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个。”

  医生拿着一块沾有血迹的拼图给我看。

  “这个拼图的表面是用乙烯树脂做的。这里沾着血迹,你看,血迹从拼图上滑下来了。要在这上面写字必须得用油性笔才行。”

  “那背面呢?”

  “背面也是一样的。平川老师没有在拼图上留下死亡信息。准确地说是没办法留下。”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正想重新开始思考,这时园部医生提出了一个推论。

  “刚才你也许猜对了一半。事实可能是这样的——平川老师想在咽气之前告诉我们凶手的名字,因此就准备在拼图的完成部分用血写字。他没有意识到拼图表面乙烯树脂的材质是不能写字的。总之平川就是试着用鲜血在什么地方留下凶手的姓名,但这时还没有离开的凶手发现了平川的意图所以就拿起拼图扔到地上摔乱了。是不是这样?”

  这个推理听着就符合常理了。被害人很自然地想在最后时刻留下凶手姓名,他坐的地方离墙壁还有些距离,又不能在地板上的波斯地毯上写。已经不能挪动身体的他要想留下文字的话,那最先考虑的肯定是眼前的拼图了。桌子面是玻璃的而桌子脚又是金属的,所以即使他知道拼图表面是乙烯树脂,他还是会很自然地拿起拼图。同时,虽然被害人的尝试是徒劳的,但在一旁的凶手还是会被这一行为吓得够戗,所以打乱拼图的反应也是理所当然了。

  “那凶手在打乱拼图后为什么不再补上——这话可能有点残忍——为什么不再补上一枪呢?难道是因为看见旁边的拼图没有沾上血迹所以就放心了吗?”

  “应该是这样。”

  也许是这样。拼图已经打乱了,被害人也马上就要毙命,所以没有必要再补上一枪了。

  “园部医生。”江神学长抬起死者的右手礼貌地说,“不好意思,我又要推翻大家的推理了,我觉得不是那样。平川老师的右手食指上没有血迹。”

  “什么?奇怪,他应该不是左撇子啊。”

  “为了慎重起见我也看了他的左手食指,也没有血迹。准确地说他没有哪个手指上是有血的。”

  “那就是说平川老师没打算留下血文字吗?”

  “是的。”

  事情又变得麻烦了。净是些细小的问题,但就是都找不到令人信服的答案。如同塞住牙的东西剔不出来一样,我开始焦躁不安。

  “我们还是重新来思考这起案件吧。最关键的凶器去哪儿了呢?看来这次也不在犯罪现场。”

  “江神所言极是。”敏之提高了声音说,“我们不要管这幅拼图了。也许它就是不小心被碰到地上的呢。”

  当然我们并不赞同他的这个说法。

  “凶手还带着来复枪吧?现在最让人害怕的是凶案还有可能继续发生。与其纠结在这些小问题上我们不如考虑考虑怎么阻止凶案的再次发生。”

  “犬饲说得对。”和人接着说,“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们都会被杀的。凶手对三个人都只各发了一枪。也就是说还剩一两发子弹。”

  “丢了几发子弹?”

  和人被江神学长这么一问就支吾起来,看来他记得不太清楚。

  “一发还是两发吧。也有可能是三发,但不会比三发多了。”

  “不是跟没说一样吗?”

  纯二看着和人不满地说。

  “要不是你那个危险的玩具哪儿会发生这些事情。来复枪本来应该收好的,结果你马虎大意,直到须磨子死你竟然都不知道来复枪不见了,现在又不记得子弹到底少了几发!你负得了这个责任吗?”

  “那个,我……”和人似乎完全被纯二压住了气势,“你那样说就不对了。又不是只有我一人在管理来复枪。都是熟人,而且这个家里都是有判断能力的大人,也没有谁说要把来复枪锁到保险柜里呀!我知道来复枪危险。但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就怪我一个人,你早干吗去了?首先一点就说你吧,你刚来的时候不也兴致勃勃地找我说要试射的吗?当时兴趣盎然,现在就别来怪我。要是凶器是菜刀的话,你是不是要怪礼子没有管好菜刀呢?”

  “来复枪和菜刀那是一回事吗?”

