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阚尤跟豹荣马上就要打起来,阿剖、阿涡立刻将孩子们扯到墙角,搂住他们以免殃及池鱼。黎妮给珠妹使了个眼色,遂上前挡住丈夫,劝说道:“你们兄弟俩还没会走就开始打架,都打了四十多年了,还没够吗?”

珠妹亦扯着豹荣的耳朵,斥责道:“你疯了!这些年要不是首领替我们遮风挡雨,你还能活到现在吗?还能当爹教儿子打猎?你就算没被赤神教那帮妖孽杀死,也早就饿死了!”

一场将要发生的生死决斗,在两位夫人的干预下悄然化解。阚尤重新坐下来,豹荣亦被珠妹扯到一旁继续喝他的下火汤。

“失礼了。”阚尤歉意道,“老豹脾气火暴,两位请勿见怪。”

“前辈言重。”溪望谦厚道,“感谢前辈信任晚生。”

“虎父无犬子,我相信博哥必定教导有方。”阚尤虽言辞坚定,但眼神中却有一丝隐忧。

溪望知道他的担忧,立刻告知有一名女人跟随而来,并说:“这女人虽然在枯树林被牛头人打倒,但她并非善男信女,说不定趁我跟怪物纠缠的时候悄悄逃走。”

“只有她一个倒不是大问题。”阚尤松了一口气,泰然道,“这座石堡易守难攻,就算怪物来袭,也不见得能攻进来。她三两下子就被怪物放倒,对我们没多大威胁,多加留意就行了。对了,她叫什么名字?”

“李梅。”

溪望说出这名字时,悦桐察觉到阚尤突然皱了下眉头,便向对方问道:“你认识她吗?她的年纪跟我差不多,

才20多岁。”

“不能算认识。”阚尤摇头道,“我曾听三哥提及这名字,但具体说什么就想不起来了,好像说这女人喜欢告密之类,反正就是少惹为妙。”

宏叔是陵光成员,而李梅就算不是陵光成员,也跟陵光关系密切。联想到宏叔曾提及受人监视,或许就是指李梅。不过,李梅才27岁左右,而阚尤所得的资讯却是十年之前。当时李梅只是个花季少女,能让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王有所顾忌吗?

或许,该重新估量李梅的能耐。

只是一顿饭的时间,让溪望知道父亲过去不少秘密,这些都是他未曾料及的事情。除对父亲有了全新认识外,亦令他更想知道父亲死亡的真相。故此,他于饭后向阚尤提出,在神隐村暂留几天,以等待轸蚓出现。

“不行!”被妻子扯到一旁的豹荣又跳起来,在阚尤的怒目下仍没有收敛,放声叫道,“我们打从在这里扎根,整整十年从未让外人待在眼皮之下。你们来蹭吃蹭喝,我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们要在这里住下,就是说破天也不成。”

“他们只是暂留几天,又不是长居此地,何必拒人于千里。”阚尤沉着脸说,“更何况他是博哥的儿子,我们必须以礼相待。”

“哪怕是博哥的儿子也不成!”豹荣态度坚决,往溪望放在地上的登山包瞄了一眼又道,“要等轸蚓就到村外等,他们带了帐篷,大可以在村外扎营。他们要来蹭饭我没意见,但要在村内留宿就怎样也不成。”

阚尤额角青筋暴突,看似马上就要发难。黎妮见状立刻拉住他的手臂,以眼神示意不该与豹荣再起争执。

溪望不想成为漩涡的中心,立刻将登山包背起,对众人说:“晚生不敢一再打扰各位前辈,我们现在就到村外扎营,三日内仍未见轸蚓现身便立刻离开,绝不食言。”

豹荣坚决反对溪望留在村里,阚尤亦不便挽留,只是一再叮嘱溪望,若有任何需求,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进村找他帮忙。

离开石堡前,溪望向阚尤提及露妍,没想到对方竟然认识她。

“露露也来了?”阚尤面露惊喜之色,但马上又皱眉道,“可我们没看见她呀!这十年来就只有你们两个踏足本村。”他随即告诉两人,最后一次与露妍见面时,对方还是花季少女。虽然有点神经兮兮,但作为王三的弟子,露妍对他们还是十分敬重。自开始寻找隐居地的旅程,他便再没见过露妍。

