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和校长同样说词,看来惠子的名气颇为响亮。

「还可以,只是不知能进步到什么程度……如果再有一年的时间就好了。」

「原来如此。她已经三年级,那么,这次是最后的机会喽?」

「是的。」

边聊天,我边购齐弓箭的零件,然后走出店门。看看表,花了约莫二十分钟。

在九月的残暑下,我一面拉松领带,一面往回走。卡车卷起的沙尘黏在身上,非常不舒服。快走到路口时,我停住了,我见到路旁停着一辆摩托车。不,正确的说,是由于跨骑在摩托车上的年轻人我似乎见过。穿黄衬衫、戴红色安全帽……没错,是下午那三个飙车的年轻人之一,站在他身旁、正在说话之人,却是清华女子高校的学生。我看着该学生的脸,居然是剪短头发的高原阳子?

不久,对方也发觉我正在看着他们。阳子微露惊讶的表情,但,马上转过身。

我不喜欢在校外教训或命令学生,但是,碰上这种状态,我不可能视若无睹。我慢慢走上前。

阳子仍旧背着我,骑摩托车的年轻人瞪视着我。

「你的朋友?」我问阳子。

但,她没有反应。

相反的,年轻人问阳子:「这家伙是谁?」

声音很嫩,约莫高中生的年龄吧?

阳子冷冷说了一声:「我们学校的老师。」

听了这句话,年轻人脸孔一变。

「原来是教师!那么,是下午那两个家伙的同事了?」

「两个家伙」应该是指村桥他们吧!

「你最好别说粗话,搞不好连我也被误会是你们同类了。」阳子说。很懒散的声音!

年轻人盛气全失,说:「可是……」

「你可以走了,我已知道你的意思。」

「那么,你会考虑?」

「会的。」

年轻人启动引擎,猛加油门,回头望着我,大声叫说:「你告诉那两个家伙,叫他们小心点!」

之后,摩托车留下噪音和废气,绝尘而去。

我再问阳子一次:「你的朋友?」

她凝视着摩托车消失的方向,回答:「飙车的伙伴!不过,大脑少了一根筋。」

「摩托车?你也骑摩托车?」我惊讶的问。

校规当然禁止学生骑摩托车!

「没错。今年夏天拿到驾照了!是我强迫家父送我的。」她冷冷说着,唇际浮现笑意。

「你不是讨厌讲粗话的人吗?」

她冷笑,淡淡回答:「你要告诉村桥他们也无所谓。」

「我当然不会。但是,如果被校方发现,你将会被勒令退学!」

「或许那样也不错。反正在这一带飙车,迟早会被发现的。」

她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令我困惑不已,我只好说:「忍到毕业吧!反正也剩没多少时日了。一旦毕业,你爱怎么骑都没人管。对了,到时候也载我兜兜风吧!感觉上一定很棒!」

但,阳子的表情未变。不仅如此,还狠狠瞪着我,说:「你不适合说那种台词!」

「高原……」

「算了,别再管我。」说着,她快步往前走,在数公尺外又站住,回头说,「其实,你根本不管我的死活!」

那一瞬间,我的心无比沉重,连带的,两条腿也抬不起来,只是茫茫然望着向前跑开的背影。

──你根本不管我的死活!

这句话无数次浮上脑海,又消失。

不知何时,夕阳西沉了。

第二章 第一节

九月十二日,星期四。第六节课,三年B班的教室。

微积分是高中数学最后的难关,如果学不精,参加大学入学考试时,无法以数学为利器。然而,也不知是否我的教学法有问题,到了现在,微积分的测验,全班平均成绩从未超过五十分。

我一面在黑板上列出难解的数学公式,时而回头望向学生们,但,她们还是一样虚无的表情。若是一、二年级的学生,多少会面露反抗之色,表示「为何必须学这种东西」或「数学在走向社会后根本用不到」,但是,升上三年级,却似已不再有这类无意义的疑问了,反倒是一副「请继续说明下去」的表情。

难道她们领悟了吗?

望着她们的神情之间,我的视线移至最左边第四个座位的惠子身上。

惠子以双手托腮,正在看窗外的景色。也不知她是在看别班上体育课?还是望着围墙外的住家?不管如何,她这种样子我很少见过,因为,平常我上课时,她总是很认真的听课。我把今天授课的内容加以整理概述时,下课铃声响了。学生们的脸孔顿时一亮、恢复生气。我一向抱着上课不超过时间的原则,立刻合上教科书,说:「今天就到这里!」

「起立、敬礼!」班长的声音也充满活力。

走出教室数步,惠子追上来了。

「老师,你今天会来吧?」

和昨天不同,略带着诘问的语气。

「我是打算要去。」

「打算……不确定吗?」

「嗯……不,一定会去。」

「要守信哦!」说完,惠子又快步回教室。

隔着玻璃窗,见到她走近朝仓加奈江,好像说了什么话。加奈江是射箭社的副社长,所以大概是在讨论和练习有关的事项吧!回到教职员室,村桥正抓住年轻的藤本老师,不知在说些什么。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才知道是因为抽考的成绩很糟,他正在抱怨。

村桥最爱发牢骚了,我们始终只当他的听众。牢骚的内容各色各样:学生的过错、校长的不懂事、薪水太少等等。唯一不变的是:他很后悔当女子高校的教师!

村桥是本地国立大学理学院的研究所毕业,教授的课目和我一样是数学,比我大两岁,但是因为研究所毕业后就当了教师,所以资历比我更久,只不过,在这些年里,他好几次想回到大学去。

本来,他的目标是当数学教授,却受挫而只当上数学教师,也许还舍不掉最初的理想吧!但在野心又再度遭挫后,现在似乎已放弃回大学执教的梦想了。

记得他曾对我说过:「我完全不想让学生了解!」

那是数学教师聚会的时候吧!村桥有点醉了,酒臭扑鼻地说:「我刚当教师时,也是很有干劲的,希望让所有学生都能理解困难的数学,但,不可能!尽管我何等仔细的说明,她们也理解不到十分之一。不,应该说她们不想理解,因为她们本来就没在听课。我以为那只是学生的冲劲问题,只要她们振作起来……但,我完全错了。」

「不是冲劲的问题吗?」

「不是,完全不是。她们的头脑就只有那样的程度,根本没有能够理解高中数学的记忆容量。即使想要理解也做不到。以她们的立场来说,我讲课就和外籍教师用外语讲课毫无两样,所以斗志逐渐淡薄。想想,其实也真可怜,她们要在如鸭听雷鸣的情况下呆坐五十分钟。」

「可是,也有成绩不错的学生吧?依我所知,就有两、三个学生程度极佳。」

「是有那祥的学生没错,但,三分之二都是渣滓!她们没有能够理解数学的头脑。我认为从高二开始,最好让所有科目都采取选择制,再怎么说,鸡是飞不上天空的!如果有选择上数学课的实力和冲劲,我们就全心全意的锻炼。你难道不认为,对那些白痴讲解数学,岂非自贬数学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