  听了和人辩解的纯二提高了声音。和人摆好了准备迎战的姿态。

  “你听说过哪个国家的哪家厨房里会挂着来复枪?”

  “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有责任。大家都知道来复枪放哪儿。你也摆脱不了责任!”

  和人一脸狼狈但还嘴硬。

  “什么?知道来复枪放在那儿所以大家都有责任?那车把人撞飞是不是得怪警察呀?”

  “好了,你们都冷静点儿!”园部制止了两个人。

  “我们以后再追究责任。现在你们这样打嘴仗能解决问题吗?”

  纯二虽然还一肚子火但好歹闭嘴了,和人松了一口气。我和江神学长也试射过来复枪,我们也有责任吧。但是不知道丢失的子弹数量确实让人头疼。

  “我们应该首先查明凶手是谁。”

  我很赞成敏之的说法。事到如今,他的冷静值得信赖。不光自己的生命,还有妻子的生命都受到了威胁,也许因为这样才让他更加冷静吧。

  “总之现在不是头脑发热的时候。”

  医生没问谁要烟,和人递给他一支烟并点着了。

  “现在岛上就这么些人,所以凶手肯定就在这些人中间。只要认真调查一定能够找到凶手。是不是,江神?”

  社长只是“嗯”了声。

  “我们看看犯人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吧。”敏之说,“我们要在警察到达之前保护好凶案现场。在这期间我们可经不起再有人被杀了。我们要找到证据,尽快将凶手绳之以法。”

  “是啊。”恢复了平静的和人说,“要是屋子周围能留下凶手的脚印就好了。啊,不行,我们和江神他们都是匆匆忙忙跑过来的,待会儿调查也行。对了,凶手是怎么来这儿的呢?应该不是走路。那是骑车到的大门吗?还是从后面坐船上岸……”

  “不会是船的。”

  我打断了和人。

  “我和麻里亚是十点前划船出海的,大约十点半的时候船翻了。凶案发生在十一点以后,所以谁都用不了船。”

  “哦,这样啊。”和人继续说,“如果是那样的话凶手就是骑车来这儿的了。我们可以调查一下门口的路。如果有我们今天的痕迹以外的脚印和自行车印记的话,那就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虽然昨天没下雨,但我觉得不太可能留下很清晰的痕迹。”敏之说。

  “总之我们先调查一下吧。”医生依依不舍地把香烟扔出窗外,“本来就不指望有什么收获。真要找到了就赚了。”

  六个男人迅速开始进行调查。

  8

  毫无结果。别说是凶手的脚印了,凶手的任何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与其我们这样继续破坏凶案现场,还不如好好保护等警察来,所以我们决定回望楼庄去。我们不忍心把画家的遗体就那样放置不管,所以把他的尸体横放在床上。

  这时我才注意到从床的方向可以看见墙壁上挂着的须磨子的画像,追随我视线的纯二也注意到了这幅画像,他很惊讶。选择那个地方挂画是巧合,还是画家钟爱这幅画呢?——接着我更加注意到的是,盯着须磨子画像看的纯二的眼神里,没有看见昔日妻子风采后的悲伤,反而有一种近乎邪恶的憎恶。这样的眼神让我很困惑,也扰乱了我的思绪。这个男人真的爱须磨子吗?我感到一阵害怕。那种憎恨的目光让我呆立许久。

  我们离开了鱼乐庄。

  屋外阳光刺眼,好几个人都拿手遮挡阳光。

  “我们怎么回去呢?”敏之环视大家后问,“对面的人肯定想知道具体的情况,早就急得不行了。园部医生和江神就请先坐船回去吧。你们二位说话条理最清楚。我们还是骑车回去。有栖川你就骑平川老师的自行车回去怎么样?”

  没有异议。江神学长和园部医生绕到后面的石阶,剩下的我们跨上自行车。当我踏着这辆红色自行车的时候心中涌起一阵微妙的感觉。真像刚才麻里亚说的那样我骑上了平川老师的车。但是现在已经不必回鱼乐庄归还自行车了。

  四个人默默地蹬着自行车。本来这样的四个人之间就没什么可说的话,更何况其中还有可能潜藏着真凶。显而易见,,现在要是开口肯定就是在彼此试探。

  “就算是这样。”和人打破了沉默,“究竟为什么非杀平川老师不可呢?还有前天被杀的伯父和须磨子,杀人案不都得有动机吗?可我怎么也想不到动机呀。太恐怖了。”

  “动机吗?”

