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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转。”她突然说。“小心点,这里应该够宽了。”
克拉克缓缓转头望她,盯着她,仿佛觉得她疯了。“亲爱的,你说什么……”
“我不喜欢这里,就是这样。”她感觉自己的脸颊热起来,不过她不管它继续说下去。“这让我想起小时候读的恐怖小说。”她停了一下,又说:“这就像童话故事里
的那间糖果屋。”
克拉克用不敢置信的眼光看着她,而玛莉知道他一定打算下去那里。这就像最初他决定离开大路一样,同样是那可悲的男性激素在做祟。他想去探索,老天。当然,他
还想要个纪念品,一件当地杂货店买的T 恤就行了,那种印着幽歇字眼的T恤,像是“我去过摇滚天堂”、“那里有满坑满谷的乐园”之类的。
“亲爱的……”克拉克用温柔、委婉的声音说。每当他打算奉承她去做什么、或不做什么时,都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别这样,如果你真的为我好,就调头回五十八号公路。如果你这么做,今晚我会多给你一点甜头,再加一客双份特餐,要是你受得了的话。”
他叹了一口气,双手握着方向盘,眼睛直视前方。最后,他不看着她说:“看山谷对面,玛莉,远一点那边,你有没有看到有条路通往山上?”
“我看到了。”
“你看它多宽,多平稳,铺得多漂亮!”
“克拉克,那不可能是……”
“看!我看到上面有一辆货真价实的公车。”他指着路上一只朝镇上滑动的黄色小虫,它的金属外壳在午后阳光下热艳艳地闪烁。“那边至少还有一辆车子,我们这边
连半辆也没有。”
“我仍然……”
他抓起摆在仪表板上的地图,然后拿着地图转向她。这时玛莉惊觉到,他甜言蜜语哄骗的声音,只是暂时隐藏住他确实被惹恼的事实。“听我说,玛莉,专心一点,因
为等一下可能会有问题。也许我能在这里回转,但也许不行。这里虽然比较宽,可是我仍然没有把握掉头,而且就我看来,地面仍然是黏答答的。”
“克拉克,拜托别对我吼,我开始要头痛了。”
他努力缓和自己的声音。“如果我们真的回转,还要走十二里,穿过我们刚走完的那段烂路,才能到五十八号公路……”
“十二里没有很长。”她想坚决一点,却感觉到自己渐渐软化。她恨自己这样,但即使自觉到这点,仍改变不了软化。她怀疑,或许这就是男人总是占上风的原因:不
是因为他们是对的,而是因为他们毫不放松。他们和人争执就像玩橄榄球,只要你坚持,就会浑身受伤,然后讨论就可以结束。
“没错,十二里并没有很长。”他用他最理性、尽量不逼人太甚的声音说:“不过想想看,一旦我们回到五十八号公路,我们还得再加上绕过这片林区多走的五十多里
路。”
“你说得好像我们可以直接搭飞机去似的,克拉克。”
“我只是很气。你往下看到一个有俏皮的小名的漂亮小镇,然后说它让你联想到十三号星期五、X 档案之类的蠢节目,所以你想回头。而那头的马路,”他指向山谷另
一边,“铁定通向南方。走那条路说不定再半小时就可以到托克地爆布。”
“在橡树山镇你也是这么说。结果,我们行程中就发生一小段‘神秘惊奇之旅’。”
他瞪着她好一会,嘴巴像个夹子般紧缩在一起,接着他一把抓住排档杆。“妈的!”他怒骂一声:“我们回头!不过要是我们路上遇见一辆车,玛莉,只要一辆,我们
的结局就是会倒车回摇滚天堂。所以……”
在克拉克准备排档倒车前,玛莉再度把手放上他手背。
“往前走吧,”她说:“你大概是对的,而我可能是太可笑了。”
反复无常一定是我骨子里天生的,她想,要不然就是我太累了不想吵架。
她移开手,但他仍停了一会,看着她。“你真的确定要去?”他说。
这实在是全天下最滑稽的事不是吗?像克拉克这样的男人,赢还不够;连表决都得全体一致。很多次当她心里的意见不一致的时候,她也能装出一致的样子。不过,这
次她发现就是装不来。
“我不确定。”她说:“如果你有听我说,而不是在忍耐,你应该知道。大概你是对的,可能是我太可笑。对这件事的选择,你比我有道理,我只能这么承认。而且,
这次我愿意放手一搏,不过这却改变不了我的感觉。所以,这次我虽然同意,但是我不会支持你的,不会穿上啦啦队裙为你加油,这点得请你原谅。”
“不会吧!”他脸上露出狐疑的表情,露出一种没性格、甚至有点可厌地孩子气。“小宝贝,你心情不好是不是?”
“我想是的。”她说,希望他看不出“小宝贝”这个亲昵用语让她觉得刺耳。毕竟,她已经三十二岁,而他也快四十一岁了。她觉得要做别人的小宝贝自己已经太老了
,也觉得克拉克够老了不该再需要一个。
疑虑的表情从他脸上消失,她所喜欢的克拉克,那个她深信能与之共渡后半辈子的克拉克,又回来了。“不过你穿上啦啦队迷你裙会挺可爱的。”他说,一面打量她大
腿的长度。“一定。”
“你真是个傻瓜,克拉克”她说,然后发现她不是在对自己笑,而是对他笑。
“答对了,女士。”他说,然后发动宾士的引擎。
小镇没有郊区,四周只有一小片田野围绕。起先他们驶进一条树影浓密的阴郁小径;过了一会,车子两旁变成一大片黄褐色的田野;再下来他们从一栋栋整齐的小房子
旁边经过。
小镇很安静,但并不冷清。在市中心交错的四五条街道上,有好几辆车子懒洋洋地来来往往;人行道上有一群行人悠闲地漫步。克拉克举起手和一个打赤膊的水桶肚男
人打招呼。这个人一边给草皮浇水、一边喝着。水桶肚男人头发脏脏地垂到肩上,他目送他们离去,但没有举起手回应。
大街上有诺曼·洛克威尔的气氛,而这里的味道更强烈,感觉像是梦中经历过的熟悉场景。粗壮高大的橡树遮盖着人行道,看起来就是那么地恰到好处。你不用看,就
知道镇上惟一的酒馆会叫“露水酒店”,吧台上方会挂着“百威”的霓红灯。停车格是斜画的;“剪刀边缘”外面有一个红白蓝的理发店标记在转动;名叫“优美药剂师”
的当地药房,门口悬着一副杵和臼。宠物店(橱窗上贴着“若您需要,我们有暹罗猫”的告示)叫做“白兔”。每样东西都这么他妈的真实而适当。最适当的其过于位在镇
中心的市民广场。半圆形的舞台上方用绳索拉着一个告示,虽然远在几百码外,玛莉还是能轻易地看见。
上面写着“今晚演唱会”。
她忽然想起自己知道这个小镇——在深夜的电视节目上看过好几遍。忘掉雷·布莱德贝瑞的恐怖火星景象或糖果屋,这个地方更像阴阳魔界各种不同故事中,人们老是
不小心误闯进的“诡异小镇”。
她斜靠向她丈夫,用一种低沉、阴森的声音说:“我们正穿过一个不是由影像和声音建构的空间,克拉克,而是由心灵创造出来的。看!”她随便乱指,一个站在“西
部汽车”的女人看到这个手势,疑惑地飞快瞥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