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咨询台告诉我,要先办报案手续……”

  “那就是还没办喽?”

  “可以这么说。”

  “这算当场自首吗?”旁边的刑警说。

  “也许。”

  “这种情形该怎么办?”

  “向被害者家属通报案件时,家属供认了罪行,是吧?怎么处理呢……总之先问清楚情况吧。”

  “可以马上按自首来处理吗?”

  “这个说不好,我也没什么把握。先按家属来问话怎么样?”

  “对,这样比较稳妥。”旁边的刑警点点头,看着我说,“自首的事暂且放在一边,请先以被害人丈夫的身份回答问题。”

  “是。”

  “你太太遇害一事,你有什么线索吗?”

  “咦?”我禁不住目瞪口呆。人就是我杀的,我哪儿会有什么线索?这么想着,我茫然望向刑警,刑警的表情也透着无奈,仿佛在说“其实我也不想问这么蠢的问题”。

  “我想不出还有谁会杀她。”无奈之下,我只能这样回答。

  “她曾经提过和谁结怨,或者接到骚扰电话吗?”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和谁结怨,骚扰电话没接到过。”

  “你太太最近情况如何?有没有什么反常表现?”

  “有点歇斯底里。”我立刻答道。

  “咦,比方说呢?”

  “事实上,我养了只金丝雀,毛色特别好看,我一直很珍惜地养到现在。可是今天早上起来一看,满屋都散落着它那漂亮的羽毛,而它就死在羽毛堆中间,我问老婆是怎么回事,她就把连衣裙拿给我看,说金丝雀在上面拉了屎,这明明要怪她自己,本来就不该把衣服放在鸟笼底下,她却一点都不明白这道理。她说她一气之下把金丝雀从笼子里楸出来,想扔出窗外,鸟却在房间里扑腾乱飞,惹得她愈发火冒三丈,扬起吸尘器的把手猛揍,把鸟活活打死了。她一边说,一边还泛着可恶的笑容,这下换我勃然大怒,用毛巾勒住她脖子——”

  “打住!”刑警伸手制止了我。

  “现在就说这些我们会很棘手。既然你刚才提起太太歇斯底里,那就来了解一下她的性格和人品好了。”他从旁拿出一张标准化答题卡,“首先第一个问题,你太太性急吗?一、性急。二、比较性急。三、一般。四、性子比较慢。五、慢性子。请回答选项。”

  “选一,性急。”

  “第二个问题,你太太神经质吗?一、神经质。二、比较神经质。三、一般。四、比较粗线条。五、粗线条。”

  “选五,别看她歇斯底里,人却粗枝大叶得很。”

  “第三个问题。你太太外向吗?一、外向。二、比较外向。三、一般。四、比较内向。五、内向。”

  “选一吧,但与其说她外向,倒不如说她脑子空空,什么都不想。”

  就这样一题题地问下去,刑警听到我的回答后,便依次将答题卡的对应栏涂黑。

  “这也要输入电脑吗?”我问。

  “是的,借此可以了解被害人的个性特征,推断她容易被卷入什么类型的犯罪。”

  我心想,就算不做这种事,凶手也已经在这儿了呀。但我还是知趣地闭嘴。

  刑警放下标准化答题卡,开始问别的问题。

  “请说出最后一次看到你太太的时间、地点。”

  “看到我老婆?是指她生前吗?”

  “当然。”

  “就是今天上午八点左右,在我家里。”

  “当时她有没有什么反常表现?”

  “就像我刚才说的,为金丝雀的事歇斯底里了。”

  “金丝雀的事啊……”刑警记到记事本上后,看着我说,“以下只是形式上的询问……”

  “什么问题?”

  “你太太的死亡时间推定为今天早上八点到九点左右,这段时间你在哪里?”

  我一时弄不清这个问题的含义,不由得当场愣住。刑警又重复了一遍,最后补上一句:“说白了就是调查不在场证明。”

  “啊,我没有不在场证明,我就在现场。”

  “现场是指哪里?”

