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课之间,我偷空看了惠子一眼。昨夜分手时,她的气色相当差,今晨倒是没那样严重了,只是虽然眼睛望着这边,视线却似凝视着远方?

让学生上台解答习题时,我站在窗畔,眺望着操场。操场上正有些班级上体育课,在女学生面前示范跳高动作的是竹井老师,他刚从体育大学毕业不久,也是现役的标枪选手。在学生们之间,他很有人缘,还被取了个「希腊」的掉号,可能来自他投标枪时的僵硬表情和结实肌肉,有如希腊雕像吧?

正当我想将视线收回教室内时,眼角见到一个人,那魁梧高大的身材和走路的姿势,一看即知是大谷刑事。

大谷走在隔壁教室大楼后面。往该方向去,就是更衣室了。

我心想:他一定打算向密室挑战?

大谷问阿板有关钥匙保管的很多问题。亦即他基本上认为掘老师锁上门后,凶手以某种方法打开侵入,然后再上锁。虽然,尚未明白是利用何种方法。

「老师……」

这时,坐在旁边的学生叫我。是黑板上已经完成答题,但我并来注意到,所以才叫我的吧?

「我们开始说明。」我故意大声说着,走上讲台。

不过,脑海里的思绪尚未转换过来──大谷此刻在更衣室调查些什么呢?

下课后,我的双腿自然而然的走向更衣室。我希望再看一次现场。更衣室里无人。外面围着绳索,上面贴着「禁止进入」的纸条。我从男更衣室入。朝内看。潮湿的空气和汗臭味如前,地上多了在村桥倒卧位置处用粉笔划出的白色图形。

我绕至女更衣室入口。门并未上锁,大概是警方将锁头带走了吧!

我心想门上会不会有机关呢?就试着将门开关、抬高,但,很坚固的门并无任何异状。

「没有机关布置吧!」突然,后面有声音。

我像调皮捣蛋被发现的孩童般,情不自禁缩缩脖子。

「我们也调查过了。」大谷手扶着门,说,「男更衣室门自内侧以木棒顶住,女更衣室则上锁。那么,凶手如何入内?又如何脱身?这简直像推理小说一样有趣,不是吗?」大谷面露笑容。

很令人讶异的,他的眼中也溢满笑意。真搞不懂他的话究竟有几分出自本心!

「你说凶手……那,果然并非自杀,而是他杀?」我问。

他还是保持微笑,回答:「是他杀应该不会错。

「为什么?」我问。

「村桥老师没有自杀的动机;而且就算是自杀,也找不到为何选择这种地方的理由;另外,即使要在这里自杀,也没有必要布置成密室。这是第一个根据。」

我觉得更无法确定他的话有多少是出自真心。

「那么,第二个根据呢?」

「那个!」大谷指着更衣室内。正确说,是指着区隔为男女两边的墙壁,「墙上有人爬过的痕迹!那上面满是灰尘,却有一部分被擦掉。所以,我们认为凶手是从男更衣室爬墙至女更衣室。」

「原来如此……但,为何这样做?」

「大概为了脱身吧!」大谷淡淡的说,「亦即,凶手以某种方法打开女更衣室门锁,再至男更衣室和村桥老师见面,乘机使对方喝下掺毒果汁予以毒害,把门用木棒顶住后,爬墙至女更衣室,从这边逃走。当然,这时会将门再度上锁。」

边听着大谷的话,我边在脑海中描绘每一项行动。确实,皆非不可能做到之事,但,问题只在于:如何将女更衣室的门锁打开?

「不错,这一点最令人头疼。」大谷说。不过,表情却无丝毫苦恼妆,「当时钥匙是掘老师带着。那,是否利用备用钥匙呢?首先,是凶手打造备用钥匙,但是,这必须要先拿到钥匙才行,所以我调查是否能自校工室拿出钥匙来……」说到这儿,大谷似乎想起什么的苦笑,搔搔头,「却被那位……是板东先生吧?……被他推翻了。」

我颌首,问:「不能利用锁头打造钥匙吗?」

「有些锁头可以利用灌入蜡或什么的来打造钥匙,但是这次的锁头不行,详细说明在此省略……」大谷从口袋掏出香草,叼了一支,但,慌忙又放了回去,大概是想起这里是在校园内吧!「接下来想到的是保管于校工室内的备用钥匙,但,板东先生肯定不可能被拿走。如此一来,剩下的就只好怀疑!借用钥匙的人了,但,依我们的调查,只有掘老师和山下老师两人借用,而且锁头又是第二学期以后才更换的,凶手不可能很久以前就准备好了备用钥匙。」

