤摇头道,“三哥一眼就看出这头怪物不好应付。他倒是没问题,但怪物要是袭击我,我恐怕撑不了几个回合。”

“这头镰刀怪物的确不是善类,高逾两米,体重应该超过130公斤,但动作却出奇地灵活…”溪望告知对方,牛头人没使用武器,已让他落荒而逃。

“难道我们遇到的不是同一头怪物?”阚尤皱起眉头。

“前辈此话何解?”溪望问道。

“我们虽然在此隐居十年,但只有我亲眼见过真正的牛头人,而且也只有跟三哥同行那一次。”阚尤解释道,“我当时看见的怪物,个子还没我高,应该不足一米八,跟你们遇到的怪物,在体形上有明显差别。”

他与溪望对比各自所遇的怪物,发现两者不论是装扮、兵器,还是脾性,皆十分相似,唯独身高及体形有明显差别。

“可能树林里有好几只怪物吧!”悦桐推测道。

阚尤点头道:“有这个可能,不过我只见过一只,所以也不敢肯定。”

“还有另一个可能。”溪望亦做出推测,“或许怪物仍处于发育期,在这十年间个子从不足一米八,生长到超过两米。”

三人一同沉默,各自思量哪个推测的可能性更高。

悦桐想了好一会儿仍没头绪,便向阚尤问道:“你们当时也逃走了?”

“也不算逃走。”阚尤摇头答道,“怪物没有主动袭击我们,只是在我们面前,一刀把野牛的头砍掉。然后,它就挡在我们和牛群之间,用镰刀指着我们。”

“它在警告你们。”溪望分析道。

“三哥也是这么说。”阚尤点头道,“三哥认为怪物想告诉我们,那群野牛是它的财产,我们要是敢打牛群的主意,它就会把我们杀掉。”

“之后怎样?”悦桐问。

“三哥不想让我犯险,就跟我一起离开。”阚尤说,“怪物虽然用镰刀指着我们,但直到离开树林,它也没有袭击我们。”

“第二天,我们发现怪物竟然将所有野牛都杀掉…”他继续回忆十年前那段往事一一

三哥觉得这是个隐患,第二天一早就跟轸蚓前往枯树林,打算先摸清怪物的底细后再做打算。可是,他们找了一整天也没找到怪物的影子,反而发现前一天还在草地上嬉戏的野牛,竟然全都死掉。这些野牛的死状,跟之前被怪物杀死那头一样,都被一刀砍掉脑袋。

这是怪物给我们传递的信息一一它不愿意跟我们分享这里的资源。

三哥认为怪物只以屠杀野牛作为警告,而不是直接袭击我们,应该无意跟我们交恶,只是不想我们踏足它的地盘。

老豹火气大,张牙舞爪地叫嚷:“谁知道它的地盘有多大,说不定我们住在这里也让它不爽,把它杀掉不就一了百了?”他虽然冲动,但也不是没有道理。

故此,我亦跟三哥说:“这里没我们想象中荒芜,之前的村民之所以迁走,或许就是因为受到怪物滋扰。”

三哥亦认同我的推测,却不无担忧地对我说:“你也见识过那头怪物的厉害,不但来去如风,而且力大无穷,一眨眼就能将牛头从粗壮的脖子上砍下来。如果怪物只有那一只,我跟轸蚓还能应付,就怕树林里藏着一大群。”

豹荣斗志激昂地叫道怕什么!我们大家一起上,怪物来一只杀一只,来两头杀一双!”

“豹荣兄弟,少安毋躁。”三哥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接着说,“人多不见得一定能成事,反而容易打草惊蛇。这样吧,我跟轸蚓明天再到枯树林里走一趟,先确定怪物数量以及巢穴位置,然后再作打算。”

接下来那几天,三哥跟轸蚓每天都往枯树林跑,却怎样也找不到怪物的踪影,倒是发现一些奇怪的东西…

“是人偶?”溪望皱眉问道。

“你们穿过树林时,也看见那些吊在树上的牛头人偶了吧!”阚尤点头道,“我们刚来时没有那些玩意儿,应该是怪物将野牛杀光之后,用牛头和牛皮做的。”

“它用这些人偶告诉你们,枯树林是它的地盘,警告你们别闯进来?”溪望问道。

阚尤答道:“我们当时也是这么想,但又觉得有点不对劲。怪物身手不凡,初次现身就斩杀野牛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它要是不想我们闯入枯树林,为何三哥跟轸蚓在树林里转了好几天,它也没有出现呢?”

“王三跟轸蚓只在白天进入枯树林吗?”悦桐问道。

“姑娘似乎已经发现怪物的习性了。”阚尤微笑点头。

“它怕光!”悦桐自信道。

“没错,怪物怕光,所以只有在晚上才会出来活动…”阚尤继续讲述当年寻找怪物的经过一一在枯树林里出现的人偶一天比一天多,三哥跟轸蚓根据人偶出现的位置及先后次序,推断怪物的巢穴应该是在树林北面,并在北面的悬崖发现一个山洞。

山洞位于峭壁之中,需沿着陡立的崖壁,下行超过十米才能到达洞口,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深渊。三哥爬到洞口,发现里面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

当他想爬入山洞时,突然有一声近似于牛叫的怒吼,从山洞深处传出,并伴随一阵劲风朝他迎面扑来。他一时没站稳差点跌落山崖,幸好在洞外的轸蚓,及时拉他一把才得以保住性命。