  “我家里。”

  “为慎重起见,请告诉我地址和电话号码。”

  我的头又痛起来了。

  “铁锅市葱町四丁目二番二号,湖滨公寓二〇五室,电话号码是……”我有些自暴自弃地说。

  “问题问完了,谢谢你的合作。”刑警低头致意,随即说道,“那么,我们接着办自首的手续吧。”

  “麻烦您了。”

  谢天谢地,总算听到这句话了,我安心地叹了口气。自首后就会遭到逮捕,但现在我已经不觉得有多恐怖了。

  “自首者的对应措施是在……”刑警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袖珍辞典似的小本,哗哗地翻着,又嘟囔道,“哎呀,这样果然行不通。”

  “怎么了?”开车的刑警问。

  “所谓自首,本人的自首地点很重要。以他的情况来说,应该算是在警察局,所以按照规定,必须在局里的自首接待室接受侦讯,在巡逻车里欠妥。”

  “自首接待室?还有这么个地方?”我问,“我刚才也说了,咨询台叫我先去窗口报案。”

  “哦,是这样的。”开车的刑警回答,“只有局里正在侦办的案件,自首接待室才受理自首,所以需要先去报案。”

  “可这样很怪啊,像他这种命案一发生就跑来自首的情况,还没有过先例吧?”

  “通常这种情况应该打电话报案,接着侦察员赶到现场,本人也在原地等候。确认案情属实后,凶手就当场申请自首,侦察员立刻办理相应手续。一旦离开现场,贸然跑到警局,事情就复杂了。”

  “都怪我太惊慌失措了。”我向他们道歉。

  “总之巡逻车里不能受理自首,”旁边的刑警说,“先去现场吧。”

  巡逻车开到熟悉的街道,停在那栋我看厌了的公寓前,我和两名刑警一起走向我家。巡逻车周围迅速挤满看热闹的人群。

  两室一厅的案发现场来了大批侦察员,人人都穿着灰色西装。莫非这也是规程的要求?

  “警部,这位是被害人的丈夫。”刑警将我介绍给一个红脸膛、胖墩墩的男人。

  那人深鞠一躬:“发生这种事我们深表同情,现在我们正在全力调查,一定会将凶手逮捕归案。”这番话和刚才在巡逻车里听到的一模一样。

  “警部,这事有点麻烦……”和我同来的刑警向警部耳语了一阵,警部的脸色立刻晴转多云。

  “怎么搞的,手续的顺序错了?”他边说边咂嘴。

  “我做错什么了吗?”我诚惶诚恐地问。

  “办完报案手续,你应该马上再去趟咨询台才对。因为你报完案后,案件就由本局负责侦办,这时你再去咨询台,她们就会指引你去自首接待室。”

  “这样啊,可是谁也没跟我说……”

  “等候室里应该贴有告示,不过也有人抱怨说太不起眼,很容易看漏。”

  “哦。总之我只想早点自首……”

  “你这样说我们也爱莫能助。你是去警局自首的吧?所以不能在这里办手续。”警部的说法和带我过来的刑警如出一辙。

  “那我现在就去警局。”

  “且慢,你还要扮演被害人丈夫的角色。”警部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我依照在场刑警的要求,领他们到了杀老婆的卧室。老婆保持着被杀时的姿势,仰面躺在床上。

  “这的确是你太太?”刑警问。

  “没错。”我回答。这简直蠢透了。

  “这个你有印象吗?”刑警递出一条毛巾,是我在附近的电器行购物时得的赠品。

  “有,这是家里的毛巾。”

  “平时放在什么地方?”

  “应该是在梳妆台旁边。”

  “你最后一次看到它是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

  “你用了吗?”

  “用它勒了老婆的脖子。”

  “我只问你用没用过。你用了吗?”

  “用了。”

  刑警一本正经地做着笔记。

  随后刑警把巡逻车里问过的问题原样又问了一遍,我告诉他,刚才别的刑警已经问过了,他回答“必须再问一次以便确认”,大概这也是规程的要求吧。

  我们问答之际,其他刑警也在继续勘查,动静不时传入我耳中。

  “警部,一楼的住户反映,上午八点多时,这个房间里响动很大,好像有人在吵吵闹闹。”

  “哦,看来很可能是在那时作案。”

  什么“很可能”,我不都说了,就是那时候下的手!

  “警部,上午九点前,附近的老太太看到一个行迹可疑的男人从这房间出来,但她说长相记不清楚了。”

  “好,去调查有没有其他目击者。”

  不用查也知道,那个可疑的人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