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我们的救生艇终于漂到某个小岛上,似乎是个无人岛。

“大家就在这里等待救援吧。”客轮的轮机员向十几名乘客说道,“救援队应该正在赶过来。”

“可他们不一定能马上找到我们啊。”

说话的是谷町,原来他和我们坐同一条救生艇。再看他身旁,德表也在。

“只要救援队到了附近,就能用袖珍无线对讲机和他们取得联系。就算找到这里要花上一段时间,顶多也就等个三四天,我们的应急食品很充足,尽管放心。”

或许是为了鼓励大家,轮机员的语气显得很乐观。

随后分发了应急食品。说是“很充足”其实只有饮用水和压缩饼干。吃这点东西能撑几天呢?心里不安,但发牢骚也无济于事,我们只能依靠这些食物等待救援。

每天百无聊赖地苦等也很难熬,我们没有收音机听,也没有书看。第一天好歹熬过来了,到了第二天,所有人都开始心浮气躁,甚至有人公然调戏惠里子,害得我坐立不安。

第三天早上,我一觉醒来,发现大家都聚在一起。走过去一看,他们正围着德表庄之介。

“接下来,将由横岗(相扑手的等级由低到高分为序之口、序二段、三段、幕下、十两、前头、小结、关胁、大关和横岗。十两以上的等级统称为幕内,属于力士中的上层。)泰鹏对阵小结北之藤。双方互相盯视,摆出蹲踞(力士的基本姿态之一,以脚掌尖着地,双膝外张,双肩放松后将手放在膝盖上,为取得平衡,上身必须挺直以维持重心。此举乃表示尊重对手之意。)姿势,本场的裁判是武守伊之介。好,两人直起身了!北之藤双掌推出,紧接着插向泰鹏腋下!泰鹏没能取得上手(指从对方胳膊外侧抓住腰带,对应的“下手”则指插入对方腋下。)!北之藤从右侧插臂反挟强压!泰鹏侧身一闪……现在泰鹏取得上手了,可惜只抓住腰带外层。北之藤用头顶住泰鹏!”

“他在说谁啊?”惠里子问我,“什么泰鹏、北之藤,从来没听说过。”

“两人都是二十年前的相扑力士,看样子他实在重现当时的转播实况。”

德表唾沫横飞地继续。

“看来这将是一场持久战!为避免泰鹏下手插臂,北之藤采取半侧的姿势。泰鹏取得了上手,但北之藤竭力弓身向后,泰鹏抓腰带的手被拉到极限,难以发力!哦,北之藤忽然向前跨出,一口气推挤过去!泰鹏拼命撑住,同时两手都抓住北之藤腰带!北之藤继续推挤,啊!泰鹏被举起来了!他被举起来了!被举起来了!泰鹏猛然后仰将北之藤摔出!两人同时跌到土表外!军配(裁判用来指挥的扇子,扇子指向的一方为胜者。)指向泰鹏,指向泰鹏!有争议吗?没有!泰鹏以一记后仰侧摔反败为胜!”

听众一阵惊叹,旋即响起掌声。

“现在播放今天的比赛结果,先从幕内级力士的比赛开始,白黑山对砂岚,砂岚凭借体重一气压倒白黑山胜出!铁板山对骨川,骨川以一记踢腿拉臂侧摔获胜!岩石岳对山本山,则是……”

就在德表滔滔不绝地播报赛事结果之际,谷町忽然冒了出来。

“各位,三十分钟后我们将继续转播第二天的比赛。从下一场开始,请付给我一块饼干作为收听费。”

“什么——”周围的听众嘘声四起。

“哪有这种道理!”

“就是就是!”

“在这种鸟不生蛋的荒岛上,还能听到完全不输给收音机的精彩相扑转播,区区一点儿收听费不算什么吧?”

谷町呵呵笑道。

众人纷纷散去后,我向谷町搭讪。

“亏你想得出这么绝的主意。”

谷町戳了戳额头。

“人要随时动脑子嘛。往后还不知得在这里待多久,不想办法手机食物怎么成。”

“嗯,为什么要转播年代那么久远的比赛呢?”

