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的正上方。泰尔害怕那个穿运动鞋的家伙会无声无息地从地板钻出来,一口把他吃掉。六楼厕所的位置在大楼的另一侧,这样就不必担心那些问题。

  他走向电梯,像一阵风似地飘过管理员的桌前,突然,只不过转眼之间,他竟然没有走进电梯,而已身处在三楼的厕所里,厕所的大门缓慢而无声地在他身后关上。他

感到非常害怕。虽说是怕那个穿运动鞋的人,但最主要的还是刚才他竟然经历了五、六秒左右的恍惚过程。他活到那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他不知道挨着门站了多久,直到厕所的门被人猛然推入,大力撞上他的背部时,他才惊醒过来。进来的人是保罗·杰宁。“真抱歉,强尼,”他说:“我不知道你在这

里想事情。”

  他不等泰尔回话,便自顾自地走过泰尔身旁(泰尔稍后想,反正他也等不到任何回话;因为那时他的舌头早就冻在嘴巴里了),迳自走向厕厢。泰尔勉强走到第一个小

便斗,解开裤裆拉链开始小便;他觉得如果自己匆匆跑开,保罗一定会觉得很得意,所以他必须表现出平常的样子。不久之前,他还把保罗当朋友——可能是他在纽约惟一

的朋友。但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泰尔足足尿了十秒钟,才按下冲水钮。他向大门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身,踮起脚尖轻轻往回走两步,弯腰,从第一间厕厢的门下往上望。这个穿运动鞋的人还在那

,周围的死苍蝇尸骸已堆积成山。

  他同时也看见保罗·杰宁的古奇牌拖鞋。

  呈现在泰尔眼中的,是一幅重叠的景象,有点像旧日电视节目鬼片常用的粗略特技。一开始,他看到的是运动鞋,接着运动鞋的形象逐渐淡去,显现出保罗的拖鞋;而

后,拖鞋的形象又逐渐淡去,运动鞋便再度出现。似乎鬼魂就是保罗,保罗就是那个鬼。惟一不同的地方在于,保罗的拖鞋偶尔会动一下,而那双运动鞋则是完全固定在那

里。

  泰尔离开了。这两个星期以来,他从来没有感到那么平静过。

  隔天,泰尔像往常一样,和乔治一起出外吃午饭。他很直接了当地开口,问他以前有没有听过这栋大楼有什么奇怪的谣言或传说。泰尔有点纳闷过去怎么没想到要问乔

治,直到昨天那件事发生后,才当头棒喝地把他打醒,让他神智清醒过来。他虽然不敢奢望乔治知道,但一想他跟了杰宁先生七年,大部分时间都在这栋大楼工作,也许多

少会听闻一些。

  “噢,你是指那个鬼吗?”乔治问,旋即笑了起来。他们两人正坐在第六街上的“卡丁餐厅”中,乔治咬了一大口玉米牛肉三明治,嚼了几下,吞进肚里,又就着吸管

喝了一口冰淇淋苏打。“是谁告诉你的?”

  “哦,是一位管理员啦,”泰尔说。他的声音出奇地平静。

  “你该不会碰上了吧?”乔治问,对他眨了眨眼睛。他跟了保罗那么久,还不忘记开玩笑的本能。

  “没有。”他并没有说谎。事实上,他也只是看见那双运动鞋,还有一些死苍蝇而已。

  “好吧,老实说,最近是平静了些,但是过去曾有一段时间大家都在谣传,说这栋大楼有幽灵作怪。他总是在三楼出现,在三楼的厕所里。”乔治举起双手,故意颤抖

着,嘴里哼着鬼歌,脸上装出不祥的表情。

  “没错,”泰尔说:“我也是听说那里闹鬼。但是管理员没跟我说闹什么鬼,可能他也不是很清楚。他说完那里闹鬼,就笑着走开了。”

  “这件事发生在我跟保罗工作之前。是保罗告诉我的。”

  “他自己没遇上吗?”泰尔问,但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昨天保罗上的就是第一个厕厢,他在里面大便,但他什么也没有见到。

  “他没有,他还常嘲笑这件事呢。”乔治放下三明治。“你也知道,他有时会很那个,会有一点卑……卑鄙。”当乔治在批评别人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变得口吃。

  “我了解,但别管保罗了;那个鬼是谁?到底发生什么事?”