随后,溪望跟悦桐在村外的小溪旁扎营,听阚尤说附近偶尔会有野兽出没,但都是野猪野狗之类,对安全没多大威胁。将帐篷搭好后,两人便在溪边垂钓,并对已知信息做出分析及讨论。

“你觉得树林里的牛头人是怎么回事?”悦桐问道。

“不好说。”溪望皱起眉头,思索片刻才做出解释,“钮村长未曾提及这里有怪物出没,牛头人应该是原来村民迁走后才盘踞于此。而阚尤说,他们进驻神隐村时,怪物就已经存在。这在时间上,难免会让人觉得巧合。”

“你认为阚尤撒谎?”悦桐又问。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溪望的眉头皱得更紧,“豹荣一再声称曾替父亲办事,从语气判断,他认为替父亲办的事,等价于父亲对他们的照顾,甚至觉得自己吃亏。那么说,父亲让他们办的事情,绝对不是一般的跑腿或体力活,而是存在极大风险,甚至会危及生命,又或者触犯法律的事。”

“你爸是个药物研究员,应该不会为非作歹,充其量只会让他们试药。”悦桐亦皱起眉头,随即惊呼叫道,“有鱼上钩了!”

悦桐在溪望的帮助下,将一条肥美的鲤鱼钓上来,笑盈盈道:“今晚不用吃单兵口粮了。”

溪望在溪边挖出一个小水坑存放渔获,待他弄完后,悦桐便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觉得你爸会不会需要一些特殊的研究材料,用钱买不到的那种。”

“你想说干细胞或者活体器官之类?”

悦桐点头道:“这些材料要通过合法途径获取并不容易,但对药物研究却有一定帮助。”

“老实说,我在遇见阚尤之前,还真不知道我爸竟然有这么多秘密。”溪望长叹一声又道,“我突然觉得他很陌生,跟我记忆中的父亲迥然不同。”

悦桐知道继续谈论云博的事情,会让溪望十分伤感,便将话题绕回起点:“我们还是琢磨一下牛头人是怎么回事吧!”

溪望点了下头,遂就这头怪物做出分析一一

我们从阚尤口中得知,他们进驻神隐村之前,牛头人已经盘踞于枯树林。可是,他就曾替父亲办事一事上

含糊其辞,难免令人怀疑他所说的一切是否全部属实。

如果他撒谎,那么就该怀疑牛头人是否真实存在。

牛头人盘踞于枯树林,相当于一道屏障,能阻隔外界的部分滋扰。这对决心在此隐居的九黎族后裔而言,是一件梦寐以求的大好事。

传说中,以蚩尤为首的九黎族先祖,皆为兽首人身的怪物。按文献记载,蚩尤铜头铁额,面如牛首,并长有双角。虽然只是传说,但可理解为力量崇拜。

若阚尤等人有意吓退外人,不排除他们会将自己装扮成传说中的蚩尤,就像树林中那头怪物一样…

“这说不通呀!”悦桐质疑道,“你自己也说牛头人的皮肤硬邦邦,就像穿上铠甲一样。如果是人类假扮,上哪找一套这种皮肤铠甲?我要是能弄到这种东西,恐怕全世界的武器生产商都来打我的主意了。”

“正常人类的确不可能长出这种皮肤,但‘正常’的怪物也不可能拥有外观几乎跟成年男性一样的生殖器。”溪望道出在与怪物搏斗过程中,目睹怪物胯下的构造与人类近似,且通过袭击对方的子孙根逃脱。他对此做出分析:“牛头人现在或许不是人类,但之前应该是个男人。”

“变异人?”悦桐讶然叫道。

“这个可能性很高。”溪望分析道,“牛头人智商极高,绝非没受过正规教育的野生生物能够拥有的水平。它在跟我的搏斗中,刻意不使用武器,显然在享受搏斗的乐趣,而不是单纯地狩猎猎物。但面对有可能对它性命构成威胁的李梅,它却毫不留情,几乎一招毙命。更重要的是,它似乎知道李梅的手枪会对它造成致命伤

害。”

