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那台苹果电脑,然后指向显示器。“那儿呢。不过最重要的部分……”他指着自己的太阳穴,用手做了一个对着脑袋开枪的动作:“是这儿。你现在就站在世界上最先进的电子研究中心。我在这个房间里做出的发现足以让爱迪生的门洛帕克实验室里的发明黯然失色。这是足以改变世界的东西。”
不过这改变是朝着更好的方向吗?我思忖道。房间在我来看仿佛空空如也,但他环视四周,脸上露出那种他特有的梦幻般的表情,让我有点儿不安。但我却不能将他的话视作妄想。银色匣子和冰箱大小的绿箱子让人感到一种沉睡中的力量。人在这库房里,仿佛站在一个全功率的电厂附近,近到可以感到溢出的电伏打击着你嘴里的金牙。“我目前是通过地热来发电,”他拍了拍那个绿箱子,“这是一台地球同步发生器。下面有个井管,并不比一个中型乡下牛奶厂用的井管要大。然而在半功率下,这台发生器可以产生足够的过热蒸汽,不仅能为铁扉公寓提供能源,为整个哈得孙河谷提供能源都不成问题。在全功率下,它可以把整个含水层烧开,就像茶壶里煮水一样。不过这就跟我们降温的目的背道而驰了。”他开心地笑了。
“不可能。”我说道。不过,当然了,使用圣戒来治愈脑肿瘤和切断的脊髓同样不可能。
“我向你保证,这是有可能的,杰米。只要给我一个再大一点儿的发生器——组装材料我可以轻松邮购买到——我就能照亮整个东岸。”他说话的语气十分平淡,没有吹嘘,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我没这么做是因为我对创造能源不感兴趣。让这个世界自食恶果吧,反正在我看来他们罪有应得。而就我的目的来说,地热能是一条死路。它还不够。”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奔马:“我原来指望这儿能更好,尤其是夏天,不过……不提也罢。”
“你说是它们运行靠的都不是常规电流?”
他给了我一个又好笑又鄙视的眼神:“当然不是。”
“这儿靠的是‘奥秘电流’。”
“没错,就是我所谓的‘奥秘电流’。”
“一种自斯克瑞博尼后无人发现的电流,直到你的出现——一个以制作电动玩具为爱好的牧师。”
“噢,有人知道的。至少以前有过。15世纪末,路德维希·普林的《蠕虫的秘密》中有所记载。他管这叫‘宇宙驱动力’。普林其实引用的是斯克瑞博尼的想法。自从我离开哈洛,追寻‘供给宇宙之力’,追寻如何驾驭这种力量,成了我生命的全部。”
我多想将这视作疯人疯语,但他所进行的治疗和他在塔尔萨所制造的诡异三维画像都是有力的反证。或许这并不重要。或许唯一重要的是,他会不会真像他说的那样把查·丹尼·雅各布斯封存起来。如果他洗手不干了,那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不是吗?
他换上了一种教书式的语调:“要了解我如何能独立取得如此大的进步,如何做出这么多的发现,你必须先认清楚,科学在很多方面其实像时装界一样善变。美国在白沙引爆第一颗代号‘三位一体’的原子弹是在1945年。苏联人在谢米巴拉金斯克引爆第一颗原子弹是四年之后。电最早是1951年在爱达荷州的阿科由核裂变生成的。半个世纪以来,电一直是那不起眼的伴娘,而核能才是所有人赞叹的新娘。很快,裂变会降级为不起眼的伴娘,而聚变成为美丽的新娘。而在电理论方面,经费和补助都已耗尽。更主要的是,人们在这方面的兴趣已经殆尽。电已经被视为古董,尽管所有现代能量来源必须先转化为安培和伏特!”