  “他只是个毒贩,”乔治说:“我猜,大概是一九七二或七三年的事吧?那时保罗才刚开始做这一行,还只是当人家的录音助手。那时,经济正好刚要开始不景气。”

  泰尔点头表示同意。从一九七五年到一九八○年,正是摇滚乐开始走下坡的时候。所有少年都把钱拿去买电动玩具了,不会买录音带。当时的学者专家又再次预告摇滚

乐的死亡。然而,在偶然之下,这个现象发生了有趣的转变。电动玩具势微了,MTV 开始打进青少年世界;从英国又来了一批超级巨星;布会克·史宾斯汀发行“生在美国

”专辑:饶舌歌和hip-hop又吸引来一些音乐人口。

  “在不景气之前,一些唱片公司的执行制作都有吸古柯硷的习惯,”乔治说:“那时的情况很混乱,而我就曾目睹过一次事件。有一个家伙——他在一九七八年死了,

如果我说他的名字你一定听过——他在演出之前,会从袋子里拿出一瓶装有橄榄的罐子。他用纸把这个罐子包得很漂亮,还用丝带打上蝴蝶结,但是,罐子里泡橄榄的不是

水,而是古柯硷。他喜欢把泡过古柯硷的橄榄扔进酒中,说这酒叫爆……爆……爆破马丁尼。”

  “形容得真好。”泰尔说。

  “唉,那时候一堆人把古柯硷视为维他命,”乔治说:“他们说,古柯硷不像海洛因会让人上瘾,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那时,这栋大楼简直就是毒品仓库,人人身上

都怀有各种毒品、药丸和吸毒工具,其中使用古柯硷的人最多。而这家伙……”

  “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乔治耸耸肩。“我不知道。保罗没说过,我也没听大楼里的人讲过,不过也许是我自己忘了。反正那个人应该是专门送货的男孩,外表和那些经常在大楼出入的快递或

比萨小弟没两样,惟一不同的就是他送的是毒品。一个礼拜他会来两、三次,每次来的时候,手上一定提着鳄鱼皮箱,不管再热的天,他一定会拿一件外套盖住提皮箱的那

只手。虽然看到的人不多,但我猜他一定是用外套来盖住手铐。”

  “盖住什么?”

  “手……手……手铐。”乔治说,喷出了一些面包牛肉残屑,顿时整个脸红到耳根。“哎呀真抱歉。”

  “没关系。你要不要再喝杯冰淇淋苏打?”

  “谢谢。”乔治感激地说。

  泰尔举手招唤服务生过来。

  “也就是说,那个人是个外务员啰?”泰尔说。乔治正用手巾擦着嘴巴,泰尔为了转移乔治的窘态,便主动把话接下去。

  “没错。”冰淇淋苏打送上来了,乔治低头喝了一口。“他在上楼之前,皮箱里满满都是毒品;在他下楼时,皮箱里装的就变成了满满的钞票。”

  “那他还蛮小心的嘛,知道用手铐来铐住皮箱。”

  “是啊,但是再小心也没用。有一天,他被人发现死在三楼的男厕所里。”

  “是被人用刀杀的吗?”

  “我听说,他被人发现的时候,是坐在马桶上的,眼睛被人插入一只铅笔。”一时之间,泰尔仿佛能清楚看见一个画面,就像他曾清楚看见那些同谋者在餐厅聚会时放

在桌下的那个皱袋子一样:一只削得极尖的铅笔,从空中飞过,不偏不倚地刺入那个男孩的眼睛,射入眼珠的正中央。一想到这,泰尔不禁打了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