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完节目,空山一平回到歌山的家中。

他在母亲老家附近盖了栋房子,目的自然是为了研究文福茶釜。此外,他也期待有朝一日与小啾重逢。

一回到家,他便操作起摄像机。这台摄像机正对后山,每天持续拍摄森林的动静。他的目的是拍下空中飞翔的狸猫,但迄今尚未成功。

他仔细地查看当天录下的影像。

今天还是没有拍到狸猫。

但画面上不时掠过飞鼠的身影。

无人岛大相扑转播

正在客房里收看大相扑(日本相扑协会举办的专业力士相扑比赛。)的电视转播,画面忽然模糊一片。

“搞什么,搞什么,出什么毛病啦?”

躺在床上的我只得爬起来,把电视机按键乱按了一通,却一点儿也不见好转。

这时,洗完澡的惠里子披着浴衣,腰肢轻摆,风情款款地回来了。

“哎呀,怎么回事?电视怎么没画面了?”

“我也不知道啊。照理说是卫星转播,应该不会收不到。可恶,马上就到最后一组贵花田对武藏麿的比赛了!”

“什么,小贵就要出场了?讨厌,快给我恢复正常啦!”

惠子砰砰地拍打着电视机侧面。

“笨蛋,你想把电视拍坏啊?”

“我老家的电视这么一拍就好了。”

“这里可是豪华客轮,别跟你老家那种破烂货相提并论——”

“啊,好了!”惠里子说。

画面确实一瞬间恢复了正常,但转眼又嘎嘎地闪烁不定。

“讨厌!”

惠里子又开始拍打电视机侧面,我索性也跟着凑热闹,画面偶尔清楚一下,但总好不了多少。

“可恶,什么烂电视!”

我禁不住咂舌。

“小贵的比赛要开始了!”

“去大厅看吧。”

我们赶紧换好衣服,走出客房。

大厅的电视机前坐着两个男人,一个是小个子中年人,嘴里叼着雪茄,衣着打扮颇为得体,另外一位身材瘦削,端坐在电视正前方,双目炯炯地盯着画面。我和惠里子在稍远处的沙发落座,但视线刚好被瘦削男人挡住,看不太清楚。

“喂,你挡到我们了,麻烦挪开点儿。”

我出声提醒,但他纹丝不动。我正想再次抱怨,小个子男人朝我走来,诡谲地一笑。

“你现在跟他讲什么都白搭,他的心思全在比赛上呢。”

“我们也是相扑迷啊!”我抗议道。

小个子依然浅笑着摇头。

“那人可不是一般的相扑迷,他是日本第一相扑博士,德表庄之介。”

“什么,他就是有名的德表庄之介?”我瞪大了眼睛。

但凡与相扑有关的一切,德表庄之介可谓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据说他不仅谙熟古今相扑力士的资料,连过去的所有比赛也全部了如指掌。

“那人在念叨什么啊?”惠里子问。

的确,德表一直对着画面喃喃自语。

“哦,那是他饿老习惯了。”小个子说,“德表先生曾是电视台的主播,负责相扑比赛实况报道,但因太过沉迷相扑,后来被解聘了。到现在他只要一看到相扑,嘴里还是会念念有词,只不过自己意识不到。”

“真厉害!”

我望向德表,与其说对他感到钦佩,倒不如说心里有点发毛。他似乎根本没听见我们的谈话,依旧对着画面不住低喃。

我们乘坐的客轮从日本出发,将在环游东南亚后抵达印度。客轮上的设备不亚于豪华宾馆,不但有高级时装店和餐厅,赌场、健身房和游泳池也一应俱全。中途停靠港口时还可以就地观光,尽情享受当地美食,堪称愉悦得无可挑剔的海上之旅。

上个月我父亲过世,我继承了公司。为庆祝即将就任社长,我携女友惠里子参加了这次旅行。

晚上我和惠里子在酒吧里喝酒时,再度遇到德表和那位小个子。自我介绍后得知,他名叫谷町一朗,是一家大型旅行社的经营者。

“旅行社老板和相扑通,你们这对组合真特别。”

我交替着看着谷町和德表说道。

“是啊。老实说,我正在构思一项新的策划方案。现在不是已经有大相扑海外巡演了吗?我的计划是举办海上巡演,就在这艘客轮上搭建土表(相扑力士的比赛场地),在十五天的航海旅程中完成一个赛季的比赛。”

“这可太了不起了!”我不由得瞪圆了眼睛。

“我这次是来前期考察,同时邀请德表先生作为顾问一道前来。”

“这样啊。”

我看了看德表。虽然话里谈到他,他却依然浑不在意,眼神飘向斜下方。

惠里子开口问他:“听说所有比赛你都记在脑子里,是真的吗?”

德表眼中骤然精光一闪,缓缓望向惠里子。

“你就随便问吧。”谷町从旁插口。

“好,那就请教一下……”惠里子抿着嘴想了一会儿,问道:“三年前名古屋赛(日本每年举行六次大相扑比赛,三次在东京,另外三次分别在大阪、名古屋和九州,每次为期十五天。)第十天,千代之藤的对手是谁,比赛结果如何?”

德表闭目思索几秒,倏地双目圆睁,脱口而出:

“比赛终于开始了!赛季第十天的最后一组比赛,千代之藤的对手是年轻选手中的明日之星——角樱!角樱能够不抓千代的腰带,纯粹以手掌全力推击取胜吗?千代之藤似乎准备尽快抓住角樱的前腰带拿下!现在双方同时蹲下身子,裁判宣布开始时间已到!两人直起身了!角樱使出全掌推击!千代用力拉住角樱的手臂,角樱继续猛推!千代欺近身,出手去抓角樱的腰带!角樱后腿闪避!千代向前推击,角樱撑住了!千代前推!再前推!角樱被逼出场外!”德表大气不喘一口地说完,最后平静地加上一句“千代之藤漂亮地把角樱推出土表,赢得了比赛。”

我和惠里子听得目瞪口呆,而德表又恢复了原来那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小个子谷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所有的比赛德表先生都是一边实况转播,一边记在脑海里的,所以回忆的时候也只能用同样的形式来描述。”

“感觉就像在听收音机一样。”

“没错,他的外号就叫收音机男。”

“真的假的!”

我和惠里子同时失声惊叫。

这天晚上,我们正在双人床上相拥缠绵,忽然警铃大作,紧接着广报响起,通报船上发生火灾。我们一丝不挂地从床上滚了下来。

“快穿上衣服,再不逃船就要沉了!”

“我不想死啊!”惠里子哭丧着脸说。

我们带上贵重物品冲出客房,走廊上挤满了陷入恐慌的乘客,我们很快就被卷入人群,晕头转向地不知如何是好。

回过神时,我们已坐上救生艇,在海上随波漂流。四周还漂着很多救生艇,刚才还是我们安乐乡的豪华客轮,此刻已在冲天的火光中缓缓沉入黑暗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