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三]

  “什么掉下了?你捡的什么呢?”

  敏之仍旧跨在自行车上扭着头问我。看来他是不准备过来我这边了,那还是我过去吧。但我得先做件事。为了记住捡纸片的地方,我捡了块石头在身旁的一棵树上画了个“×”。我又四周环绕了一下,大致记住了周边的景色。做完这一切,我才重新上车,骑向正在等我的三个人。

  “捡到什么了吗?”

  敏之探头,和人和纯二也看着我。我把纸片递给他们。

  “哦,这个呀。”

  纯二说道,其他两个人也是同样的反应。

  “‘这个呀’是什么意思?你们见过吗?那请告诉我这个图案是什么意思?”

  被我一问,三个人对视了一下,接着敏之开始向我解释。

  “我们也不知道这图案是什么意思。只是我们对它有印象。因为我们刚刚骑车去鱼乐庄的路上也见到了。”

  “见到了?见到了也没在意就过去了?”

  “有栖川,请你想想,那时我们刚得知发生了凶杀案,都想早点儿知道具体情况怎么样,所以拼命地骑车赶过去。在那种情况下,难道我们会因为看见路边有一张纸片就紧急刹车吗?明显不可能呀。”

  “也是。”这话说得在理,“那就是说你们注意到有纸片喽?”

  “嗯,我经过的时候还说了句‘有东西掉在地上呢’。和人和牧原两个人说像纸片。我们三个人都看见有什么东西掉在路边。”

  “等会儿。刚才犬饲和我都经过这儿了,但这纸片上面有自行车轮胎的痕迹。难道说是我们骑自行车从这上面过去的吗?”

  纸片背面歪歪斜斜的印迹确确实实是自行车碾过的痕迹。

  “不会,这东西是掉在路边的,所以我们是从它旁边过去的……但是被你这么一说上面确实是轮胎的痕迹。奇怪了,回来的时候也没有人骑车从这上面过呀。”

  意识到了什么,决定改变话题。

  “去的时候你们都很慌张所以忽视纸片是很正常的,但是为什么回来的时候你们还会无视它呢?啊,我这话说得不好听,我只是想问问你们原因。”

  “不是。”敏之望着和人说,“我们忘了路边有这玩意儿。要是看见了的话我们肯定会停车的,但是刚才都是笔直的路,所以我一直在和和人说话没有注意到。”

  和人也赞同地点点头。

  “我没你那么有好奇心。”一直没说话的纯二说。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在路边看见纸片,想知道是什么东西所以停下自行车的人就是好奇心重的人喽。——虽说我好奇心很重,但是如果在平时我也不会停车下来捡起纸片看的。只是当时我刚好想到昨夜凶手骑车经过这条路的情景,所以我猜掉下的东西会不会是凶手的,就条件反射地刹了闸。有证据可以证明这是凶手留下的东西。

  “我觉得这是凶手昨晚掉下的东西。因为昨天下午只有我、江神学长和麻里亚骑过自行车,我们四点从瞭望台回来经过这里还没有看见这东西呢。”

  三个人沉默了,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接着和人说:

  “嗯,如果真如你所说的那样,那这东西没准真是凶手掉下的。但是你确定昨天傍晚你们回来的时候路边没有这张纸片吗?没准你们三个人说话说得起劲所以没注意呢?”

  “不会。”我很有自信,“路边没有纸片。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去问江神学长和麻里亚。”

  “明白了,明白了。”和人说。

  “就像有栖川说的,如果昨天傍晚路边没有这张纸片的话,那这不就是凶手半夜掉在那儿的吗?”敏之认真地说,“那可是很重要的物证。”

  纯二似乎也被吊起胃口,说:“让我看看。”

  他便从敏之那里拿过纸片认真地看,但也只是皱着眉喃喃自语。

  “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呀?就像暗号似的。会不会是凶手和画家之间的通信暗号?”