“如果转播最近的比赛,只要稍微对相扑有点兴趣的人,就可能还记得比赛结果。但如果是二十多年前的比赛,基本上没人会记得啦。喂,这位小姐,麻烦你不要随便跟他聊天。”

谷町警告惠里子。

“我已经和德表先生签了约,想免费听转播可不行。”

“嘁,小气鬼!”惠里子沉下脸来。

“有兴趣听的话,请带着食物三十分钟后过来,我会为两位保留贵宾席。”谷町搓着手说道。

漂流到无人岛的第五天,终于通过无线通讯和救援队取得了联系。但因海上风高浪急,必须再等待一段时间才能获救。

若在以前,我们一定会心急如焚,幸亏现在有了德表这个大救星。

听德表的实况转播,就跟听收音机一模一样。他不是泛泛地找你按记忆中的比赛实况,简直就像身上按了天线,捕捉到实况转播的电波后,直接从收音机喇叭转述出来。

大相扑的一次比赛为时十五天,德表通常用三十分钟播报完一天的赛事,休息三十分钟后再度开播。依照这样的进度,十四个半小时便能听完一次大赛。这种“无人岛大赛”可说是我们唯一的娱乐了。

“好,岩石岳取得上手了!他要全力把北之藤摔出去,但北之藤也用力撑着。”

“上啊岩石!把他摔出去!”

“坚持住啊!北之藤!”

德表的实况转播听得多了,每个人都产生了正在收听收音机的错觉,也有了各自支持的力士,还有人在他播报期间呐喊加油,完全没有不协调的感觉。

“北之藤也采取下手应战!双方展开激烈的互摔!啊,岩石的膝盖着地了!下手拉带过腰摔!北之藤以一记下手拉带过腰摔胜出!”

“太好了!”

“可恶!”

听众有的大声较好,有的垂头丧气,俨然一副收听收音机实况转播的景象。

我正听得入迷,冷不防旁边有人捅了捅我的腰,转头一看,是客轮的轮机员。他冲我嘻嘻一笑。

“下一组比赛,我跟你赌两块饼干怎么样?我赌筋肉山赢。”

酷爱赌博的我一口答应。

“好啊,那我就赌肉弹川赢。”

比赛旋即开始,肉弹川被筋肉山提出场外,败下阵来。

“呸,真见鬼!”我只得交给轮机员两块饼干。

没多久四处都赌上了,我和惠里子也下了几注,可我们俩的直觉都不灵,手上的食物越赌越少,很快两人加起来也只剩半天份了。

“怎么办哪!这样我们岂不是要活活饿死?”

“ 我知道,可是运气这么背,我也没法子呀。”

漂流到无人岛的第六天,“无人岛大赛”的气氛空前火暴,因为今天是赛季最后一天,前五天里横岗泰鹏全胜,另一位横岗柏怒则输了一场,如果最后这场比赛柏怒获胜,两人的战绩就将平分秋色,必须加赛一场冠军争夺战。

在众人的瞩目中,比赛拉开了序幕。

“泰鹏和柏怒互相插臂提带,双方都放低姿态!啊!泰鹏向前跨出一步,柏怒往右一甩,又反推回去!推挤、推挤、再推挤!泰鹏从左侧使出拉带过腰摔,但柏怒稳稳没动!泰鹏失去平衡,被挤向土表外!挤倒、挤倒、挤倒!柏怒以挤倒获得胜利!”

听众一半唉声叹气,另一半则喜上眉梢。此时谷町从人群中闪出,宣布冠军争夺战将在二十分钟后进行。

决赛还没开锣,众人已早早开始下注。

“我压五块饼干赌泰鹏赢。”

“我也赌泰鹏赢,压两块饼干。”

“我压三块饼干赌柏怒赢。”

“就看这场了!我压四块饼干赌柏怒赢。”

赔率是三比一,泰鹏比较被看好。我决定孤注一掷。

“好,我压全部的食物赌柏怒赢!”

“哇!”听到我这样豪赌,众人发出一片惊叹。

“你在想什么啊?万一输了怎么办?”惠里子快哭出来了。

“你放心,我自有妙计。”

我带着惠里子进了林子。等了一会,谷町过来了。我知道他一向在这里小便。

我和惠里子出现在他面前,吓了他一跳。

“有件事想拜托你,”我说,“下场比赛让柏怒赢吧!”

谷町莞尔一笑。

“这我爱莫能助,德表先生只会把储存在脑海里的记忆忠实地播报出来。”

“所以要请你从中帮忙呀,只要你点个头,以后我们公司的员工旅游就全报给你了。”

“唔……”谷町登时换上生意人面孔细细盘算,“你们的员工旅游去海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