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山洞就是怪物的巢穴。

我们闯入枯树林,怪物已杀牛警告。可是,三哥跑到它家门口,它竟然没有露脸,只以怒吼驱赶。回想它初次出现是黄昏时分,我们不由得出一个结论一一怪物只能在夜间活动。

怪物很可能畏惧阳光,所以就算三哥闯进家门,它仍躲在窝里没敢出来。

三哥认为,怪物既无意跟我们交恶,亦不能在白天外出活动,对我们没太大威胁,或许能跟它和平共处。可是,与怪物为邻,总让我们寝食难安。为解除我们的担忧,三哥决定和轸蚓夜闯枯树林,跟怪物决一死战。

我本想跟老豹他们三个一同前往,但三哥说博哥生前交代他,要好好照顾我们,不能让我们受到丝毫伤害。而且人多反而误事,坚持只跟轸蚓去狩猎怪物。

我知道三哥的心意,我们四个都偕同妻子前来此地隐居,若当中有谁没能从树林出来,以后的日子恐怕大家都不好过。因为不管是谁失去丈夫,都会埋怨能活着回来的人。侥幸生还的人,亦会一直活在愧疚的阴影之中。他跟轸蚓没有这种顾虑,而且他俩身手不凡,就算不能将怪物消灭,至少能全身而退。

三哥准备了些食物,说是以防万一,在傍晚时分便跟轸蚓前往枯树林。他交代我们,在他们回来之前,千万别离开村庄。我知道怪物有多厉害,担心他们应付不来,想跟族人在树林外等候。万一出了情况,也能及时接应他们。

他拗不过我,最终答应让我们在村口等候。但他一再强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也不能在日出之前踏入枯树林半步。

目送他跟轸蚓进入昏暗的枯树林,我们便返回村口,开始焦虑地等待。一方面期盼他们能将怪物消灭,另一方面又担心他们会遭遇不测。

他们进入枯树林后,约莫过了半小时,我便听得见近似于牛叫的怒吼响彻云霄。我们所有人都立刻屏声息气,仔细聆听从树林里传出的声音。他们应该已进入枯树林深处,但我仍能隐约听见打斗的声音,而且相当激烈。

打斗声整晚也没停过,一直持续到将近破晓。我们亦担忧了一整晚,就在东方刚开始发白时,终于看见三

哥跟轸蚓安全回来。

三哥不但一脸倦容,而且身上衣衫破烂不堪,显然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生死决斗。可是轸蚓却跟进入树林前没什么区别,包裹全身的黑布没见丝毫破损,而且他以黑布蒙面,没能看见他的神色有何变化。

三哥说怪物很难缠,不但动作快、力气大,而且皮肤硬得像岩石一样。他的刀片都磨钝了,竟然仍没让对方受到丝毫伤害。虽然没能将怪物消灭,他发现怪物略通人性。他把之前准备的食物扔给对方,怪物便没再攻击他们。

三哥认为怪物无意跟我们为敌,而且它只在树林里挂上人偶,说明它的地盘仅限于枯树林。只要我们别在晚上闯入树林,并且每隔三天向它提供食物,应该能跟它和平共处。

更重要的是,怪物盘踞于进村的唯一通道,变相成为我们与外界的一道屏障。晚上有它在外把守,我们至少能睡个好觉..

“刚才你放在树林外的食物,就是给牛头人的…”悦桐琢磨了一下,想到一个较为合适的字眼:“粮饷?”

“怪物替我们守住进村的通道,这点酬劳给得不冤。”阚尤点头道,“至少在这十年间,除了你们两个就没有别人能穿过枯树林。”

“不止我们两个。”溪望眉头略皱。

“操,我就知道你们不是好人!”被珠妹拉到一旁的豹荣猛然跳起来,张牙舞爪地冲溪望咆哮,“你们到底带来多少人,有什么目的?不老实交代清楚,老子就立刻把你撕成碎片!”

“老豹!”阚尤怒目瞪着他,责骂道,“博哥对我们恩重如山,他是博哥的儿子,你觉得他会害我们吗?”“没错,博哥帮过我们,但我们也有替他做事,而且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豹荣仍气焰未减,指着溪望,向阚尤喝道:“这个小子是不是博哥的儿子也不好说。就算是,也难保他不是赤神教的探子。”

“够了!”盘坐在地上的阚尤,一掌拍在麻布地毯上,身前的食物全都弹起来,整个石堡亦仿佛因此而颤抖。他站起来向对方怒目而视,喝骂道,“你若再对博哥的儿子无礼,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对他无礼又怎样?”豹荣亦怒火中烧,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并骂道,“他也承认曾加入赤神教,还说自己把赤神教消灭掉。你咋不用脑子想想,我们花了多少心思、多少精力也没能动赤神教分毫。他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有啥本事能将赤神教连根拔起?”

“博哥从未向我们说过一句谎话,我相信他的儿子也不会欺骗我们。”阚尤意志坚定道。

“博哥早就走了,哪知道他儿子会变成怎样。”豹荣嘲讽道,“你要是连这一点也没想到,还有什么资格当首领?你没本事就快把首领的位置让出来,我可不想跟着你一起遭殃。”

“你想造反了?”阚尤沉声道,身上散发出令人心寒的杀意。

两人剑拔弩张,恐怕马上就要决一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