  “在这儿瞎想也没用。”敏之想要结束谈话,“我们还是先回望楼庄吧。也许望楼庄那儿有见过这东西的人。有栖川就麻烦你拿着了。”

  我接过纸片叠起来放到POLO衫的口袋里。

  “已经十二点半了。”

  和人跨上自行车说。

  9

  客厅里聚了十个人。除了没有平川老师,这个情景仿佛是牧原父女被害的那个暴风雨之夜的再现。凝重的空气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清凉的海风从敞开的法式窗口吹进来,我心不在焉地看着优雅飘动着的窗帘。

  “最初大家发现死者的时候肯定都很震惊吧。”龙一用沉稳的声调对我们说,“特别是麻里亚,太可怜了。”

  麻里亚的情绪似乎还没有恢复,脸色很差,但是听了伯父的话后她抬起头虚弱地说:“我没事。”

  “就是前天夜里,不对,就是昨天早上大家就和今天这个时候一样聚在客厅里。”园部一边用手帕仔细擦着烟斗一边对江神说,“怎么样呀,江神?今天还是由你做主持人吧。而且你又是最先发现死者的,在谈话的过程中你也可以穿插你的发现和感想。”

  江神学长接过了主持人的任务,看他的样子是觉得谁都能胜任。

  “刚才我说了我们出海搜寻船桨到发现死者的过程。园部医生和犬饲先生也向大家详细报告了现场的情况。我想大家现在都明白昨晚发生了什么。现在发生了第二起杀人案件,也出现了第三位死者。”

  社长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从哪儿说起。停顿的间隙客厅里鸦雀无声。

  “首先我们来确认基本事实。被害人平川老师的被害时间是昨晚的十一点到今天凌晨三点之间,死因是胸口遭枪击失血过多。现场没有找到凶器,但是估计使用的是和前一起案件一样的来复枪。平川老师死的时候是坐在桌子前的椅子上的。凶手应该是从一米开外越过桌子射击的,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发现老师死后被移动过的痕迹。

  “虽然现在我很想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平川老师会被杀,但是现在我们最想知道的只有一点——那就是谁杀了平川老师?我想彻底追查这一点。我作为晚辈要调查大家多少有些不太礼貌,所以还请大家见谅。接下来我会就昨晚的行踪询问每个人。请大家如实告诉我。如果要说假话那就请行使你的沉默权。在这过程中如果对我的询问方式或谈话的推进方法有疑问的话请当场提出来。”

  江神学长一脸严肃的说话方式让大家或多或少都感到有些困惑。连我都怀疑他没准就是个刑警。因为“彻底追查”这样激烈的言辞震慑到了我们。——他是在宣示既然调查就要彻底进行调查。

  “那我们就按座位顺序开始吧——从有马先生开始,请您说一下昨晚的活动。请从八点晚饭结束后说起。”

  有马龙一身子深陷在藤椅里,两手交叉放在小肚子上,慢悠悠地开始他的陈述。

  “昨天是我过的最糟糕的一天。前天夜里发生了那件事我也没睡好,所以中午就想睡一觉,但怎么都睡不着,一整天都待在屋里……哦,是要说晚上的事情,不好意思。吃过晚饭后我在饭厅待了一会儿。礼子请犬饲的妻子留下来帮忙收拾碗筷,我就在旁边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大概九点半左右她洗好碗筷,之后我就和礼子喝茶随便聊了会儿。那会儿园部和江神一直在客厅里玩拼图,我还开玩笑地和礼子说他们真是不知厌倦。十一点的时候我看礼子打哈欠就让她去睡觉了,之后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喝了点白兰地。本来喝这酒是为了促进睡眠的,哪知我一杯接一杯地喝到后来就醉了。我估摸着是十二点以前上床的吧,在那稍前的事情我都记得不太清楚了——我要说的就这些。

  “谢谢您,接下来就是旁边的礼子了。”

  礼子被江神学长一催,微微点点头后像要开始唱歌似的吸了口气。

  “就像刚才爸爸说的,九点半之前我边和爸爸聊天边和犬饲夫人一起收拾晚餐的碗筷,九点半到十一点左右我泡了红茶又和爸爸聊了会儿。到了十一点我突然觉得很累,老是打哈欠,爸爸看见了就叫我去睡觉。接着我就回了房间,十一点半左右睡觉的。天还没亮的时候我醒过一次去了卫生间,那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那会儿我脑子模模糊糊也不记得是几点。不过我去厨房喝凉水的时候记得犬饲夫人在那里。”

  “那会儿是五点。”里美说,“你不是还说‘南岛的天亮得真晚’吗?”

  “哦,是这样的。”礼子回答,“嗯,是五点。我喝完水后就回房继续睡了。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不到六点,我就起床开始准备早饭了。五点五十分的时候园部医生下来洗的澡。”

  医生点点头。

  “就这些了吗?”