“或许曾经有猎人闯入树林,用猎枪将它打伤,所以它才会对枪械如此忌讳。”悦桐推测道。

“李梅那支是袖珍手枪,通常只有特工才会用。除非之前有特工闯入树林,否则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牛头人跟我们一样,对枪械有最基础的认识。”溪望否定对方的推测后,又继续道,“豹荣的脾性,你刚才也见识过,他非常排斥外人。牛头人虽是神隐村与外界的屏障,但当年为警告他们,将附近野牛全部杀死。以豹荣的思维,肯定会担心怪物因缺乏食物而进村觅食,甚至屠杀孩子及妇女,你认为他能安心与怪物和平共处十年之久吗?”

“难道…”悦桐明白对方的想法后,讶然道,“牛头人是他们的族人?”

“有这个可能。”溪望抬头望向位于西方的枯树林,太阳已于树林间隐去,在天际留下犹如鲜血般艳丽的余晖。他转头对悦桐说:“现在还不能确定,他们是否跟牛头人有直接关联。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他们刻意隐瞒了某些事实,甚至向我们撒谎…”

“你蒙对了,帅哥。”

一个女性声音从身后传来,溪望立刻跳起来并把悦桐挡在身后。当他发现说话的人是李梅时,当即做出戒备姿态,淡漠问道:“原来你还没死,真是可惜,我还打算回去放鞭炮庆祝呢。”

“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把我丢下只带自己的女人逃走,现在还好意思说风凉话?”李梅一脸嗔怒,遂补充一句,“被骗也是活该!”

“是你丢下我们,独自逃走好不好!”躲在溪望身后的悦桐反驳道,“我们受怪物袭击时,也不见你出来帮

忙。”

“你男人可是大名鼎鼎的刑侦新人王呢!”李梅嘲讽道,“不就是一只牛头怪吗,他单手就能解决了。我要是出来帮忙,他还嫌我碍手碍脚呢!”

“你来找我们,不会只为口舌之争吧!”溪望冷漠道,“你说我被骗是什么意思?”

“阚尤向你们撒谎了。”李梅拨弄着黑直柔亮的长发,娇媚笑道,“我可没丢下你们,其实我一直跟在你们背后,只是你们没发现而已。”

“哇,你的顺风耳原来不是用来装饰的!”悦桐盯着对方伸出长发之外的耳朵,佯装惊讶道,“我们在石堡里面说话,你躲在外面竟然还能听见?而且还没被堡顶的弓箭手射穿你的大耳朵?”

“你对我的耳朵有意见吗?”李梅杏眼圆睁地盯住她。

“她不是靠耳朵听见我们跟阚尤的对话,而是在我们身上藏了窃听器。”溪望以冷峻的眼神盯住李梅。悦桐想起昨晚怪物出现之前,李梅曾往她臀部推了一下。她立刻翻开裤袋,果然找到一颗只有米粒大小的窃听器。她将窃听器扔进背后的小溪里,厌恶道:“真卑鄙!发现被怪物跟踪时,你就打算自己一个人逃走,所以才会把窃听器放在我身上。”

“要不是这样,我就会错过你们肉麻的情话了。”李梅掩嘴偷笑。

悦桐气得跺脚,几欲扑上前揍李梅一顿。溪望将她推到身后,并朝李梅冷峻道:“你偷听我们的对话,应该

知道轸蚓不在此地,没必要留下来陪我们浪费时间。”

"NoNoNo…”李梅轻摇食指,“我就是听了你们的对话,才确定轸蚓还活着,而且就躲藏在这里。”溪望颇感愕然,但仍强作镇定:“不可能,阚尤说他早在十年前就已经离开此地。”

“所以说你被骗了。”李梅掩嘴娇笑,遂露出锐利的眼神,冷酷道,“神隐村这帮家伙,没你想象中那么简单。他们替你父亲所做的事情,比你猜想的要可怕得多。”

“他们替我爸做了些什么?”溪望已失去冷静,急切追问。

“可多呢!譬如…”李梅面露狡诈的笑容,正欲作答。

就在此刻,一把锋利的双刃斧,从约20米外的矮树丛飞出,带着破风之声于空中回旋,朝三人呼啸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