「这么说,掘老师她们有嫌疑?」

「没有这回事!再怎么说也不会这样推测。目前我们正在调查这两位老师借用钥匙后,是否曾交给什么人?同时也派人至附近锁店查访。」大谷的神情仍充满自信。

这时,我忽然想到一件事,问:「但是,也许不必拘泥于女更衣室的钥匙吧!譬如,凶手也可能是从男更衣室这边逃走。」

「哦?你说指从外面顶住木棒?」

「不可能做到吗?」

「不可能!」

「譬如,用线绑住木棒,自门缝隙间将木棒伸入……」我说。

但,大谷打断我的话,摇摇头:「这是古典推理小说可能运用的诡计,不过,不可能。第一,要怎样才能把线拿出来呢?第二,木棒虽只是单纯的角材,却毫无绑过线或什么之类的痕迹。最重要是,要以那种长度的木棒顶住门,即使自内侧,也要用相当力气,无法以线或铁丝之类的东西来摇控操作。」

「你说『那种长度』……和长度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了。如果木棒超过必要的长度,顶住门后容易松开,唯有在最低必要长度时最为牢固,也最不需要出力。但是,这次的木棒在顶住门后约呈四十五度角,需使用相当气力才能将门顶牢,所以,木棒前端和门框上都留有凹痕。」

「是吗……」

警察毕竟是职业高手,应该早已调查过这类情事了。

「不能自指纹上查出眉目吗?」我边想起电视上的刑事剧情,边问。

但,大谷仍摇头:「锁头上只有掘老师的指纹。门上虽有相当多人的指纹,但最新的也只有你和藤本老师的指纹。女更衣室门上采集到掘老师和山下老师的……而木棒是旧木头,无法检测出指纹。」

「这么说,是凶手擦拭掉了?」

「凶手很可能戴着手套,或是在指尖涂抹上浆糊之类的东西,使其硬化,而不会留下指纹。凶手既然知道这种事和自己生命有关,至少也会很注意的。」

「纸杯……调查过了?」

「你和记者差不多嘛!」大谷讽刺的一笑,「纸杯、氰酸液和目击者,全部正在调查中,但坦白说,尚无线索,一切都得等以后……

踌躇片刻,他接着说:「只是,昨天鉴定人员在这更衣室后发现一件奇妙的东西!虽不知是否与事件有关,但,我总觉得有些不能释然。」

他从西装内口袋拿出一张记事本大小的黑白照片给我看。照片上是直径约三公分大小的廉价锁头。

「这几乎是实物大小,所以应该是只有几公分长的锁头,上面黏附些许泥土,但是毫无诱蚀或脏污,可知掉落该处的时间并未经过太久。」

「会是凶手丢掉的?」

「我认为有这种可能。你见过这东西吗?」

我摇头。

大谷一面收起照片,一面说正对此进行调查,之后又说:「对了,从被害者衣服。袋内也找到一样奇妙物件。」

「奇妙?」

「就是这个。」大谷以拇指和食指绕成圈状,脸上堆满笑容,「是橡胶制品,男性使用之物。」

「怎么可能……」

我真的这样认为,无论如何,和村桥给予人的印象完全不能连在一起!

「村桥老师也是男人嘛,只是,既然身上带着那种东西,很可能有特定女性存在,所以昨天才问各位这类问题,但你们都回答不知道。我是很难肯定是否要依此来追究出事件的核心……」

「是从女性关系方面继续调查?」

「嗯……但,保险套上并未能检测出任何人的指纹,所以我相当疑惑。」说着,大谷的神情严肃,而且很难得的紧锁眉头。

第四节

警方正式进行调查是从正午过后开始。

大谷表示要至训导处深入调查。我很明白那位刑事的目的──村桥是对学生相当严厉的教师。恨他的人也极多,所以大谷想知道那些学生的姓名,然后针对此名单进行彻底调查。对警方来说,那是理所当然的调查法,但,如此一来,等于学校出卖学生!我边想着训导处会如何应付刑事才是最重要的问题,边啜着茶。这时,松崎教务主任走过来说是校长找我。松崎本来就瘦,但是今天更是双肩低垂,人也显得更为憔悴。

来到校长室,栗原校长正面向着堆满烟屁股的烟灰缸,交抱双臂,闭目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