  “是的。”

  “我明白了。”

  江神学长将目光移向礼子身旁的和人。

  “请说吧。”

  和人掐灭叼在嘴里的香烟,坐直了身子开始说:

  “我和父亲还有礼子不一样,昨晚我一直都睡不着觉。晚饭后一直坐在藤椅上发呆。本来我准备好好想想牧原父女被害的案件,但是脑子基本不动,所以只是在那儿发呆。九点半我回自己屋里了。对了,那会儿我还看见麻里亚和有栖正从玄关那边走过来。回房后我打开收音机听音乐,看着坏了的无线电心有不甘,所以鼓捣了会儿。哎,我还一个人无聊地玩了会儿扑克。你们心里肯定都在笑话我吧。但是也没个人和我一起玩牌呀。后来我觉得太无聊了就决定上床睡觉。睡着了一会儿,但半夜我醒了后就怎么也睡不着了所以起床准备去喝点儿酒。那会儿应该是……是几点呀,江神?”

  和人把球扔给了江神学长,社长接住了球。

  “两点不到。你还记得你在这喝了杯兑水的酒后,我说了句‘已经两点十五分了’吗?”

  和人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对,对,我还说了句‘才两点十五分啊’,又倒了杯酒拉住江神。好不容易逮着了个可以说话的人当然不能让他走了。结果我们俩边喝边聊一直弄到四点。是不是这样的,江神?”

  “嗯,大约是四点十分。”

  听学长确认后,和人双手一摊:“我要说的就这么多。”

  “我要补充两点。”江神学长说,“在我和和人两点前到四点多这段在客厅喝酒的时间内既没有从鱼乐庄的方向听见枪声也没有看见可疑的身影出入望楼庄。而且从我坐的地方可以看见停着的自行车,我们两个人都看得见三辆自行车好好地停在了那儿。两辆停在藤椅旁的法式窗户旁,一辆停在玄关旁的窗户旁。对不对,和人?”

  这次是江神学长投出球,和人“嗯”了一声接住了球。

  “江神,这可是很重要的证词呀。”园部停下擦烟斗的手说,“两点到四点你们在客厅里,既没有看见凶手,又可以确信自行车没动是吗?即使把平川老师的死亡时间放宽松也是十一点到三点间,那就是说凶手在一点半之前杀害了平川,两点之前就已经回到望楼庄喽?”

  在一旁听着的我突然想起什么举起了手。

  “凶手的作案时间段还可以再缩小点。我和麻里亚在十二点十五分之前一直都在大家所提到的自行车上坐着聊天,因此凶手在十二点十五分之前是不可能骑上自行车的。如果刚好是十二点十五分的时候凶手出现,骑上自行车去鱼乐庄的话那么抵达鱼乐庄的时间应该是十二点四十五分左右。也就是说凶手最早在十二点四十五分作案。另一方面根据江神学长的证词我们可以得知凶手最迟在一点半之前结束——因此作案时间是在十二点四十五分到一点二十分左右之间。”

  “是,确实是这样。”

  麻里亚正准备表示她赞成我,就被敏之打断了。

  “有栖川,你的推理有一个漏洞。你忽视了凶手可能在更早的时间里作案的可能性。也就是说凶手可能十一点刚过就杀害了平川老师,到了十一点四十五分的时候已经回到望楼庄了。没准有栖川和麻里亚坐着的自行车是已经从鱼乐庄骑回来的车了.”

  “啊,这不可能。实际上我从十一点半左右开始就一直坐在自行车上。当时三辆车都在。法式窗户旁一辆,玄关旁一辆。”

  “好了!”园部掷地有声地说,“有栖川说得对。作案时间只可能是十二点四十五分到一点二十分之间。比我推断的时间范围就更加缩小了。

  “明白了。刚好也轮到你了。有栖,你从头开始说你昨晚的活动吧。”说着江神学长点了一根烟。

  我告诉大家除了九点前到九点半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外,昨晚我一直和麻里亚在一起。从我们两个人一起散步到坐船出海再到翻船,我按顺序一一讲了昨晚我的活动。到我说完,江神学长已经抽了两根烟。

  “你们俩昨晚的活动貌似是最特殊的啊。”

  我们得到了这样的点评。

  “那这次大冒险的前后,你们谁都没看见吗?十二点十五分你们回屋的时候没有撞见任何人吗?”

  我和麻里亚异口同声地回答“是的”。

  “我们好像正在逼近案件的核心呢。”

  听敏之一说,江神学长回答:“还不好说呢。”

  “继续后半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