教书式的语气变成了狂怒。
“虽然它拥有杀人和救人的巨大力量,虽然它重塑了地球上每个人的生活方式,虽然它仍有很多未解之谜,但这个领域的科学研究却已不被人当回事!中子很性感惹火!电很无趣,就像一个蒙尘的储藏室,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人取走了,里面只剩下垃圾杂物。不过这并不是个空房。背面还有一扇不为人知的门,穿过这扇门是见所未见的房间,里面全是稀世奇珍!而这个房间大得没有尽头!”
“查理,你让我开始紧张起来了。”我本想显得轻松随意,结果话说出口却无比严肃。
他并没有注意,只是开始跛着脚在工作台和书架之间来回踱步,盯着地板,每次经过那个绿箱子都用手摸一下,仿佛为了确认它还在。
“对,还有别的人进过这些房间。我不是第一个。斯克瑞博尼是一个,普林又是一个。但大多数人选择了保守秘密,和我一样。因为这种力量太强大了,深不可测,真的。核能?呸!太小儿科了!”他摸了摸那个绿箱子,“这里的设备,如果连接到一个足够强大的来源,可以让核能显得像儿童玩具枪一样微不足道。”
我后悔没把那杯柠檬水拿上,因为我现在口干舌燥。我必须清清嗓子才能说话:“查理,就算你跟我说的都是实话,你清楚自己在跟什么打交道吗?知道它怎么运作吗?”
“问得好!那让我反问你一个问题。你清楚按下墙上开关后会发生什么事吗?你能说出电灯发光之前具体经过的步骤吗?”
“不能。”
“你知道你用手指按下开关是在闭合电路还是在断开电路吗?”
“不知道。”
“但你从没有因此而不去开灯,对吗?或是上台表演而不敢给电吉他插电?”
“没错,可我从来没有要把吉他插进强大到足以照亮整个东岸的功放里去。”
他用一种阴暗到近乎偏执的怀疑目光看着我:“就算你有道理,恕我不能接受。”
我相信他说的是实话,而这可能恰恰是最可怕的地方。
“算了。”我握住他的肩膀,让他别再四处踱步,然后等着他抬头看我。可是即便他双眼盯着我的脸,眼神却穿透了过去。
“查理,如果你不准备再治疗别人了,而你又不打算结束能源危机,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一开始没有作答,仿佛出了神一般。然后他挣脱开我的手,又开始踱步,恢复到了讲堂教授的状态。
“那些传输设备——我用在人类身上那种,经历过多次迭代。当我给休·耶茨治愈耳聋时,我用的是镀了金和钯的大环。它们现在看上去老土得可笑,就像电脑下载时代里的录像带一般。我用在你身上的耳机更小,也更强大。等你带着海洛因问题出现的时候,我已经用锇取代了钯。锇没那么贵——对一个预算有限的人来说是个优点,我当时情况如此。耳机也很有效,但是在复兴大会上用耳机看上去不妥吧,你说呢?你听说过耶稣戴耳机吗?”
“没听说过,”我说,“但也没听说过耶稣戴过婚戒啊,他可是个单身汉。”
他没有理睬。他来回踱步,就像是牢房里的犯人,又像是大城市里往来的偏执狂,那些大谈中情局、国际犹太阴谋论和玫瑰十字会秘密的人。“于是我又用回戒指了,而且编了一个故事,让我的信众听着……比较顺耳。”
“换句话说,就是推销。”
这句话让他回到了现实和当下。他咧嘴一笑,有那么一瞬间,他又变回了我儿时所记得的雅各布斯牧师。“是的,好吧,是推销。不过那时候我用了钌和金的合金,所以戒指尺寸小了不少,甚至更加强大了。杰米,要不我们走吧?你看起来有点儿不安。”
“的确,你的电我搞不懂,但我能感觉得到,就像我的血液里起泡泡似的。”
他笑了:“没错。这里的氛围确实带电!哈!我喜欢这样,不过毕竟是习惯了。来吧,我们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外面的世界闻上去前所未有地香甜,我们一路散步走回房子。
“查理,我还有一个问题,如果你不介意的话。”