  与和人并排骑在前面的敏之作出回应。

  “是啊。前天案件发生的时候我们都是烂醉如泥,所以我总觉得是一起突发事件。也可以叫做暴风雨案件。但是这次的案件就完全不同了。凶手就藏在望楼庄的人中间,这个人竟然冒着风险特地跑到鱼乐庄去杀人。单程去鱼乐庄就要半个小时,再加上杀人的时间大概要一个小时十分钟左右吧。在这段时间内凶手肯定会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人发现不在。可就是这样凶手还是去了。所以应该是有预谋的作案,而不是没有动机的杀人。”

  “嗯,说得在理。是这样的。”和人点头表示赞成,“凶手确实在半夜冒了很大风险。但是,三更半夜的就算从望楼庄溜出一个小时左右,被人发现的可能性也不大。头天晚上大家都没有好好睡,所以昨晚大家都早早上床睡觉了吧。”

  “那可不是。还是有某某先生和某某小姐大半夜地跑到海上把船弄翻了呢。这风险可是很大的哦。”

  我有点不好意思,似乎昨天夜里就我们两个人在闹腾。

  “但是呢,”敏之说,“牧原父女和平川老师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共通的地方呢?比如有什么事情将他们三个人联系在一起。虽然我不知道每起案件的动机,但是我很好奇这两起案件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呢?”

  “要说平川老师和须磨子的话——”

  话说到一半的和人立马闭嘴。他大概是想说他们两个人三年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吧。当然,他又匆忙收回要说的话是因为想起来须磨子的丈夫纯二就在身后。

  “平川老师曾经以须磨子为模特画过一幅画,但算起来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怎么也看不出那和凶杀案有什么关系呀。”

  瞒的真痛苦。敏之没有意识到什么。“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须磨子的画像不是还挂在墙壁上呢吗?那幅画画得真不错啊。”

  我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纯二,他还是面无表情。他刚才投向须磨子画像那充满憎恨的眼神到底在诉说着什么呢?莫非他早已知道妻子和画家之间的那段过往并为此受伤了吗?我也只能这样解释他的眼神里所隐藏的强烈的情感。我能理解他因为来复枪跟和人冲撞。没有一个同伴的境遇只能比他更痛苦和挣扎吧。

  等等,难道?

  牧原父女被杀的那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喝得烂醉的和人把平川和须磨子过去的关系一股脑儿都说出来了。他说完后我们发现本该回房的纯二就站在那儿——或许他什么都听到了。

  和人在说着什么。

  “昨天夜里凶手也像我们这样骑着车吧。当时凶手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呢?昨天夜里天气很好,有星星和月亮的照射,骑起车来很方便。但是去杀人和杀人回来时的各三十分钟的路程还是很长的吧,我真想知道凶手当时的心情。”

  我也试着去揣测凶手当时的心情。杀人前的紧张和得手后的兴奋肯定让凶手心情激动,还有就是凶手想早点儿回去睡觉,所以当时肯定飞快地蹬着自行车吧。我似乎看见了无风的夜晚,沐浴着皎洁月光的凶手流着汗孤独地骑着自行车的身影。但是这个身影被黑色笼罩,无法判断这个身影是谁,是男还是女。

  绕到瞭望台的山丘,道路平缓地拐向右边,过了山丘道路又向左边弯曲,不久道路就变得笔直了。

  突然我被掉在路边的白色物体吸引了。

  “停!”我捏了闸,“停,请停一下!”

  我停在白色物体掉落的地方,叫住骑到前面去的三个人。他们已经骑到前面二十多米了,听了我的叫声后停下车回过头。

  “怎么了?”

  敏之大声问道。我下了自行车,捡起掉在路边的白色物体。原来是一张纸片。

  “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我回答了敏之后看了看纸片。上面画着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记号还是图案的东西。这是什么?我把自行车停在路边,开始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